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京城郵票市場牛市行情的爆發,對廣大群眾而言,無疑是讓人找不著北的。
它漲勢猛烈、漲幅驚人、漲速飛快,猶如突如其來的一股龍卷風,攪得郵票市場天昏地暗,攪得郵者和投資者六神無主。
尤其是到了八九月份,因為“第23屆奧運會”發行點燃的一把火,郵票價格的變化之快,用“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來形容毫不為過。
最過分的幾天,只要半天不去郵票市場轉轉,所有郵票的價格就會變得陌生。
實際上就連國家的郵政部門也說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應對起來也是措手不及,手忙腳亂。
因為這種情況在建國后的歷史上尚屬第一次出現。
但毋庸置疑的是,幾乎所有京城參與倒賣郵票的的人,他們都因此賺到了錢。
殷悅也是其中一份子。
雖然她是5月底的時候,偶遇了同學林小芬才知道郵票這東西能夠賺錢的。
參與進來較晚,說來入市也不過僅僅四個月而已。
可好飯不怕晚,由于她有八萬塊的現金底子,手握巨量資金。
而且郵市的行情也好得出奇,根本就是只漲不跌。
當她逐漸把一半的資產轉移進來后,還是跟著吃著了肉。
短短三個月,她在郵市里的資產已經增長到六萬。
最早投入的幾千塊錢,已經輕輕松松翻了一倍。
而她靠放貸的另一半資產,同樣的時間里才賺了不到萬把塊。
還得操心怎么保證資金的有效運轉,適時回收。
兩相比較,這炒郵票當然遠比放貸的賺錢速度快多了,也省心多了。
尤其炒郵票還會令人產生一種很奇特的舒心感受。
因為作為參與者,殷悅不再是單獨的個體,也不再提心吊膽。
不用像放貸似的,總得想辦法藏著掖著,總是想方設法保護自己和資金的安全。
這里的賺錢行為完全是公開性的。
她不但能和許多人每天一起交流經驗,而且在這里彰顯財富還能獲得別人的尊重。
這讓她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表的成就感和滿足感,就像找到了一個天生應該屬于自己,任憑她馳騁的天地。
所以當個人資產成功突破十萬大關,殷悅也已經不再是幾個月前謹小慎微的樸素模樣了。
她的穿衣打扮開始變得十分大膽,也舍得為裝扮自己花錢了。
她買了好幾套皮爾卡頓的前衛時裝,還戴上了金項鏈和大寬邊的墨鏡。
這個樣子的她,如果和特別喜歡鮮艷顏色的林小芬一起出現在市場時,簡直就像兩只花蝴蝶。
知道的是來買賣郵票的,不知道的倒像是來走秀的。
回頭率是特別的高,那光景相當引人矚的。
尤其她們兩人出手還特別的豪爽大氣。
這姐倆挎著的小皮包里每次都裝著數千不等的現金,有時候一次交易,出入就是上百版、上百套。
這就導致她們在郵市里小有名氣,被叫做“金花兒”、“銀花兒”。
也成為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郵票販子特別愛搭顧的主顧。
譬如9月28日這天的中午,她們一出現在和平門集郵總公司門口的馬路上,還沒真正步入市場,就被幾個郵票販子圍住了。
這些人爭先招攬生意,不光惦記掙這倆姑娘的票子,有的甚至沒憋好屁,還起了色心呢。
人財兩得才是最終目的。
所以殷悅和林小芬,無論對他們的推銷還是請客,都是不茍言笑,一概拒絕。
被纏磨煩了,她們索性把臉扭過去不理,只和自己信得過的熟人詢問行情。
“老馮頭兒,生意好不好?”
殷悅笑吟吟的問一個在路邊老人。
那正是集郵公司大門口,攤位被人霸占,卻只會據理力爭的老頭兒。
“別提了,行市倒好,可我碰上個楞頭蔥,倒霉嘛。”
不用說,早已經講累了的老馮頭兒立刻訴起苦來。
指著樹下的胖子痛斥,跟倆姑娘講述自己倍感委屈的整個罪過。
那胖子別看一直不把老馮頭兒當回事,但當著倆漂亮姑娘的面兒還是臉紅起來。
“哎喲,是金姐、銀姐啊,不知者不罪,我……我這也是一大家子得吃飯,被逼得沒轍了不是。權宜!權宜之計。”
跟著又跟馮老頭兒假模三道的說。
“老爺子,我不早跟您說了嘛,就借您這寶地用一個上午。您別這么急赤白臉的行不行?就算您江湖救急,幫我一把。哥們兒必有后報啊!”
