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廠長和書記在內,也沒吃過這樣豐盛、這樣正式的酒席。
也因為他們全都沒想到,僅僅才過了這么幾天,寧衛民就又回來找他們來了。
這個外資企業的大經理,不但表示要繼續訂購錦匣,而且居然向他們直接提出,想把積壓在庫存里的所有絹人兒徹底的包圓兒。
還讓廠里把送到工藝品商店受冷落的商品也弄回來,都賣給他。
那總共算下來,怕是得有六百六十多個絹人兒,差不多八九千塊錢啊!
這說明什么?
說明天上真的能掉下大餡餅來!
茲要是拿到這筆錢,不但絹人生產組一下子扭虧為盈。
就連全廠工人的當月獎金,也給解決了。
而且要是照寧衛民所說,他想跟廠里簽訂一份正式的獨家供貨的包銷合同。
那么今后廠里生產的絹人,再不用發愁銷路了。
不用說,絹人兒生產組非但再也不是廠里的包袱,還成了一棵小小的搖錢樹了。
在座的錦匣廠領導們,肩上的擔子也會因此輕松不少,年底多半是會受到上級表揚的。
而對于幾位絹人師傅來說,他們也會贏得應有的尊重。
從今往后,這七個飽受冷遇,橫遭白眼,到哪兒都被嫌棄的老技工師傅,再不用看別人的臉色了。
他們完全可以憑借自己手藝,挺胸抬頭的拿工資和獎金,安心等著從崗位上退下去。
就像錦匣廠里其他的工人一樣心安理得。
只是盡管錦匣廠一方對這樣的結果已經相當滿意,無比感激了。
可唯獨有點不合拍的是,寧衛民的心卻顯得有點大。
他對于一個師傅三天才能做好一個大絹人兩天一個小絹人的產量,并不滿足。
居然當面提出希望錦匣廠盡快把產量至少提高到三倍,而且希望老師傅們能帶徒弟傳授技藝的要求。
而這下子可就讓廠領導和老師傅們為難了。
因為做絹人的手藝可非一日練就的。
真要帶徒弟,沒個三五年,練不出個模樣來。
可你要是招工帶徒弟吧,且不說寧衛民能否一直這么報銷下去,真的做到有多少要多少。
就說這事兒,怎么算也不劃算啊。
因為要是招工名額,得上頭說了算。
這年頭的工作可是要保生老病死的鐵飯碗,哪兒能隨便招人啊。
即使上頭批了,招來了學徒工,做絹人也不如學做錦匣呢。
因為做錦盒好學,要簡單得多。
半年一年的就能出徒了,每月的產值比做絹人得多上一倍。
從廠里的角度而言,何必惹這樣的麻煩呢?
以至于領導們和老師傅全發愁了,都不知道該怎么跟寧衛民開口的好。
答應吧,這不叫事兒,不答應吧,又怕惹寧衛民不樂意,得罪了這位拿洋人錢行善積德的財神爺啊。
最后還是廠里管生產的張主任憑借著和街道李主任有交情,開口跟寧衛民道了廠里的難處。
“…………這個這個,寧經理啊。你得體諒一下我們的難處。不瞞你說啊,招工的話,我們先得跟上級要名額。那就得費老鼻子勁了。”
“就是求爺爺告奶奶,興許好幾個月也批不下來。真等到批下來呢,學做絹人至少好幾年才能出師,那也頂不了事兒啊。”
“何況老師傅們要帶徒弟,也會影響精力,讓他們手里出活兒更慢啊。”
“所以你說咱費這么大勁,沒有任何實際好處,何許來的呢?要不這件事等以后,咱們慢慢合計……”
說到這里張主任停頓了一下,用眼神跟廠長、書記探討了一下意見,跟著便說。
“當然,絹人給你獨家供貨肯定是沒問題的。我們這塊,也會盡最大努力加快給你供貨的速度。甚至我們在出廠價上,可以再給你個優惠。”
“絹人每件再低五毛怎樣?錦盒你要每次進貨超過三百個,零頭我們也給你抹了……”
“對了,還有這頓飯,我們來請,今天我們請你……”
很顯然,這是想給個甜棗堵住寧衛民的嘴,想借此穩住他的情緒啊。
可這是占點便宜的事兒嘛?
寧衛民多聰明的人,一聽就懂得了里面的關隘。
卻不禁暗暗搖頭,心說這幾位可真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啊。
當時他就忍不住就想開口把絹人的價格給大幅提上去,想以利動人。
你不是要便宜五毛嗎?
我給你漲五塊,你總樂意了吧?
可話到嘴邊了,又一想,卻臨時變了卦。
因為他靈機一動,生出了一個更好的主意來。
“好吧,張主任,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能體諒廠里的難處,那這件事……咱們就先放放?先把咱們能定的事兒辦妥了。”
寧衛民此言一出,登時就瞅著在座的眾人顏色見緩。
尤其張主任,那是頻頻點頭。
“放放,放放……”
“……至于價格優惠的事兒就算了,我知道你們不容易,從你們身上占便宜,我良心過不去。這頓飯,當然也是我請,是我把大家請出來的嘛。在座的,無論是領導還是師傅們,能來,能給我這個面子,已經讓我很榮幸了……”
這下氣氛更是見好,在座的老幾位都是面露喜色。
人人無不覺得寧衛民有涵養,為人大氣。
但誰都沒想到下一句可有點突兀,登時就把人給說懵了。
“……不過,我還想要幾位領導一句話。假如我有辦法找到人,既不占用咱們廠的招工名額,也不需要廠子承擔學徒工資,那咱們在座的幾位老師傅總可以傳授些技藝了吧?廠子還會再反對嗎?畢竟,我還是希望能嘗試一下解決產量問題的……”
誰都沒想到,寧衛民還沒真正的死心啊。
兜了個圈子,這又兜回來了。
不過他說的條件,聽在大家的耳朵里,可更讓人難以置信。
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好事?
絕對沒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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