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鄞諾逃得無比小心。
好在憑著他的身手,又占領了先機,逃跑并不是什么難事。
很快他就調整了方向,奔著鳩瑯的風門客店直直而去。
與此同時,在密林的另一邊,失去了上衣,只能用手捂著肩頭與前胸的粉姐兒在林木中疾步穿梭。
已然是深秋時節,黎明之前的夜晚最是寒冷,可是慌不擇路的倉皇與肩頭半截箭簇的重傷,叫粉姐兒半分寒冷都覺不出。
盡管她已經跑得最夠快了,但是仍然不夠快。
后面的追兵可是號稱萬人的虎將軍,只看他之前追擊小毛賊的樣子,就能推斷出,受傷的自己并不他的對手。
衣服臉面什么的,在性命面前,屁都不是,她一個叱咤江湖十數年的各種高手,絕不能在此地翻船。
她沒了命似的狂奔,額前發梢已然被汗水濡濕,她大口喘息著,只覺得肺都要跑炸了。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終于出現了一片沒什么樹木的開闊地。
粉姐捂著前面,仰頭在周圍林木上來回查看,可是除了張牙舞爪的猙獰樹影,她什么都沒看到。
就在她氣急敗壞的想要罵人之時,一團幽藍色的螢火忽然從地面上升騰而起。
粉姐兒目光微霎,那團火苗簇簇的搖曳伸展著,竟在眨眼之間騰開一米多高的大火花!
即使是藍色的火苗,這般大時也是十分刺眼的,粉姐不覺側頭微閉上了眼睛,不然在這樣深的夜里,她怕是要什么都看不見了。
忽然一個稚嫩的娃娃音從前方傳來,“呵呵,粉姐姐這般狼狽的樣子,棋棋還是第一次看到呢”
粉姐兒用力閉了閉眼睛,這才敢正面直視那團藍色的火焰。
方才那足有半人多高的火焰此時卻變成很小的一簇,被人托在手心中,跳躍著就像是一支歡快的小鳥。
粉姐終于看清,來人竟是一個只到她胸口的藍衣童裝小男孩。
那孩子不過八九歲的模樣,頭上扎著小孩子常用的的雙丫髻。
白白的臉蛋圓乎乎的,就像是一團潔凈可愛的糯米圓子。
他兩只烏黑的眼睛又大又圓,在藍色火焰的映照下忽閃忽閃,比清泉還清澈,比水晶還璀璨。
嬌俏的鼻子雖然還沒有張開,卻已能看出一點挺拔來。粉嫩的小嘴唇飽滿可愛,水盈盈的像是偷吃了誰家的蜜。
他單舉著右手,承托著火焰的小手肉呼呼的,任誰見了,都忍不住的想要捏一捏。
如果不是早就見識過這孩子的本領,粉姐也很難相信,就是這樣一個看似人畜無害,人見人愛的小奶娃,竟然就是溫香教赫赫有名的巾壇老七,棋如意。
聽到棋如意的挖苦調笑,粉姐兒臉色立時一沉,皺眉怒道,“老娘過來幫著你們巾壇,是看在老堂主的面子上。可你們巾壇就是這么辦事的?!眼睜睜的看著老娘差點被虎將軍砍死也不冒個影出來救一下?!怪不得別人都說你們巾壇吝嗇膽小不仗義,老娘今天才算是真正領教。”
棋如意卻是半點也不生氣,笑盈盈的抬頭望著粉姐,學著大人的樣子奶聲奶氣的勸慰道,“粉姐姐別氣,若我們巾壇不出手攔截,那虎將軍可是早就追上粉姐姐了呢。”
察覺到小屁孩的角度剛好能把自己看個精光,粉姐兒惱恨的抱緊了雙臂。
她剛要罵人,后背忽然覺得一涼。
她警惕回頭,卻見一件粉色的衣衫正在她背后憑空伸展,周圍卻沒有任何一個人。
就好像那件衣服自己有了生命,自己懸浮在夜空中鋪陳張開,最終緩緩披在了她的肩頭,將她緊緊包裹起來。
粉姐兒一面整理著衣衫一面嫌棄的冷笑,“就會弄這些虛頭巴腦的,沒個實在。”
棋如意調皮的搖了搖頭,“恐怕在粉姐姐心里,誰都不如那位英明神武的虎將軍實在呢吖。”
將衣服穿好大半,卻因為那半截箭簇不得已要袒路半條臂膀的粉姐兒一聽這話,不屑的哼了一聲,“棋如意,你說反了,應該是他虎將軍對你家粉姐姐于心不忍。”
“這話兒倒是沒錯,”棋如意笑著說,“棋棋正是看出那虎將軍不會真的殺了粉姐姐,才猶豫著沒有現身的。
把虎將軍在場的所有畫面都交給粉姐姐你,才不會真的激怒他。不然直面硬碰硬,便是棋棋與粉姐姐加起來,也不是他虎將軍的對手呢”
像是又回想起了虎將軍,粉姐兒的臉色更加陰沉,“先不提他,只說半路突然出來截胡的小毛賊,咱們籌劃了那么久的九轉回龍珠竟然就這樣被他搶走,咱們到底該怎么辦?”
