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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 不讓須眉

更新時間:2024-09-14  作者:鑲黃旗
如果說,寧衛民對于張士慧所作出的安排,更多念及的是多年的情分,才給了他最好賺錢的躺贏生活。

而對于古四兒和孫五福的安排,寧衛民最擔心的是怕原本吃苦耐勞的他們,失去了進取心變成廢柴,才給他們開辟了新地圖,賦予了他們新任務。

那么對于殷悅、羅廣亮和小陶的安排,寧衛民則是屬于信任、情誼、看重、欣賞兼而有之的倚重和依靠,才會把自己在京城最重要的投機生意,最大的投機布局,未來事業主要的經濟來源,托付給他們三人。

是的,那就是有關國內郵市的投機生意。

而且特別需要說明一下的是,這門生意和囤積、養魚和淘舊貨,這些寧衛民只知道大概趨勢的投資可不一樣。

前世作為一個喜歡投機的郵商,寧衛民對于國內郵票發展史上的幾度浪潮,他是下過功夫去認真研究的。

不但對這些發生過的歷史事件,年份、成因、經過、結果,以及規模和數據他都如數家珍,爛熟于心。

而且上輩子,他還特愛就這些事兒跟別交流。

酒桌上飯桌上沒少跟同行神侃,遇到經歷過那些事兒的行里老人兒,他也總愛打聽打聽當年的情況。

再加上他這輩子已經積攢了不少的籌碼,每年他都沒忘了出錢讓人幫著他吃進新一年的生肖票四千版,他一直都是國內生肖票最大的莊家。

所以說,把錢投在這個方向上,于他不但是一場開卷兒考試,而且還是他身兼考官,自己能夠給自己打分的一場開卷兒考試。

不夸張的說,國內的郵市對他來說,簡直就跟他自己家開的銀行一樣。

以他手里籌碼影響市場的程度,以他對郵市投機的了解,他從中套利的把握,甚至比他在日本玩兒的金融游戲還安全。

這就是為什么他當初去日本時,敢于帶走他在京城的所有現金資產的原因。

說白了,他只要手里捏著生肖票的籌碼,在國內根本不用去奮斗了。

只要踏實等待個幾年,很容易就能利用這些籌碼讓個人在國內的財富重回巔峰。

只可惜受限于國內的經濟發展程度,郵市這個國內的投機游戲不能加杠桿,規模也比較小罷了。

而且這年頭的人民幣不管是在國際市場還是國內市場,都還不是硬通貨。

否則的話,他弄不好還會為到底是待在日本賺日元好,還是留在國內親自做這個莊,猶豫不決呢。

不過即便如此,他在這場游戲里經營的長期利益,也足以為他在國內未來的事業發展,提供充足的營養了。

就像眼下,寧衛民就清楚的知道,經過1985年的郵市大崩盤,歷時已經一年多了。

別看眼下郵市幾乎無人問津,冷得就跟三九寒冬似的。

但用不了多久,八十年代的另一次郵市小熱潮就會再度悄然發生。

這次行情發生在1988年下半年至1989年春,但卻是從1987年開始醞釀的。

由于這一年的郵票發行量大幅消減,不僅題材上佳,設計印刷也很出彩。

比如「猛禽」、「徐霞客」、「水滸(一)」、「古代名樓」等等,

那些真正的集郵愛好者們,在這一年漸漸地又有了些逛郵票公司和集郵門市部的興趣。

而1988年還會延續1987年的發行量政策,更有「三國(一)」、「泰山」、「蘭花」等熱門題材繼續發行。

再加上1988年郵票總公司大幅提高國內郵票價格,當時全國集郵大軍也迅速發展到五百七十萬人,最終碰上了1988年「有什么買什么」的那股風,郵市便一下就引爆了。

而這一火,就火到了1989年3月25日「馬王堆」郵票和小型張發行時。

當時的郵電部再次舉起增加發行量的殺手锏。

「馬王堆」郵票發行當天,面值五元的小型張市價就被炒到了十三元。

只可惜,集郵愛好者的信心才剛剛得到一點恢復,但「上頭」卻樂觀的估計了形勢。

結果當幾天后傳出「馬王堆」增加發行量時,這張小型張又跌破了發行價,暴跌至四塊六毛錢,直接摧毀了大家的信心,讓這次小行情徹底終結,郵市又重新走低。

這就是寧衛民所掌握的原有走向。

客觀的來說,這波行情確實不算是真正的大行情,只是在通貨膨脹下的社會環境下滋生的一波小行情。

頂多算是算是1991年大行情來臨前的一個過渡行情。

要是誰在期望能像1985年那樣,讓利潤翻個十幾倍,幾十倍,就不要去想了。

但要是想從中賺個三五倍,五六倍,其實還是可以想一想的。

特別是這還是個吸籌的好機會。

由于郵市已經冷淡了這么久,市場上飄著那么些優秀的籌碼都差不多價格沉淀到底了。

這時候重新吃進一些貨是再劃算不過的事兒了。

何況靠著崔建、斐翔、張嬙的磁帶,寧衛民又賺了八百多萬人民幣,即便是把這些錢拿出一部分對于兩家文化協會進行資金支持,以及對于農業大學的合作項目增加投資,他也還剩下好幾百萬沒什么用處。

