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柳軒,二樓雅座
鳳無憂雙手托腮,百無聊賴地瞅著杯不離手的傅夜沉,“烈酒穿腸,情未央,意難忘,多情總被無情惱。”
傅夜沉似笑非笑丹鳳眼中藏著一絲醉意,抬手回眸間,似滾滾紅塵中的妖,媚而不俗。
他聲色寂寂,透著寥落,“六年付出,不值一文。阿澤,他理應有錦繡前程。只可惜,他的往后余生,再與我無關。”
傅夜沉所言,鳳無憂并不能感同身受。
于她而言,百里河澤無異于嗜血的惡魔。
因為他的存在,她曾幾度深陷痛苦之中。
“百里河澤不值得你真心相待。”
鳳無憂聲色淡淡,轉眼將視線移至煙籠戲臺上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玉卿塵。
驟然間,她突然生出一種預感,總感覺戲臺上仙姿佚貌的女人,會是她和君墨染之間最大的隔閡。
鳳無憂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玉卿塵,隨口詢問著傅夜沉,“戲臺上那位姑娘,是何來歷?”
傅夜沉瞇了瞇眸,許久才將視線定格在醉柳軒大堂上,正在輕歌曼舞的玉卿塵身上。
他倏然放下手中酒杯,略作停頓,好一會兒,才想起來玉卿塵的出處。
“不日前,云秦來的牙婆將她賣給了醉柳軒。原名不詳,藝名玉卿塵。”
“云秦?聽其口音,倒像是南羌人士。”鳳無憂淺笑,額前自然而然地垂下幾縷發絲,迎風而曳,透著一股子玩世不恭。
“玉卿塵不是阿澤的人,阿澤曾派人調查過她,不過至今無果。她究竟是何方勢力委派而來,還有待考究。”
鳳無憂收回視線,淺斟低酌,“玉卿塵,果真有傾城之姿。”
“在我眼中,不過是蒲柳之姿。”
傅夜沉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自信滿滿地道:“論姿色,她遠比不上你我。”
鳳無憂吃吃一笑,“論姿容,確實無人及得上你千嬌百媚。”
“可惜,美好的事物不長久。我竟不知,自己還能活多久。”
“何出此言?”
鳳無憂看向滿臉愁容的傅夜沉,關切地問道。
傅夜沉緩聲說道:“阿澤曾給我算過一卦。三年前,他就將我的往后余生,算得明明白白。”
“他真的會算卦?”鳳無憂半信半疑。
她原以為,百里河澤并無真才實學,充其量只是個投機取巧的江湖騙子。
“他會。南羌術士多如牛毛,阿澤身邊,自然有不少能人異士。”
“哦?”
鳳無憂興味盎然地看著他,靜待下文。
傅夜沉豪飲了數杯酒,這才放下碧玉樽,娓娓道來:“阿澤說我的卦象處處透露著兇險,六親難靠,祖蔭淺薄,恐活不過及冠之年。”
“事在人為,人定勝天,凡事都沒有絕對。”
“多活一日,亦或是少活一日,對我來說,毫無差別。裕親王身死,滅門深仇已報,死亦何懼?”
傅夜沉低垂著眼眸,他忽然憶起百里河澤對裕親王的包庇,心似針扎,痛得他喘不過氣。
“怎會毫無差別?”
鳳無憂搖了搖頭,柔聲勸慰著他,“你總說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可事實上,尚還有很多人,等著你為他們無辜殞命的至親討回公道。仵作的眼,是萬千冤死之人最后的光明。”
聞言,傅夜沉啞然低笑,“今日的你,怎么這般溫柔?”
他深深地看著僅一臂之隔的鳳無憂。
忽然間,他察覺到她冰封已久的心好似被打開了一道缺口,眼角眉梢處偶有的溫柔,是那樣迷人。
想來,是君墨染的真情,柔化了她。
而君墨染也因為鳳無憂的存在,染上了一絲人間煙火氣。
更合理地說,他們二人是在互相救贖。
沉吟片刻之后,傅夜沉回眸,對上鳳無憂那雙明亮的桃花眼,輕聲道:“無需為我擔憂。我還等著來年花燈節時,與你一道在護城河畔放盞天燈。”
“好說。”
鳳無憂心不在焉地應著,她見傅夜沉情緒稍有緩和,這才開口問道:“你說,攝政王何時才能消氣?”
“你當真將攝政王忘得一干二凈?”
鳳無憂面上盡顯無奈之色,攤了攤手,“千真萬確。”
傅夜沉嘆了口氣,只覺世事無常。
他本應該無所不用其極地挑撥君墨染、鳳無憂二人的關系。
可不知為何,他心里,竟盼著他們二人得以修成正果。
片刻之后,他倏然抬眸,鄭重其事地說道:“人人皆稱,東臨攝政王嗜血如命,似無間地獄走出的魔。但他對你,卻是極好。眼見不一定為實,情這東西,務必要走心。”
“話雖如此,可他發起怒來,真真嚇人。”
鳳無憂長吁短嘆,她只要想起君墨染怒發沖冠的模樣,就嚇得雙腿發顫。
“你如果見過攝政王為了你,在云秦天山之巔大開殺戮的模樣,勢必會為之動容。而今,他又為你擱下血海深仇,為你金盆洗手,這等情深,著實令人折服。”
“你是說,攝政王是為了爺,才放棄乘勝追擊一舉剿滅云閩行、云非白父子?”
鳳無憂遽然起身,妙目圓睜,因傅夜沉一席話,似醍醐灌頂,豁然開朗。
傅夜沉微微頷首,煞有其事地說道:“是。所以,你完全無需畏懼,他根本不舍得傷害你。”
“多謝。”
鳳無憂道了聲謝,便行色匆匆地出了醉柳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