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廿奉旨來到,乾隆爺淡淡道,“這都十月了,十月十五是你十公主的初定禮……你十公主的婚禮從初定禮就要正式開始,年底之前成婚禮、回門禮自都辦完了。”
乾隆爺拿十公主當引子,說完了之后瞇眼盯著廿廿。
“那你呢?你十公主厘降之后,你自己可有什么打算?”
“嗄?”廿廿裝傻,“奴才,奴才能有什么打算?”
乾隆爺哼了一聲,“你小前兒,就是人小鬼大;如今人漸漸長大了,就更要修魔道去了,嗯?”
廿廿忙笑,“奴才哪兒敢!皇上是真龍天子,那是真神,奴才什么魔敢到真神面前來嘚瑟來呀?”
乾隆爺這才大笑,“那就給朕說實話,甭繞彎子!”
廿廿點頭,含笑道,“奴才給皇上賀喜。”
“十公主是皇上最小的孩子了,等十公主的婚事辦完,作為阿瑪,皇上可松口氣去了。”
乾隆爺哼了一聲,抬眸凝著她,“你不是還比你十公主還小一歲去呢么?”
廿廿先點頭,卻隨即“撲哧兒”一笑,“皇上怎么將奴才跟十公主比去?奴才可不勝惶恐。”
乾隆爺不客氣地白了她一眼。
這小丫蛋兒哪里明白,此時她和十公主一個是閨女,一個是兒媳婦兒,對老爺子來說,那是手心手背啊。
雖說兒媳婦兒沒有血緣關系,看著比閨女還遠一層,可是這個兒媳婦兒卻不僅僅只是個子婦,這可能是大清未來的女主人啊。
從這個層面來說,老爺子對這小丫蛋兒的期許,是要高過閨女去的。
廿廿也瞧出老爺子瞪她呢,她便只是笑,沒惶恐,也不謝罪。
終究是認識這些年了,早年間剛知道他是皇上的時候兒,他神色稍有變化,她都嚇的渾身打顫;可是這兩年,隨著她長大,她倒也不怕了。
她知道,老爺子不會真跟她生氣。
“奴才方才有說話了吧?”廿廿笑瞇瞇望著乾隆爺,“還請皇上明白示下,哪怕罵奴才一頓呢。您老可別憋著呀。”
乾隆爺呲了呲牙,“用你管?你個小丫蛋兒,管得越來越寬了,連朕你也敢管!”
“奴才給皇上講個故事呀?”廿廿耐心地哄著老人家,就像哄著個任性的老小孩兒。
她阿瑪是個孝子,當年為了供養雙親,都不惜做旗人最抹不開面兒去做的經商活兒。所以她阿瑪對侍奉老人家方面極有心得,從小就教給她,對老人家“孝”和“順”其實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哄”。
乾隆爺便哼一聲,“講唄誰堵上你嘴了不成?”
廿廿莞爾。
這老爺子雖然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可是顯然老爺子的心不僅僅在宮禁之內,他喜歡聽那些市井巷陌里的故事。
可是顯然這宮廷里,能給他講這樣故事的人不多。
從前倒是按摩處一位專門伺候乾隆爺梳頭、刮臉的老太監,尋常當差的時候兒,會為了讓乾隆爺放松,一邊給伺候著一邊講那些故事。
可是老太監后來過世了,再換來的是一位年輕些的太監,一見皇上就緊張得大氣兒都不敢出,就更不敢講故事了。
廿廿有幾回趕上了,便琢磨著給乾隆爺講講她所知道的那些故事。
好在老爺子也愛聽,倒叫她越來越有信心了去。
廿廿便頷首微笑道,“皇上知道什么叫‘斜眼兒’么?”
乾隆爺哼了聲,未置可否。
廿廿也不理會,自顧講下去,“奴才給皇上今兒講的故事啊,就是奴才在我們家田莊里遇見的一個斜眼兒莊戶……他姓劉,排行老三,人稱外號‘斜眼兒劉三’。”
“皇上猜,他的眼睛是怎么斜的呀?”
乾隆爺又哼了聲,雖還是沒搭茬兒,眼角卻已經滲了些笑意出來。
廿廿就知道,實則老爺子已經知道她要說什么了。
那她也得繼續說完啊。
“話說那年斜眼兒劉三跟他孫女生了一回氣,他又恨孫女不聽話,卻又舍不得打,這便自己坐在那生悶氣,忍不住斜眼兒剜孫女兩眼……”
“結果怎么著您猜,他那眼珠兒結果一下子卡在眼眶角兒這嘿兒,轉不回去了!就是這樣,他從那以后就變成了個斜眼兒……”
乾隆爺終是忍不住,啐了一聲,“我眼珠兒好著呢,沒卡住!”
廿廿拍手大笑,“那您也別生悶氣啦,您心里想什么,就跟奴才直說唄?”
乾隆爺嘆了口氣,“這么說,你自己個心眼兒里,覺著是我孫女兒唄?”
廿廿便也認真點頭,“奴才當然不敢當皇上的孫女兒,可是奴才的意思是說,論輩分的話,奴才的年歲只能當孫女輩呀。”
乾隆爺終于幽幽抬起眼睛來。
那目光之幽深,倒叫廿廿都嚇了一跳。
“這么說來,小丫蛋兒你當真是預備指給綿偲當福晉呢吧?”
廿廿真嚇了個趔趄,全沒想到老爺子怎么忽然給轉到這兒去了。
這么說起來——這筆官司,老爺子是全都知道了呀。
廿廿心下嘆氣:唉,也是,這是宮廷,皇上是老大,所有人都是皇上老大的奴才,便還有什么事兒能瞞得過皇上去呢?
廿廿跪倒,小心道,“……指配之事,奴才自然全憑皇上做主。皇上圣裁之前,什么都是空談,奴才自己便也都沒當真了去。”
乾隆爺挑了挑眉,“聽你的意思,你又好像心思并不在綿偲那?”
廿廿垂下頭,藏起神色來,“奴才……與綿偲阿哥同歲,且綿偲阿哥一向對奴才多有照拂,奴才心下感激。”
“哦……”乾隆爺仰頭來,瞇了瞇眼,“朕明白了,你心下只有感念。”
乾隆爺拍了拍手,“那你起來吧。”
廿廿小心地起身,乾隆爺凝視她的眼睛,“如果,朕從沒將你當成孫女兒輩看呢?朕要你長一輩兒,當朕的兒媳婦,如何?”
從養心殿出來,廿廿還是腿肚子轉筋的。
雖說這事兒她早有預備,畢竟十五阿哥已經剖白過心跡了;可是當真事兒砸到眼前來,她還是有點懵的。
再說,十公主的初定禮就在眼前,最遲最遲兩個月內就完成所有的婚禮儀式了,那她未來的一生,便也就在這兩個月里,將會決定。
她捫心自問:我,真的已經準備好了么?
下午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