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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廿到了星樓屋里,向吉嬪使了個眼色去。
諴妃和吉嬪兩個便將舒舒給隔在了外屋,廿廿自進了暖閣去,將隔扇門帶上了。
星樓一見廿廿來,沒來得及笑,反倒先落下淚來。這便從炕上非要起來,要給廿廿請跪安。
“如何敢勞動主子紆尊降貴至此?本該是奴才去給主子請安……”
廿廿趕忙親自給扶住,輕聲安慰,“傻孩子,你這會子又與我自己的閨女有何區別了呢?我既來看你,便不是為了什么主子和奴才,我是將你當成我自己的孩子。“
“這是喜事兒,便別掉眼淚。不管這中間曾有什么,我又如何能怪自己的孩子去?況且我知道,憑你的處境,許多事又哪里是你自己能決定的?故此我不怪你,況且看在你肚子里孩子的份兒上,我更是只顧著歡喜就是了,便是誰都不怪了。”
聽得皇后主子如此勸慰,說的又是這樣一番洞察秋毫的話,星樓的淚珠兒反倒更止不住。
“……昨兒阿哥爺回來就與奴才說了,說主子將奴才的飲食、藥飲都給攬過去,不叫從擷芳殿這邊兒走,而是從主子您那邊兒走了。這哪兒是奴才這樣身份該享受的?奴才已是不知該怎么謝主子的恩典才好。”
“奴才更明白,那些吃食和藥飲什么的其實是次要的,主子實則是顧著奴才和孩子的安危,不叫旁人有機會在奴才的飲食里下手才身份卑微,在這擷芳殿里,凡事都不能自主,故此倘若有人想要在飲食里動手腳的話,當真是易如反掌,奴才半點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奴才原本曾為此苦惱,多晚難眠,主子竟是最懂奴才心事的,這便將奴才心中這個最大的疙瘩,全給解開了去。”
廿廿親手給星樓拭淚,含笑勸道,“傻孩子,我都說了,我已是將你看成是我的閨女。自打七公主走后,我啊雖說一直魂牽夢縈,想要再得個公主,不過可惜呢,你也瞧見了,我怕是我這輩子沒這個養閨女的命了。”
“當年二阿哥跟我求你,我既然將你指給了他去,那你就也是我的子婦,故此我也早就將你當成我的閨女了。你且將我這些話都穩穩當當地聽進心里去啊,這便別再掉眼淚了。”
“你何嘗不明白,看著自己閨女掉淚,我這個當額娘的,心下豈不是要更跟著難受去?”
星樓更是一聲哽咽,不由得撲進廿廿懷里,“……主子,奴才愧對主子。奴才,奴才沒能早早兒將這信兒回明了主子去。”
廿廿笑了,將星樓疼惜地攬在懷中,“傻丫頭,這是宮里,哪一道門上沒有嚴格的門禁呢,又哪里是你想出,就能出得去的?我都明白,這些日子來二阿哥本就不在京中,你一個人在這阿哥所兒里,便是想著如何自保,已然殫精竭慮去。若還要強求你設法出得門去,那當真是太為難你了。”
廿廿輕撫星樓的青絲,“我方才說了,我不怪你,更因為皇孫這喜事兒而不怪任何人。終究這世上,人人都有不得已。只要這不得已是人之常情,沒有太多的算計去,那我就都能體諒。”
星樓還是止不住流淚,抬眸仰望住廿廿,“主子,奴才也對不住三阿哥。”
廿廿含笑,卻是搖搖頭。
星樓是懂事的孩子,她明白因為這個皇孫的到來,被提升的不僅僅是綿寧自己一個人的地位;還有愛屋及烏——皇上今兒個就下旨賞給了二阿哥大舅盛住鑲黃旗漢軍副都統的差事。
原本盛住因罪,都給發到西域那邊兒去了,原本的差事是葉爾羌辦事大臣,與京中隔著天遙地遠呢,再也無力影響到京中格局。可是因為這個皇孫的到來,皇上總要體念二阿哥,體念孝淑皇后,這便給了盛住鑲黃旗漢軍副都統的差事——這便自然意味著,盛住要從葉爾羌返回京中來了。
所以這宮中的事兒啊,向來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因為這個皇孫的到來,二阿哥整個一派的勢力必定都會提升;而此消彼長的道理,那綿愷這邊兒非但婚禮沒那么受人關注了,甚或也會因此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有所下沉。
——想自古以來的立儲之事,天子挑選的儲君也首先是有子嗣的吧?
