翌日,天蒙蒙亮。
君墨染徐徐睜開睡意朦朧的眼,尚未起身,便發覺鳳無憂如同八爪魚般黏在自己身上。
他魔瞳中閃過一絲錯愕,隨即如棄敝履般將她隨手扔下榻。
鳳無憂吃痛悶哼,半瞇著眼眸,作勢撈起榻下鞋履朝君墨染砸去,“干嘛踹爺?”
她話音剛落,就察覺到不妥之處。
斷片兒之前,她似乎在為自己描畫腹肌,可畫著畫著,怎么就上了君墨染的臥榻?
“本王的臥榻,你睡得倒是安穩。”
說話間,君墨染下了榻,居高臨下地看著頂著雞窩頭不修邊幅的鳳無憂。
他的視線在她胸口處略作停頓,旋即又看向她滿是墨漬的腹部,起了些薄興,“手印繪得不錯。是打算污蔑本王輕薄你?”
“嘎?”
鳳無憂錯愕垂眸,驚覺前襟處無端多出兩個墨手印。她亦不知手印從何而來,權當自己撓的,因此并未掛心。
“攝政王見諒,鄙人酒量淺薄。昨兒個在酒缸中一番掙扎,醉得離譜了些。”
她隱隱憶起昨日醉后于煙籠戲臺上搔首弄姿的窘態,恨不得找個洞避避風頭,實在是太丟人了!
“還剩兩日。”
君墨染聲音低緩寡淡,極富磁性,光聽聲音決計聽不出是變態。
鳳無憂愣了愣,才憶起先前應承下來的三日之諾,“攝政王無需為我憂心。區區女賊,難不倒我。”
“嗯。”
君墨染心不在焉地應著,袍裾往后一灑,闊步離開了墨染閣。
他面色陰郁,黑金色的深邃眼眸中藏著一絲困惑。
追風見君墨染心事重重地出了門,打了一半的哈欠又瞬間咽下肚,急忙收斂了表情,默默跟在他身后。
“王,你的手掌怎么全是墨漬?”追風指了指君墨染背于身后黑魆魆的手掌,詫異問道。
“多事。”
君墨染腳步微頓,面色稍顯怪異。
莫非,鳳無憂胸上的手印,真是他留下的?
“王,您尚未更換朝服!”追風再度出言提醒道。
“早朝而已。”
君墨染聲色淡漠,舉手投足間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渾然天成的王者霸氣。
追風見君墨染興致不高,誤以為他因著朝中重臣聯合彈劾而悶悶不樂,心里更加心疼他。
人人皆稱,君墨染獨攬朝政,明為監國,實為瀆權。
只追風明白,君墨染根本不稀罕什么王權富貴。他要的,是屠盡天下,是玉石俱焚。
話說回來,天下人確實曾虧待過他,他所做的,不過是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僅此而已。
墨染閣。
鳳無憂揉著突突作痛的腦殼兒,又換了一身干凈的衣物。
無意間,她瞟了眼黏在自己腿上稀糊糊的銀票,突然想起一件十萬火急的事。
昨兒個,她被君墨染砸了百萬銀票,轉而高高興興塞鞋里……
“啊!”
鳳無憂一想到昨夜被迫在酒缸中泡了大半晌,氣得心肝顫。
她顫巍巍地爬至榻前,心疼地將鞋履揣入懷中。
果真,不出她所料!
這些銀票經酒水蹂躪過后,已經碎成了渣渣。
“蒼天吶!你是不是看爺不順眼?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脫貧暴富,這下子,又成窮光蛋了。”
“鳳小將軍?”
司命聞聲而來,見她嚎得傷心,遂出言詢問道,“鳳小將軍,女賊狡黠,一時半會捉不到實屬正常,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鳳無憂聞言,只覺自己愈發悲慘。
百萬銀票蕩然無存,還要履行什么該死的三日之約!
起初,鳳無憂還想著看在百萬銀票的份兒上,去亂葬崗隨便扒拉一具尸體交差了事。
眼下,她因瞬間貧窮而生無可戀,甚至想和盤托出,一了百了。
司命見鳳無憂情緒不對,遂又問了一句,“鳳小將軍,莫不是在為王憂心?”
提到君墨染,鳳無憂更加悲憤難當。
她語氣不善道,“為他擔憂做什么?放眼整個東臨,誰敢忤逆他老人家!”
“朝堂之事,風云詭譎。王功高蓋主,幾乎每天都在被彈劾。”
“誰那么大膽子,竟敢彈劾混世大魔王?”鳳無憂偏過頭,尤為好奇地反問著司命。
她原以為君墨染在東臨百姓心中,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故而不敢犯天下之大不違,出言忤逆他。
而今,得知君墨染并不似表面上那么得民心,她心下暗呼過癮。若是讓她知道有人敢同君墨染唱反調,她定當大旗一揮,當場倒戈。
“六部之中,除卻兵部,其他五部官員皆有定時彈劾王的慣例。”司命瞅著鳳無憂面上頓現的喜色,嘴角狂抽。
他本以為鳳無憂是在擔憂王的安危,不成想,她滿臉的幸災樂禍,甚至大有落井下石之意。
還別說,司命的直覺相當精準。
鳳無憂不僅想要落井下石,還想著將君墨染挫骨揚灰。
若不是他狠心將她丟于酒缸之中,她的萬貫家財也不會于一夜之間化為泡影。
一想到痛失的百萬銀兩,鳳無憂緊蹙雙眉,瘋狂地拍著裹滿紙糊的鞋履,一點一點摳著糊沫,專注至極。
“鳳小將軍?你在鞋里塞了些什么?”
司命亦蹲下身,看著鳳無憂掏出一大堆廢紙。
一開始,他還有些費解鳳無憂在搞什么名堂。轉念一想,她確實是矮了些,往鞋里墊些紙以增高度,亦合情合理。
直到鳳無憂掏出了三四張完好無損的銀票,司命才意識到,她哀嚎了一早上,原是為了這些個身外之物。
“哈!”
“果真!”
“天無絕人之路!”
鳳無憂沒料到竟還有三四張銀票幸免于難,欣喜若狂。
她小心翼翼地將之揣入懷里,小雞啄米般親吻著帶著些腳氣以及酒氣的銀票。
司命下意識地后退了數步,只覺鳳無憂此舉未免太沒格調。
若是讓她得知君墨染的另一重身份,若是讓她親眼目睹君墨染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金銀財寶,還不得興奮地將君墨染里里外外親個幾百幾千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