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廿含笑垂首,握了握劉佳氏的手,“而劉姐姐也說了,阿哥爺平素都是在陪著皇上,并沒有太多時辰回阿哥爺所來。那就是說,她鬧,要求見阿哥爺,便也是鬧到皇上那邊去了。”
劉佳氏嘆了口氣,“因為今年是皇上的八十萬壽,她那樣鬧總歸不是個事兒,我便也盡我的本分,竭盡所能勸阻她。”
“可是她便也因此而恨毒了我,她說我自己有了三格格,就不管她沒了六格格去……她還說,我是巴不得她從此沒了孩子去。”
廿廿點頭,年紀雖小卻是滿心的了然,“叫劉姐姐受苦了。阿哥爺彼時顧不過來,難免沒能及時幫劉姐姐分憂去,那我就替阿哥爺給劉姐姐道個歉。”
“等忙完了皇上的萬壽,回頭我會將這話兒緩緩遞給阿哥爺去,必定叫阿哥爺心下都明白劉姐姐在這事兒上提他背了多少的委屈去。”
“小側福晉,千萬別……”劉佳氏尷尬地紅了臉去,“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從不奢望阿哥爺會知道。”
廿廿卻笑,“原本,姐姐才是阿哥爺身邊兒最早的人,我說這話,姐姐千萬別覺得我托大才好啊……”
兩人相擁而笑。
回到宮里,剛到擷芳殿琉璃大門前,侯佳氏便變了色。
廿廿與劉佳氏挽著手緩緩從后頭走上來,廿廿目光落在侯佳氏面上。
廿廿知道,侯佳氏是看見了擷芳殿琉璃大門前高高搭起的彩棚,還有他們的中所門前掛滿的彩子。
剛遭遇失女之痛的人,自是希望全世界都與她一同悲痛吧。
便是在皇上的萬壽大慶,便是普天下都是一片喜氣洋洋,她旁的都能接受,卻終究受不了自己家門口也是這樣的喜氣盈門。
都是在這一刻,廿廿也忍不住輕嘆一聲。
她其實是更希望看見一個流淚、悲傷的額娘,而不是那個穿著花衣,滿面得意的新貴啊。
侯佳氏立在門口呆呆地不走,廿廿直接越過她,走到點額身邊,悄聲問,“姐姐,侯側妃回去后,依舊回東廂房么?”
東廂房北屋里關著骨朵兒,尚還來不及請皇上和阿哥爺的示下;而東廂房的南屋里,則還留著六格格夭折的愴痛去。
點額想了想,“不然還能怎么辦呢?”
廿廿緩緩道,“劉姐姐先前曾在后罩房住過,那邊曾經拾掇出來,按著劉姐姐的身份陳設過的。不如叫侯側妃先挪到那邊去住幾個晚上,等皇上和阿哥爺回宮,對大側福晉和六格格之事有了明白的示下,再讓侯側妃挪回來也不遲。”
點額定定看廿廿一眼,便也點頭,“也好。”
含月扶著點額先進門去了,廿廿抬眸望點額的背影。
此時侯佳氏既然已經擔了側妃的稱號,那能給侯佳氏住的地方,除了廿廿和劉佳氏所居的西廂房之外,也就只剩下點額的正房西屋了。
可是顯然,點額不想將西屋給侯佳氏住。
這就是嫡福晉對于侯佳氏態度的折射了。
看來……侯佳氏自己為自己爭取來一身花衣,嫡福晉也是意外,也是并不贊成呢。
廿廿緩緩轉身望住侯佳氏,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侯佳氏果然一見廿廿的表情就被激怒了,上前盯住廿廿,“你又是什么意思?你想在嫡福晉面前搬弄是非,攆我去后罩房?!”
后罩房雖都是咱們所兒里的住處,可是后罩房在營造起初的用意是庫房,又或者給家中的女兒、女仆們使用的,故此級別畢竟低于一進院和二進院的正房和廂房去。
以阿哥爺的身份卻必定不會去的。
廿廿嘆了口氣,“穿了花衣的王爺側妃,剛剛回到所兒里來,應該是帶著‘衣錦還鄉’的意思吧?可是回來卻就要住進后罩房里去,侯側妃,可真是委屈了。”
“你是故意的!”侯佳氏一雙眼生得很媚,眼角微微上揚。
這樣的眼嫵媚起來,會十分動人;可若是發起怒火來,卻容易叫人想起狐貍。
廿廿年紀小,個頭兒比侯佳氏小點兒,可是廿廿卻含笑挑眸,天成一份氣度去。
“沒錯,我就是故意的。連你都看出來了,嫡福晉又如何看不出來?”
“可是方才你也瞧見了,嫡福晉卻沒攔著,反倒順順當當地同意了呢。”
廿廿笑著上前,按住侯佳氏的手臂,“侯姐姐是聰明,可是咱們所兒里,誰是傻子呢?侯姐姐自以為賜授了王爺側妃,便只是針對我來的么?“
“真不好意思,侯姐姐不單成功地惹惱了我,一不小心還會在咱們所而立犯了眾怒,從你穿著花衣踏進這道門檻的時候兒,就已經是四面楚歌了呢。”
侯佳氏咬牙冷笑,還想反駁。可惜廿廿已經不給她機會,轉身親親熱熱挽住劉佳氏的手臂,先進門去了。
八月十二日,乾隆爺從圓明園回宮。
鹵簿全設,皇子皇孫前后親為導引。
八月十三乾隆爺八十萬壽當日,皇子皇孫依次彩衣而舞,上前祝酒。
這便是都學著當年乾隆爺給皇太后彩衣娛親的規矩。
宮里宮外一片歡騰,擷芳殿中所里,東廂房的北屋,卻像是被遺忘了的角落。
這日一眾內眷都出門看戲去了,廿廿正好要來月事,肚腹疼痛,這便提早回了所兒里來。
這內院里難得如今日這般安靜、空曠。
廿廿便忍不住轉眸,望向那東廂房的北屋去。
那窗內,忽然傳來沙啞的呼喚聲,“你,你過來!”
廿廿左右看一眼,忙盯星桂和星楣一眼。她們兩個趕緊帶了四喜和幾個小太監四散開,望著風去。
廿廿走到東廂房北屋的窗邊,手指攏著袖口,“……姐姐叫我有事?姐姐怎忘了,嫡福晉可已下令,不準姐姐與外頭交談。”
窗內,被關了三個月去的骨朵兒,已是有些神形都渙散了,嗓子更是干啞。
即便不能跟外頭說話,嗓子卻也壞了。
從來真正能傷到人的,不是外因,都是自己心內的火呢。
骨朵兒隔著窗紙咬牙道,“我問你,阿哥爺他、他說過什么沒有?他說沒說過,他信侯佳氏那蹄子的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