“沒事兒,”廿廿卻依舊平靜地笑,拍拍星樓的手,“你別擔心。這一切都不是你造成的,你雖然身處中心,卻其實你才最是無辜。我心下不會因此有半點兒的糊涂,你的心意我都明白的。”
“阿哥爺回來了!”隔扇門外頭,傳來使女們的稟報。
廿廿倏然挑眉,星樓也驚得趕忙從廿廿懷中坐起來,擔心地望向門外。
廿廿冷靜自若,緩緩站起身來,走到對面南窗下的坐炕重又坐定了。
門外,綿寧已在告進,“……兒子請小額娘,諴妃娘娘、吉嬪娘娘的安。兒子不知小額娘和娘娘們今日會降臨,兒子迎接來遲,還請小額娘和娘娘們恕罪。”
諴妃在外頭先道,“二阿哥不必放在心上,今兒我們也是臨時起意才來的。”
吉嬪卻是直接,冷冷道,“我們今兒原本也不是來看二阿哥的,自然不用二阿哥迎著。二阿哥在書房里的課可散了?這么急著回來,想是跟師傅和諳達們告了假?這般興師動眾,倒是不必。”
面對吉嬪的冷意,綿寧也尚自從容不迫,聲息平靜道,“這是汗阿瑪恩賜給兒子的住所,小額娘和娘娘們駕臨來看望兒子家里的人,這便是給兒子的恩典。故此兒子自然應當恭迎在外,親自伺候在小額娘和娘娘們身旁。”
廿廿靜靜聽著,向月桂使了個眼色,月桂這才上前將隔扇門打開。
廿廿等月桂給綿寧請完了安,這才不慌不忙淡淡道,“二阿哥回來了啊。二阿哥快起來,進來,咱們一起說說話兒。”
綿寧方才面對諴妃和吉嬪的從容不迫這一刻卻都不見了,從他腦瓜頂兒都能看出他的猶豫來。
從昨兒皇上萬壽筵宴上起,綿寧就在回避她,廿廿豈能瞧不出來。今兒他還能自己主動回來,看來是已經做好了面對她的準備才是。更何況這還不是昨兒的大庭廣眾,而是這般的近在咫尺了。
廿廿這便也定定地盯住綿寧看,等著看綿寧今兒是要以何樣的態度來面對她。卻又還是這般撞見了他的猶豫,遲遲不見他抬起頭來。
瞧著二阿哥如此,廿廿心下也是嘆息——她何嘗沒有想象過,倘若她誕下的都是公主,而不是一個兒接著一個兒的皇子去,那是不是他們母子之間的情分,還不會變成今天這樣兒?
遲遲等不來綿寧的主動回話兒,廿廿忍住嘆息,柔聲道,“二阿哥,得知你與星樓有了孩子,我心下也實在是歡喜得緊。你們兩個雖說都不是我生的,可是我心下早已經將你們兩個都看成了我自己的孩子去。”
綿寧身子微微一震,終于緩緩抬起頭來,“……小額娘可曾怪罪兒子?”
廿廿將這句話琢磨了一回,淺淺笑道,“你這孩子,這是咱們家的大喜事,我又為何要怪罪你去?實則這些年來,我哪一年不曾提醒你,希望你能早日為天家開枝散葉,也能叫你汗阿瑪放心啊。”
盡管綿寧卻終于挑了這么一個時機——不過不管怎樣,也還總算是好事吧。
綿寧眼圈兒卻微微有些發紅,“小額娘容稟,兒子,兒子只會讓星樓誕育兒子的孩子……”
廿廿聽罷倒也笑了,親自起身來將綿寧給扶起來,“你這話啊,我自然是替星樓高興的。可你說的卻也又是傻話了去,即便不是星樓,便是你媳婦兒和富察氏有喜了,難道我還不同樣替你高興去了不成?”