粉姐兒越說越氣,說到后面忍不住的攥起了拳頭,卻不想這一個動作就牽連到了肩膀上的箭傷,疼得她不覺嘶地一聲,倒抽了一大口涼氣。
看到粉姐兒肩膀上的傷,棋如意略略皺眉,抬手將那團藍色火焰舉到粉姐兒肩膀近前,表情忽然就正經認真了起來,“粉姐姐暫且忍耐下。”
說著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后猛地噴向火焰,藍色火焰立時噴向粉姐兒肩頭露出的那半根箭頭。
灼熱的刺痛感立時叫粉姐咬緊了牙關。
不過須臾的功夫,棋如意才將那團火焰取回,他的另一只手上已然多了件帶血的肩頭。
粉姐兒知道,剛才的火焰一來是為了叫棋如意割自己是傷口取出肩頭轉移注意力。
二來是清理傷口,不叫傷口有化膿的可能。
棋如意把玩著手中帶血的肩頭,表情突然變得陰鷙了起來,“不僅敢從我棋如意手中搶東西,更不顧同門輕易,叫粉姐兒這么美的臂膀落下了疤痕,我棋如意一定要活剝了他的皮灌水銀!”
棋如意的話雖然沒有多很,但是他陰鷙冰冷的目光卻還是叫粉姐兒不覺打了個寒顫。
“如意,”粉姐兒從腰間口袋取出必備的傷藥繃帶,單手撒上藥粉,收起藥瓶后又自己包扎起來,“你可是有了鐵證?你也說同門有情誼,若然沒有鐵證,同門相殘,老堂主一定不會輕饒了咱們。”
棋如意冰冷了目光,冷冷勾唇,“這次的證據再鐵不過,風門老九,哼,你家七少爺這就去屠了你滿門!”
只這一句話,就叫粉姐兒脊背唰地一下出了一層冷汗。
即便距離這里最近的只是風門一個據點,但是要屠滅人家滿員,也絕對不會是易事。
況且老七的巾壇素來以戰力豆腐渣著稱,此時要與風壇死磕,無異于以卵擊石。
像是看出了粉姐兒心中所想,棋如意不覺發出了一聲輕笑,“粉姐姐,別要小看我們巾壇,你只要想一件事就會知曉,我們巾壇雖然表面柔弱,但是說下的每一句承諾,接下的每一件任務,可是從來都沒有失手過。當然,這次的失手,我們也決不允許!吃了我的就要給我吐出來,害了我的,我就要他的命!”
粉姐兒目光微霎。
的確,他們巾門雖然弱小,但卻從來都是言必行行必果,不然就棋如意這么一個小屁孩,怎么也拍不到風門老九,鳩瑯的前面,拿下了溫香老七的名分。
“只是,”要一下子屠滅同門整個據點,粉姐兒還是有些畏怯,“屠滅同門,老堂主那里應該不會輕饒了咱們吧?”
棋如意托著火苗單手忽然往上撩了下,藍色火焰立時像是真正的鬼火一般,自己浮游到了半空中。
“這次的事,是風壇與巾壇的恩怨,粉姐姐不在其中,可以先回去休息下,好好養養傷。還是要盡量把所有疤痕都去掉的才行。”
“如意——”
粉姐的話還沒說完,漂浮在空中的藍色火焰倏然爆炸,瞬間綻出強烈的光線,粉姐兒趕緊轉頭閉上了雙眼。
等到一切又歸于黑暗寂靜之時,站在粉姐兒眼前的白團子小男孩早就不知所蹤了。
就好像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什么藍色火焰。
這時從密林中又走出兩個人,清一色的黑衣,清一色的黑色布帶遮面。
其中一個拎著一個大袋子,恭恭敬敬的承托到粉姐兒面前。
“粉姐姐,我們老大吩咐了,一定要好好照顧您?在這不遠處,就有一家正經客棧,您可以在那里先療傷休息。”
粉姐兒一把推開那個布帶,凝視著巾壇老七消失的方向,幾乎一字一句的狠狠道:“老七有一句說對了,這般設計陷害于我的同門,卻是該要好好報償。既然你家老大原意動刀子,我粉姐兒也一定親自手刃仇敵。叫他后悔這世間最不該做的事,就是坑害我粉姐兒!”
