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教九流?”溫小筠好奇的問道,“里面講的也不全是風門那樣的壞人吧?”
鄞諾點點頭,“你且耐心聽。風門和行當黑話的事,正要從這里講起。”
“好,我聽你說。”溫小筠點點頭聽話得就像是個乖巧的小學生,“不過三教九流中的三教,不應該是儒釋道嗎?”
鄞諾微微一笑,“在江湖中,三教又有上中下之分。
上三教,就是你說的‘儒釋道’。
中三教,指的是‘文、武、匠’。
文教說的就是那些說書賣唱的藝人;
武教,就是打把勢、賣藝的武人。
匠教,顧名思義,就是指那些工匠手藝人。
下三教即須、綽、蔽三教。
須教,就是街頭畫像、賣字的流浪文人;
綽教,是說那些擺場耍猴,訓狗弄鼠,敲蛤蟆的賣藝者;
蔽教,就是叉雞收曬的小偷、乞丐。”
溫小筠聽得兩眼布靈布靈直放光,“耍猴訓狗我知道,竟然還有弄鼠敲蛤蟆的賣藝人?”
鄞諾忍不住的抬手在溫小筠額頭上輕敲了一下,“江湖之大,可藏龍臥虎,更多藏污納垢。你沒見過的新奇玩意兒多去了。趕明個兒有機會,本捕頭帶著你們二位貴公子好好去瞧瞧玩玩。”
這次溫小筠一點也不嫌棄鄞諾手欠。
她興奮的點點頭,“連銷金窟掌柜的對你都那么熱絡,想來這江湖人,江湖事,你還真的是知道不少。今天的承諾,我和白兄可都記下了,鄞諾你可要說話算話哦。”
望著溫小筠孩子氣的樣子,白鶩忍不住的笑出了聲。
溫小筠轉過臉來,“白兄是不是喜好安靜,不喜歡這些喧雜聒噪的事?”
“怎么會?”白鶩抬手用衣袖遮著小啜了口熱茶,笑著說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改日有機會,鶩一定與二位同游,共賞這大千世界,千般驚奇,萬種古怪。”
溫小筠高高舉起茶杯,“好,君子一言,金玉不移!”
白鶩與鄞諾不覺相視一笑,各舉起自己茶杯,與溫小筠的撞在一起。
清亮的汝窯瓷杯鏗然作響,聲響清脆不絕于耳。
鄞諾:“君子一言,金玉不移。”
白鶩:“君子一言,金玉不移。”
仰頭喝了這杯茶,鄞諾又繼續講解道:“三教說完了,就是最重要的九流了。
九流也分上中下。
上九流:一流佛祖二流仙,三流皇帝四流官,五流燒鍋六流當,七商八客九種田。
中九流:一流舉子二流醫,三流風水四流批,五流丹青六流相,七僧八道九琴棋。
下九流:一流巫,二流娼,三流大神四流幫,五剃頭,六吹手,期戲子,八叫花子,九賣糖五花。
這些是三教九流的主體,還有一些外延分支。
比如五花。五花是五行金木水火土,擺成的陣勢。
民間代指車船店腳牙。
不是有句老話兒么?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
說的就是這五個行當里,多的是流氓奸詐之輩。
此外還有八門,金、皮、彩、掛、平、團、調、柳。
金門就是算命、測字、看卦、相風水等諸行。
皮門指的是行醫、郎中、治病、賣藥等諸行。
彩門指的是變戲法、耍把式等諸行。
掛門指的是耍槍棒,打拳拉弓,打把式賣藝等諸行。
平門是說評書相聲、大鼓、單弦等彈唱諸行。
團門說的是街頭賣唱,歌姬,乞丐串巷子的。
調門失職搭棚扎紙活的棚匠,畫匠,吹鼓手,打帆抬杠等諸行。
柳門失職梨園高臺唱戲的各種班子。”
隨著鄞諾一行行,一門門的講,古代各行各業,三教九流的人物百態圖,依次在溫小筠腦海掠過。
就好像隨著鄞諾一起把整個古代社會走了一遭,真的好漲見識。
一旁的白鶩對于這些的了解雖然比溫小筠強很多,但這樣詳盡,這樣生動的講解,也還是頭一遭聽到。
一時竟聽得入了神。
鄞諾也講的興起,他環視著溫小筠與白鶩,表情越來越凝肅,目光中閃動著神秘的氣息。
