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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七月,寧衛民有關個人事業的其他方面,也發生了一些小小的改變。
他和張士慧的收入,當然主要還是依仗從友誼商店倒騰物資的生意。
可由于訓練占用了不少時間,交易額和利潤減少是必然的。
寧衛民從月底總結的數據來看,倆人大致比上月少掙了三成。
但好在張士慧不是個愛計較、會算計的人,他是個隨心所欲過日子的主兒。
所以他一點也沒有因為少掙了錢,流露出什么不滿的。
甚至很有可能這方面的問題,他連注意都沒注意到。
這小子不過是因為覺著訓練比較累,有點后悔被寧衛民給“坑”進來而已。
另外也是天天跟著一大堆姑娘混在一起。
他還有點擔心劉煒敬知道了會多心,生怕早晚有一天因為這事兒吃倒賬。
好在對他來說也并非一無所得,下半月就因為聽了寧衛民的話,天天追著塔爾多套磁。
張士慧不但英語口語能力大漲,額外學會了兩句法語,而且還在個人外匯兌換業務上開了張。
他全靠自己的口才,從塔爾多身上成功兌換了五百“新錢”。
這對他學外語的興致,當然起到了很大促進作用,也的確夠他美上一陣兒的了。
其次再說說郵票的事兒。
有空的時候,寧衛民還是隔三差五會去集郵總公司門口看看的。
他現在人頭兒也算熟了,就找了幾個覺得人品和能力大致還可以的郵票販子,當他的“眼”。
他和這些人提前商量好一定利潤比例,希望郵票販子們一旦見著他要的票種,能幫他先買下來。
或者等他來了的時候,為他牽線搭橋。
這就讓他收集“運動”前和解放前的珍稀票種輕松了不少。
雖然因此撿不著漏兒了,得隨行就市的成交,但勝在能廣撒網,也能夠更快捷的達成交易。
無論是從目前信息不發達,聯絡不方便,他時間不夠用的處境看。
又或是放眼未來,從這些票種的升值空間出發,那對他都是最劃算的選擇。
同樣的道理,正因為立足點不同,層次有所區別。
這年頭開始盛行的“新郵預訂證”,寧衛民也沒有去辦。
要知道,這個時期因為集郵熱的興起,買郵票的人越來越多,郵票也越來越搶手。
如果要想第一時間,購買到郵票公司發行的緊俏新郵,那必須憑證購買。
而這個證就是個小本本,上面印有“新郵預訂證”的字樣。
只有集郵協會的會員才有資格申請。
每個人的購買限額通常是一套郵票和一枚小型張。
不用說,用這樣的方式去買郵票雖然劃算,可問題就是量太小了。
哪怕辦三四個證件又能如何?
仍舊是仨瓜倆棗兒的手筆,當然是無法滿足寧衛民的胃口。
如有需要,他與其占用時間,去排隊買這么幾套,還不如加價從那些被普通集郵者痛恨的郵票販子們手里批量接貨呢。
所以除此之外,寧衛民在郵市上的其余操作,也就是通過低賣高賣,控制猴票價格了。
說白了,這安全套利的活兒就跟小火兒煸五花兒肉似的。
既不能讓火兒滅了,也不能讓火大了,得等著油水一點點被鍋底的熱度烘出來才行。
而他的目的,當然并不在于從中弄到的那點小油星子。
關鍵還是為了炒好一盤大菜,那就必須讓市場通過一個價格區間的籌碼充分交換,反復交易,把猴票的價格基礎夯實。
等到所有人都形成猴票只有快漲、慢漲、甚至是滯漲,但卻永遠不會掉頭向下的固有概念后。
他去拉升猴票的價格,才能得到公眾的心理認可。
至于文物方面的營生,鬼市還可以照趟。
但因為每天都要去鼓樓訓練,時間不趕趟,寧衛民不得不取消了文物商店門口憋寶的內容了。
不過他也有意外的收獲。
那就是鼓樓和鐘樓之間的小胡同里,早已經自然形成了一個極為隱蔽的舊貨市場。
來這兒的擺地攤的,除了倒騰古玩的小販。
也有什剎海和景山附近居民,來發賣家里沒用舊玩意的,貨源幾乎全是北城的東西。
不但沒人查抄,可以安全的從早一直擺到晚上。
而且抬頭是鐘樓,扭臉是鼓樓,晨鐘暮鼓聲中,文化氣氛極重。
寧衛民頭一次發現這兒的時候,距離訓練開始已經不到十五分鐘了。
他草草了幾個地攤兒,就花了差不多四十塊買走了一個翡翠鼻煙壺、一個和田玉扳指和一個琺瑯彩轉心瓶。
這個舊貨市場含金量高不高,由此可知。
所以他和模特隊其他人還不一樣,就沒有個遲到或晚來的時候。
每天都是背著個大包兒恨不得下午三點就來了。