說著她又看了一眼那鼓鼓囔囔大布袋,“我的報酬先幫我收好,這次不用漲錢,手刃小賊,就當是送給你們的小禮物了。”
說著粉姐兒抬步疾行,迅速隱沒在黑暗的樹林之間,什么也看不到。
事情再度回到風門客店,抱托著寶盒的鄞諾再度攀上了風門客店的墻頭,看準了時機后,他輕飄飄的翻墻而過。
按照之前約定好的,鄞諾小心的來到白鶩藏身的角落。
“鄞兄辛苦.”黑暗中的白鶩伸手接過寶盒,卻發現寶盒上了鎖。
他想也沒有想的就從袖子里拿出一件萬能鑰匙,不過轉了幾下就輕松打開。
鄞諾挑眉一笑,壓低聲音的調侃,“想不到憑著東川兄之尊,竟然也會帶著此等不入流的物件兒。”
白鶩不以為意,“既然是東川兄,是天下第一謫仙盜,道具自然要準備的齊備一些。”
鄞諾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盜寶引賊我做到了,悄無聲息的華麗亮相就交給你了。”
白鶩卻抬起了頭,望著鄞諾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自是不在劃下,只是還需要鄞兄與秦奇幫襯一二。”
鄞諾疑惑皺眉,“?”
怎么個意思?
與此同時,正在房間里與鳩瑯喝酒吃肉的溫小筠滿足的打了飽嗝,仰身靠坐住椅背,微微一笑,“今晚可是我這幾天以來吃得最豐盛,最飽的一頓了。”
鳩瑯:···
眼前的這個貨真的就是之前那個嬌俏可愛的小姑娘嗎?
怎么無論是吃相和做派都跟個糙老爺們兒似的?
鳩瑯抬眼瞥了一點墻角的沙漏,寒著臉說道,“姑娘是吃飽了,可是答應給阿九的菜卻還沒端來呢。現在已經過了兩個時辰。”
溫小筠斜瞥了一眼那個沙漏,“不是還差一點點嗎?九公子明明說那沙漏全部清空,才算是兩個時辰。”
她話音剛落,房頂之上轟然發出一片巨響!
溫小筠與鳩瑯驚得齊齊抬頭,卻見房頂不知在什么時候破了個大洞,赫赫然直通向上面星空!
而那聲巨響的來源就是大片飛散的白煙。
與此同時,一個飄然似仙的白色身影自白煙中飄然而至。
只見他白靴輕巧點地,絲緞的白色袍袖倏然一擺,便傲然利于二人面前。
這番動靜可是不小,驚得溫小筠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鳩瑯急急又抬頭,房頂瓦片卻又安然無恙的鋪回了原位。
若不是還有一點點縹緲的白煙,那里完整得就像是剛才什么都沒發生過。
怔了一下,鳩瑯才站起身,笑著向白鶩拱拱手,“素手謫仙盜果然不凡,阿九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白鶩容色清冷,眸色如常,單手一揚,便將一枚珠子展示在了鳩瑯面前。
溫小筠難以置信的又看了下房頂。
我滴個香蕉棒棒錘,白鶩也未免太厲害了吧?
可是事實上,還有兩個人目睹了白鶩的整個表演秀。
那就是秦奇和鄞諾。
當白鶩華麗的秀出大片白煙從房頂降落,背后卻是鄞諾和秦奇用黑布條圍著口鼻,趁著白煙的障眼之時,運用內力把瓦片瞬間掀起,白鶩跳下去,又快速合上瓦片。最后憑借一塊黑布把身形蓋在房頂上,在黑暗中,別人根本看不出端倪。
這件事難就難在要調勻呼吸,盡量輕緩,不能叫房中一眾高手察覺。
白鶩側眸望了一眼手中珠子,眼底浮現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鳩瑯卻根本沒有心思再去深究人家的表情,客氣了兩句后,便抬步走向白鶩,兩只眼睛就沒從那珠子上移開過半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