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廿有些困了,卻還是愛嬌地伸手抱住周氏,才肯翻了個身,跌入夢鄉去。
夢境迷蒙里,她越發地不后悔救下骨朵兒去。
此時的種種便利,都還是多虧還有大側福晉在啊。
正房里,沈佳氏又坐了好一會子才走。
含月親自送了沈佳氏去,回來與望月對了個眼神兒,兩人都是聳了聳肩。
沈佳氏今晚的來意,坐了這么久才肯走,便不用明說,她們兩個當奴才的也全都明白。
——沈佳氏以為,今晚既然是阿哥爺生辰,必定是需要有人陪伴的。那嫡福晉既然不會抬舉兩位側福晉,以及兩位庶福晉,便只該抬舉自己人。
沈佳氏以為,自己才是嫡福晉的自己人,嫡福晉必定是該叫她去的。
先前沈佳氏進來坐著,嫡福晉還沒明說,直到都到了熄燈的時分,沈佳氏還不肯走,嫡福晉才無奈地苦笑道,“……今兒是阿哥爺的生辰,也是小側福晉的好日子。你沒瞧見么,她的生辰與阿哥爺是可并在一處的,就連皇上都將給她賞的衣裳和表里趕在今兒送來,那今晚上啊,便總該成全阿哥爺和她才是。”
“不瞞你說,阿哥爺早早兒就已經去了小側福晉那屋了……你今晚便別爭了,聽我的,我這日總勸著阿哥爺去你屋里就是。”
一席話說得沈佳氏是又羞又愧,已是要紅了眼圈兒去。
“……奴才,奴才當然不敢奢望旁的。只是,嫡福晉明鑒,阿哥爺的確已是太久沒去看過我了。”
嫡福晉便也嘆了口氣,在幽暗的燈影里搖了搖頭。
“這世上原本就是花無百日紅,人無百日好;更何況是這原本就爭奇斗艷的宮里呢?都聞新人笑,誰聞舊人哭……不是咱們阿哥爺一個兒如此,而是這天下的男人,不過都是這個樣兒罷了。”
“再說你也得體諒阿哥爺去。今年啊,怎么著終究都是小側福晉剛進門兒。那可是皇上親賜的側福晉,名門閨秀,身份又豈是你能比的呢?”
“況且她進門兒這才幾個月啊,況且中間兒還隔著幾個月的秋狝去,阿哥爺正是新鮮得舍不得的時候。“
“再說她還小,而咱們都這個年紀了,阿哥爺怎么可能不貪這個新鮮?你跟誰爭,便是跟咱們同樣兒的去爭也就罷了,你可千萬不能跟小側福晉去爭——你怎么爭啊,你爭不過的。”
沈佳氏被說得啞口無言,心下卻反倒更委屈,這便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可是好歹,奴才,奴才還有五格格啊……阿哥爺便是貪新鮮,不待見奴才,可是阿哥爺好歹也該去瞧瞧五格格不是?五格格已是好些天都說想念阿瑪了……”
點額這才緩緩地微笑道,“嗯,不錯,你還記著你膝下是有格格的人!”
“故此我才勸你,別急,你還有五格格呢,你怕什么!只要有五格格在,阿哥爺便總有一瓣兒的心在你那,便是今天不去,總有明天;便是這個月不去,還有下個月。”
點額垂首,伸出長長的指甲來,劈了劈枕頭四角兒垂下的穗子。
秋香色的,是皇子和福晉所用的顏色,也是秋天的顏色。莫名地,與她總有一種冥冥之中的契合。
“……阿哥如今就只有三位格格了。劉庶福晉的三格格、我的四格格之下,就是你的五格格。你還有什么不知足?”
劉佳氏雖是官女子出身,可是畢竟是阿哥爺身邊第一個伺候的,且是長子之母,如今更是得了庶福晉的稱號去;此外就是嫡福晉了。
沈佳氏倒是在所有的侍妾里,如今唯一還有孩子的。
而沈佳氏自己又何嘗不明白,她這個孩子是怎么來的?如果沒有福晉的抬舉,輪的上她有孩子去么?
燈光暗,點額眸子里就更暗。她幽幽地凝視著沈佳氏,“如今若論年輕,便是不跟幾位福晉比,卻也還有王佳氏呢。王佳氏阿瑪是文舉人,天生氣質如蘭,又年輕,原本正是阿哥爺所喜歡的那一口兒。可是阿哥爺卻還都沒嘗……你已經有了五格格,你還急什么呢?”
沈佳氏微微一震,連忙站起,便深深蹲禮,“奴才不敢!方才,是奴才不懂事……奴才知道,嫡福晉必定心下全都有數兒,什么時候輪的著奴才伺候阿哥爺,嫡福晉自會安排,絕不會叫奴才委屈的。”
點額這才寬慰地嘆了口氣,“你知道就好……阿哥爺的性子你也知道,原本在咱們身上的心思就淡,就更不能著急。你且放心,就這幾日,我便勸阿哥爺去看你。”
“我也累了,你也且回去歇著吧。”
沈佳氏沿著回廊,寂寂地走。
天上的月亮就要圓了,可是偏還就差了那么一點火候兒,叫人等得有些心焦。
她轉過轉角的時候兒,不著痕跡地回眸朝正房看了一眼去。
今晚月色如此清亮,清清楚楚照著正房門口那兩個丫頭。
她知道,她們兩個必定在嚼她的舌頭。
什么主子就會教出來什么樣的奴才,又或者不用主子教,奴才自己就會見樣兒學樣兒。
從那兩個丫頭對她的態度,她就知道嫡福晉心里其實從來就沒把她當回事兒的。
從前她剛進所兒的時候兒,還小,就跟現在的小側福晉一樣,都是十三、四歲的年紀。那時候兒嫡福晉自己的身子還沒壞,故此也正是與劉佳氏、關佳氏爭寵爭得最兇的時候兒。
嫡福晉雖說是正妻,可是因為劉佳氏和關佳氏是在嫡福晉大婚進門兒之前就伺候阿哥爺的,與阿哥爺的情分倒更在前頭。
劉佳氏趕在嫡福晉前頭生下了大阿哥;關佳氏同樣趕在嫡福晉前頭,誕下了大格格。
而且關佳氏是與嫡福晉同月臨盆,大格格只比嫡福晉的二格格早降生半個月。
以嫡福晉的性子,便是那會子就已經坐下了怨懟去。況嫡福晉頭一胎竟然只是個格格,嫡福晉心下如何能安定,這便使盡了心思去獨占阿哥爺的心去。
便是在那樣的情形之下,她進所兒里伺候,被嫡福晉看中,被送進了阿哥爺的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