說是摟草打兔子,幾乎沒有一天是空手而歸的。
最后再說說霍欣那頭兒,那可以說是寧衛民唯一的煩心事兒了。
他雖然和那姑娘打一見面就犯撞克,可也真不好就這么大撒把,從此不聞不問了。
因為說到底,不管有意無意,畢竟是他把人家撞了,是肇事方。
于是隔個一兩個禮拜,那總要買點東西,登門去看看,才說的過去。
寧衛民選的時間多數周日上午,既是為了避嫌,也因為他每天晚上都沒空。
買東西上,他倒是不吝惜錢,凈挑好的買。
荔枝、龍眼、香蕉、菠蘿、奶葡萄,全是這年頭少見的南方水果,換著樣的來。
此外,還得弄點奶粉、排骨、棒骨和蓮藕,可以增加鈣質的。
同時,也沒忘了給霍欣的姨媽和姨夫買點茶葉、煙酒什么的。
終究是個禮數,他不想讓人挑出不是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花錢的不是,又或者是那一千塊錢的作用。
霍欣和她的姨媽、姨夫,對他的態度仿佛也開始好轉,說話的口氣似乎客氣多了。
進家時,也請他坐了,還給他沏茶,開電風扇替他扇風。
可他們越是這樣,寧衛民就越感到別扭,因為這種客套只是表面工夫。
所有的程序都透著一股子假勁兒,讓他坐在這里的每一秒鐘都難受得要命。
黃主任看他的目光始終是有懷疑的,笑容里總帶著幾分淡淡的陰冷。
她的丈夫或許因為城府跟深,隱藏的比較好,表面上的熱情和客氣,把敵意包裹起來。
但無意中,說話的語氣卻又帶有居高臨下的輕蔑。
偏偏他想快點走也是不能,或許是天天在家里悶壞了,霍欣見了他倒是很有談興。
總是問他外面的事兒,現在流行什么歌兒,什么書,什么電影,大家在聊什么事兒。
寧衛民當然不能不提起精力應付。
但他卻沒想到,還越是這樣越麻煩了。
敢情因為信息量的不對稱,在這個缺乏外來文化和精神文化的年代。
寧衛民這個穿越人士,肚子里的玩意兒簡直堪稱娛樂萬花筒,時尚大觀園。
傳統的、現代的、外國的、國內的、憂傷的、浪漫的、恐怖的、幽默的……應有都有。
加上他自己還會編,常常能用未來的視角高度來評判這年代人們疑惑的問題。
那比起廣播、電視臺、電影院里的官方語言和主旋律強得太多了。
霍欣不就想解悶兒嘛,她不就是無聊嘛。
寧衛民哪怕隨口一說,讓她聽了感興趣的東西也不要太多了。
自然是把她給快聽迷了,根本就不愿意結束談話。
幾次下來,都聊到什么程度了?
趕上星期天,寧衛民要不來,霍欣就會覺得如同正熱播電視劇突然停電了。
好像缺了點什么似的。就這個感覺。
一旦寧衛民來了,當然更舍不得讓他走。
一向反感煙味的霍欣,不但讓姨媽給寧衛民沏茶,還主動張羅給寧衛民拿煙。
非得聽他說上倆小時才能過癮。
這時候別說霍欣已經再不把寧衛民當成流氓了。
甚至開始覺得他其實是個里外發綠的銅壺——內銹外也銹。
霍欣的姨夫和姨媽兩口子,自然都對外甥女這種異常情況有所警惕。
黃主任就單獨找霍欣談過,委婉的提醒她,千萬別在戀愛問題上輕率。
必須要考慮對方的家世、文憑和前程才對得起自己。
霍欣自然是明白什么意思,當場就羞紅了臉連連否認。
可說實話,姑娘的心思真是怪,往往連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真正是怎么想的。
她對寧衛民的感覺,正如同魔術師變得戲法一樣,喊聲“變”就真的全變了。
可世界上的事兒還就是絕了,有句話叫做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和霍欣的轉變不同,寧衛民可始終懼怕霍欣那撲閃撲閃的大眼睛流露出燙人熱度。
真的只是敷衍,巴不得這妞兒趕緊把腳養好,倆人從此各走各路。
像一次霍欣被他講的故事感動,忍不住由衷對他感慨。
“你真應該去考大學,太可惜了,你有搞文學或者研究哲學和社會學的潛質。沒有文憑,你的前程就會很有限……”
寧衛民卻心想,幸好老子沒考大學。否則不更得花時間陪你扯淡了?
再說了,我一俗人,干嘛要做學問?
我要的是富可敵國,是以億萬來計算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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