“最后的也就是最為隱秘,最為陰險的四大海湖。
這個四大海湖,也被人稱為下四門。指的是風,火,池、妖,四門。
風門是指拐賣人口者。
火門是指用巫術騙錢財者。
池門,也稱雀門,指開設賭局者。
妖門則是只用年輕婦女色相設局詐騙的幫伙。
這其中的風門,拐騙良家少女少婦的,被稱為開條子。
也叫切口為開條子。
假如是拐賣男童女童,切口為‘拍花’。
男童為‘搬石頭’,女童為‘搶觀音’或者‘嫩條’、摘桑葉。
在銷金窟,郝掌柜說的開條子尖貨,就是說拐賣富家小姐少婦,或是長相為萬里挑一的絕色美人。”
溫小筠這才恍然大悟,聽得額頭上汗珠都掉下來了。
鄞諾又吃了一口烤魚,自顧自的說道:“這其中各行有各行的規矩,各門各派也有各門派的習慣。
這幾年我雖然沒有破什么大案子,但是對于這些和四門八派的也打了不少交道。
只看鳩瑯和王密身上做派,就能看出他們那一支風門的習慣。只要是他們一伙的人,我定然能將他們認出來。”
溫小筠點點頭,也開始跟著低頭吃魚,才咬了第一口,溫小筠雙眼頓時一亮。
這條烤魚真的超級美味,口水瞬時充滿整個味腔。
不得不說秦奇的廚藝真是好。
魚皮焦脆,魚肉鮮嫩,軟彈滑爽,她仿佛嘗到了大海的味道——
等等,這不是河魚嗎?
溫小筠嘿嘿一笑,剛想笑自己的沒出息,下一秒整張臉都憋得青紫一片。
呃咳咳——她放下盤子痛苦的掐著自己的脖子。
她竟然被一大根魚刺卡住。
云南十號的聲音不失時機的響起,“報告宿主大人,這也正在答錯福利問題的懲罰范圍之內。
你——妹——我不是連傷都沒養,直接就投入到查案里了嗎?
你還下這么重的手,想要卡死你溫爸爸啊!
溫小筠在腦電波里悲催而又絕望的咆哮
現實是,她的嗓子被魚刺支棱的頂撐著,真的要被卡死。
白鶩見到立時急得站起身,“可是被魚刺卡住了?”
“廢話!”鄞諾第一時間扔了手中烤串,抄起嵌銀象牙筷撲上前,一手掐住溫小筠脖頸,一手撬開她的嘴,轉向火堆一面,用銀箸壓住溫小筠舌根,皺眉仔細尋找她喉間的魚刺,“四殿,可有銅鑷?”
白鶩趕緊看向秦奇,“阿奇,可帶著茶鑷?”
秦奇立刻將烤魚放回火架上,起身奔至馬車后面儲物格,又風一般的跑了回來,展開一個長方形的刀具袋,“殿下,不僅有銀茶鑷,還有銀鎏金的蟹八件。”
鄞諾一眼看見那刀具袋還有一柄銀湯匙,立刻扔下筷子,換成勺子去壓溫小筠的舌頭,白鶩又及時的遞上銀鑷,鄞諾接過,看準了溫小筠喉間偌大的魚刺,一下子就夾了出來。
虛驚一場后,鄞諾洗了洗手,又撿起被自己扔到餐布上的烤魚,冷眼撇著溫小筠,繼續吃。
秦奇看了看鄞諾,又看了看火架上的魚,決定也繼續吃。
白鶩倒了一杯熱茶,遞給溫小筠,微笑著說道:“筠卿喝點水,一會就好了。”
溫小筠接過茶水,含著眼淚啞著聲音說了聲,“多謝白兄,叫白兄和幾位見笑了。”
鄞諾吃完魚骨上最后一塊魚肉,抬手就把插棍連并著魚骨投進火堆,大拇指抹了下嘴,輕笑著說道:“連魚刺都不會吐,還愛吃什么魚肉,吃你的點心去。”
剛要對鄞諾說聲謝謝的溫小筠瞬間黑了臉。
就這貨,還擔心他會成為男一?
真是自己為難自己,別說男一,男N他都不配。
溫小筠一口氣喝完熱茶,轉而朝著對白鶩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多謝白兄。”
鄞諾一口魚肉沒咽利落,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著。
急忙拿起自己茶杯喝了一口水,這才順下了些氣。
放下茶杯后,他怒目瞪著溫小筠不說話。
他才是那個把他溫竹筠從魚刺的魔爪下解救出來的人,為什么要謝白鶩?!