廿廿抬眸望向北邊兒炕上的星樓,收斂起笑容來道,“不過,你今兒既已與我說下這樣的話來,那你便得應承了我,要好好兒看顧著星樓去。她在你家里地位低,她性子又老實,說實話不是你家里那幾個的對手,她們若是聯起手來欺負她,我也不依。”
“星樓是你當年向我跪著求來的,二阿哥,說句實在話,若不是看在你當年的誠心上,我是不會將星樓指進你的家門兒來的。她既然是你跪求來的人,那你就得對她好,唯有如此才不辜負她,也不辜負你自己當年那屈膝一跪,也才不辜負我信你這一場。”
“我啊,雖說身在中宮,可終究隔著遠。你這皇子的家事,我也不便事事都親自來問,故此我便是能將星樓的吃食和藥飲都攬過去,可是她平日里在你家里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我終究是沒法兒見天兒顧著的。故此,我要你今兒在我面前立個諾:你一定要善待星樓,別讓她在這時候兒吃半點的苦楚去。”
星樓動容,伏在炕上,哽咽著遠遠向廿廿碰頭謝恩。
綿寧也忙道,“……小額娘放心。”
舒舒在外間陪著諴妃和吉嬪,可是她的注意力實則都在暖閣里這邊。皇后與星樓說了什么,又與阿哥爺說了什么,這些原都是她頂頂關心的事兒。
她等了一會子,見里間還沒有說完話的意思,她便越發地有些坐不住了。只能遠遠依稀聽得皇后說要讓阿哥爺善待星樓,她這便得了借口,趕緊站起身來,走進來行禮道,“皇后額娘放心,阿哥爺和我一定會善待那格格去。畢竟這會子她可懷著皇孫呢,這便是她大功一件。”
廿廿都沒回眸,高高坐直,靜靜聽著,卻看都沒看向舒舒一眼。
待得舒舒說完了話,廿廿這才緩緩道,“……昨兒皇上隱約說起,說依著太醫的粗見,星樓的胎也已經滿了百日了。我聽了都嚇一跳,十分自責我這個當額娘的竟然如此后知后覺,竟叫星樓和孩子在長達百日的光景里,沒得到該有的照料。”
“我原本還想說是二阿哥粗心,倒是皇上提醒我說,這當間兒畢竟二阿哥有兩個月是在木蘭圍場隨駕行圍的,不在京里。我這才恍然大悟,又忖著二阿哥畢竟是個爺們兒,難免在這事兒上粗心些,更沒經驗;況且平日便是在京里,上書房的功課也緊,他還要時常代皇上謁陵等差事,自然是時常忙得顧不上你們家里的事兒,這自然是情有可原……”
廿廿的目光輕輕掃過綿寧,留意到綿寧隱約地輕松了一下兒。
廿廿的目光抬起來,倏然便點在了舒舒的面上。
“那你呢?!你是二阿哥的福晉,二阿哥家里后院這些事兒本都是你的分內之事,你又如何遲鈍到長達百日竟然毫無察覺?!二阿哥是爺們兒,在這事兒上粗心,你也能說自是是粗心么?”
舒舒毫無防備,凜然一驚,可是還想為自己爭辯,“回皇后額娘……媳婦雖說是婦人,可是媳婦畢竟也沒生養過啊,這家里頭別人也都沒生養過啊!故此,媳婦便不是爺們兒,又哪里來的經驗?”
“再說媳婦雖說管著家里的事兒,可是畢竟跟那格格又不是住在同一個屋里,每日里也就是那格格她們來給我請安的時候兒,見那么一面兒,說那么兩句話。若她自己不肯與我說的話,我又如何能察覺她已經有喜了?”
“況且便是百日了,也還未到顯懷的時候兒;況且這秋冬時節,衣袍本就寬大,我便怎么都瞧不出來她身子有變不是?”
舒舒惱怒地回眸盯一眼伏在炕上的星樓,“媳婦失察,是有錯,可是這錯的根本卻還是在那格格她自己有事不肯叫我知道吧!皇后額娘如此動怒,那方才皇后額娘與那格格說了大半晌的話,想必也應該知道那格格心里是怎么想的了吧?”
舒舒說著,不由得唇角勾起一抹冷意,“……還是說,那格格不但將我都給瞞著了,卻原來這會子連皇后額娘都敢瞞著,都到了這會子了,還不將當日的情形說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