老馮頭兒不理他,只跟倆姑娘說。
“我覺得現在這行情好是好,可有點不對頭。但凡好點的郵票,幾乎都是市場上賣掉什么,什么緊跟著就漲,現在的人都瘋了!”
那胖子聳動著一聲肥肉又湊過來,沒皮沒臉的硬插話。
“老爺子,您真是少見多怪,這就叫炒啊。您看我,賣了就不后悔,扭身再接別的貨啊。這樣所有的郵票價格都炒上去了,大家不都有的賺?要不,您也接點我的貨?”
老馮頭不屑的看他,
“接你的?你那點貨全是不會動窩的垃圾票。你小子也就懵懵外行,剛集郵的主。想坑我啊?沒門……”
“老爺子,別這么說啊。不帶您這么毀人生意的。再怎么說,我這兒還有九十套‘童話咕咚’呢。這可是有潛力的票種啊,也就是價格暫時不合適,我才沒撒手。得,要不我接您的貨也行,把手里的寶也給我亮亮吧。我挑一些,也讓您開個張,就算給您賠個罪……”
然而老馮頭還瞪上眼珠子了。
“沒有,不賣。你這人長得挺憨厚,卻一肚子壞心腸。說得好聽,想得倒美,我的貨比你的強多了,都是今年的新郵,憑什么讓你再倒手掙錢去?我就不賣給你。”
胖子卻不生老馮頭的氣,搖頭說。
“咱們不吵了……大不了我拿‘童話咕咚’跟你換啊。你說有新郵,那鼠票整版的有沒有?仕女圖有沒有?剛發行的吳昌碩有沒有?有人托我買的,價錢好商量。”
老馮頭兒還挺牛,“這些票我都有,不過我都是給熟客留著的,你想買不賣。”
跟著就轉頭對殷悅和林小芬說,“你們今天是要入手還是出手啊?想出手的話,我能吃兩千塊左右的貨,要想入手。鼠票今天的行市是每版八十,往高了要能到八十二,我就五版,統統八十給你們。仕女圖帶小型張一套五塊八,我有四十套,你們如果都吃下,二百二一槍打。吳昌碩我有一百二十套,三百五十塊一槍打。怎么樣?這價錢可以吧?”
那胖子聽得直眼饞,這時候不禁轉向了殷悅和林小芬。
“姐們,我聽說過你們,知道你們胃口大,可總得給同行留一口吧?我面子確實不大,可你們要是勻二十套仕女圖,讓我給朋友個交代,那不勝感激。我也可以拿‘童話咕咚’換的,三套換一套仕女圖。”
這時候還沒容殷悅和林小芬說話,旁邊那個賣舊信封,身穿鐵路制服的人又跟著添亂。
他伸長脖子問,“什么什么?童話咕咚?什么價?我想進些貨……”
“國軍來了……”老馮頭不滿的挖苦。“怎么又有你的事兒了?你是誠心搗亂吧。你剛才把你的國軍、偽軍和耗子、仕女一起賣。現在又要加進童話咕咚,你怎么喊?”
又有旁邊一個油腔滑調的小青年,馬上模仿鐵路制服的吆喝聲,而且惟妙惟肖。
“國軍——咕咚!偽軍——咕咚!耗子——咕咚!仕女——咕咚!……哈哈,全掉河里了。”
現場是一片大笑,尤其兩個姑娘,笑得花枝招展。
但笑過了,她們立刻就動真格的了。
先是殷悅跟老馮頭說,他的貨除了吳昌碩之外,她們全要了。
跟著又告訴胖子說,仕女他不要想了。
如果“童話咕咚”想出,報個“一腳踹”的價。
林小芬同時問那鐵路制服,耗子和仕女他有多少,是什么價。
這一時間,眾人都開始忙碌正經生意了。
偏偏就在這時,又一個小青年滿頭大汗的跑過來喊,“老馮頭兒,‘哈德門’找你給掌掌眼,你快去,有大買賣,五百版老鼠!做成了,給你打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