轉臉看到鄞諾又在莫名其妙的瞪自己,溫小筠毫不示弱的嘁了下鼻子回去,用目光再回懟他的兇惡:顯擺你眼睛大啊!在座的哪個眼睛也不小。
兩個人正莫名其妙的纏斗在一起時,白鶩忽然又遞過一個盤子,溫笑著說道:“難得筠卿喜歡吃魚,既然不擅摘刺,便用這一盤吧。鶩已把魚骨剔除,筠卿小心著試試。”
溫小筠訝異回眸,卻見盤子里整齊碼放著的都是挑揀好的魚肉。
她接過盤子,又看了看白鶩的盤子,那里還有小半條烤魚,大半的魚肉都已從魚骨剝下,“白兄,這不是你的那條魚嗎?我吃了你又吃什么?”
白鶩笑了笑,眸光瀲滟,溫柔如水。
他重又拿起刀具袋上的蟹八件,動作嫻熟而優雅的拿捏著做工精致的蟹八件,耐心的為小筠摘著魚肉,“小時候,因著總要吃藥,便不怎么沾葷腥,長大了,對這些魚肉也就真的不喜起來。筠卿放心用,鶩吃點點心就可。”
溫小筠看著白鶩手下完完整整,幾乎可以直接做標本陳列的完整魚骨,不禁驚訝出聲,“這魚骨被白兄剔得真整齊,還怪好看的呢,白兄你真厲害!”
“其實,”鄞諾忍不住的皺起眉頭,“從人喉嚨里準確的摘出魚刺,難度更大。”
溫小筠斜了鄞諾一眼,“多謝你。”
鄞諾:···
美美的吃著魚肉,溫小筠又開始繼續之前的話題,“鄞捕頭的方法固然可行,只是有一點不足。”
鄞諾沒好氣的從盒子里拿起一塊點心,解恨的咬了一大口,“哪里不足?”
“費時了一些,行動起來比較被動,變數也比較大。咱們露富之后,就只是等著對方出手,可如果對方沒有出手,或者是在這樣非常的時期里謹慎起來,先叫外面的人對咱們出手。
再想去捉鳩瑯,就麻煩得多了。”
鄞諾一掀眼皮,“嫌我動作慢?那你的動作又能有多快?”
溫小筠與白鶩相視一笑,“哎我的動作不僅快,還很有挑戰性,刺激得很,只看您這位資深捕頭,豁不豁的出去。”
鄞諾的臉色更黑了,“笑話,你一個大男人,都豁出去穿女裝了,我還有什么豁不出去?”
溫小筠狠狠瞪了鄞諾一眼,“你再敢提女裝一個試試?!”
白鶩又給兩個人斟了茶水,笑著說道:“筠卿如何安排,鶩便如何做。”
鄞諾嘴角抽了抽,坐在餐布上,胳膊搭在腿上,冷笑了一聲,“白兄,你可是他溫小筠的上司,怎著還要聽他的話了?分明他該聽你的才對。”
白鶩側眸一笑,“聽筠卿的話,總不會錯。”
鄞諾忽然覺得,自己出來查案,帶著這兩個人,純粹是自己為難自己。
用完晚飯,白鶩又在秦奇的照顧下洗漱了一番。
看著秦奇準備周全的牙具,牙鹽,溫小筠眼睛都直了。
秦奇究竟是什么寶藏男孩呀?不僅有著哆啦A夢的萬能口袋包袱,更有著一流保鏢的身手,米其林三星餐廳大廚的廚藝,蝙蝠俠身邊老管家的周到細致。
這樣想著,她望著白鶩的眼睛都不覺帶了幾顆閃亮的星星
跟著大佬混的日子就是滋潤吖
鄞諾則依舊是一臉的生無可戀。
這位四殿下到底是來破案,還是出來郊游的?
秦奇收拾好一切雜物后,又再度隱身于樹林中,暗中保護白鶩。
鄞諾非常自覺的坐到了外面趕車的位置。
白鶩扶著溫小筠上了馬車后,又望了鄞諾一眼,“鄞捕頭,你身上也帶著傷,也趕了一整天車了,晚間你好好休息下,讓白鶩駕車,如何?”
鄞諾挑眉一笑,“白兄,這點小傷,鄞某人還受得住。溫小筠他這幾日基本沒休息,你比我細心,又不招他煩,晚上還要辛苦你多照應著他些。”
白鶩點點頭,“那便辛苦鄞兄了。”
說完,他抬手掀起車簾,就進了車廂。
里面的溫小筠正坐在車窗前,撩著窗簾,望著外面。
夕陽西下,落日余暉將空曠的林地田野渲染成一片溫暖的紅。
“筠卿,如何不躺下歇息?”白鶩走到對面,附身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