這還不算殷悅和羅廣亮、小陶這一兩年各自經營中所攢下的現金呢。

松本慶子在華夏的事務所分公司即將收獲的《李香蘭》原聲帶收入分成也沒算在其中。

所以完全可以說天時、地利、人和俱全,寧衛民毫不懷疑,時機已經成熟,又到了他可以出手在郵市行情布局的時候了。

于是為了就商量這件事,他專門找了一天下午,把當天下班的殷悅,和閉園收攤的羅廣亮和小陶一起約到了壇宮飯莊來吃飯。

酒席是張士慧專門替寧衛民張羅的,在祈年店廳擺了一桌豐盛的酒席,酒水配備的是兩瓶茅臺和幾瓶冰鎮的「北極熊」、酸梅湯。

雖然他自己今天不能參與其中,也差不多料到了寧衛民找這幾個人來干什么,但他也談不上嫉妒。

畢竟寧衛民跟他保證過了,說現在的囤酒計劃,只要張士慧執行到位,把手里的錢都換成茅臺五糧液。

幾年后起碼也能掙個幾倍的利潤,保證他能當上貨真價實的百萬富翁。

百萬富翁啊,在這個年頭的京城,誰有個三四萬都算是有錢人了。

要是誰有個二三十萬那就算是大款。

五六十萬那就了不得了,絕對是大款中的佼佼者。

要是能擁有一百萬的人民幣,那絕對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巨富了。

不信你就看,1987年6月13日,《經濟日報》頭版,才剛剛刊登了披露遼寧本溪的關廣梅與人合租承包副食店的消息。

說她去年個人年收入達到了四萬四千元人民幣,還引發了世人的驚詫和艷羨呢。

并由此掀起了一場大討論,多方論證她靠租賃承包國營單位,獲得個超過當地普通人收入十幾倍的個人收入是否合理。

(1987年6月12日,關廣梅接受記者采訪)

所以一想到自己要是聽寧衛民的話把煙酒店目前資金全投下去,很快就能收獲幾百萬的利潤倆人平分。

張士慧就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以他目前的心里素質,都有點承受不了這樣的精神壓力了。

更何況寧衛民這次見羅廣亮和小陶那兒,也有為張士慧解決一部分囤貨所需外匯券的用意。

寧衛民還答應了張士慧可以每月從壇宮飯莊的公賬上換走一部分外匯券,那張士慧還有什么可說的啊?

在他心里,既然已經得了最大的好處,自然就不吃醋了。

非但不吃醋,反而還發自內心的想笑,見著殷悅、羅廣亮、小陶都親切著呢。

他現在他什么都不想了,就一心想著怎么搞到茅臺和五糧液,最多了再想想等掙到了錢該怎么花的問題。

自打見識過蕓園的精彩,參加過寧衛民的婚禮之后,他現在的想法和審美也有點變了。

不再只認樓房了,也有點喜歡四合院了。

回頭他也想找個院子買下來好好修一修,只要能趕上蕓園的一個小院,那可就挺美的呢。

至于今天來吃請的三個人,他們當然不會知道張士慧心里怎么想的。

但是也無一例外都從寧衛民的熱情和酒宴的豐盛上,感受到了受寵若驚。

他們原本只是以為來這兒就隨便吃頓便飯而已,萬沒有想到宴請的酒席規格很高,儀式感十足。

而且僅僅只有他們幾人而已,就占了一個十個人的大圓桌,連張士慧都沒有列席作陪。

這種特殊的氣氛讓習慣了熱熱鬧鬧,隨心所欲的他們也不免感到了幾分忐忑,都忍不住在猜測寧衛民的用意。

要說還是殷悅最靈,或許也是因為女人的第六感,她坐在椅子上沉吟了會兒,乍一開口就猜的八九不離十。

「寧哥,有重要的事兒要交代給我們?有關郵票的?」

羅廣亮和小陶互相對視一眼,隨即眼神都看向寧衛民。

「哦,你為什么這么說?」寧衛民不顧羅廣亮和小陶,只是看著殷悅,眼神笑瞇瞇,既沒承認,也沒否認。

「還能為什么?的事兒,跟三哥他們干的事兒毫無交集,您要是跟我交代服裝的事兒,用不著叫三哥他們,我的賬目都在天橋商場,咱們在那兒聊會更清楚。您要是跟三哥他們聊三輪拉客的買賣,您幾位坐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兒多好,我一個女的摻和進來只會讓你們無法盡興。所以除了郵票,我想不出您把我們三個一起叫來還能有什么其他的事兒可說了。」

「哈哈,殷悅啊殷悅,跟你這丫頭說話最省心。聰明人。你說的沒錯,我找你們來確實是想談談郵票的事兒。」

寧衛民先是充分肯定了殷悅的猜想,而后跟著又賣了個人情。

「只是……也不全是為了這件事,我的婚禮麻煩你們幾位很多,這不,我很快就又要去東京了。所以臨走之前,也想好好的表達一下謝意。不好意思啊,咱們的關系最親近,我才把你們放在了最后來致謝,都別介意啊。」

這話透著親近,如此一說,再隨著寧衛民率先舉起酒杯熱情洋溢地站了起來,

他們幾個哪兒還坐的住?

于是,帶著滿心的溫暖和熨帖,他們口稱,「哪兒呢?」,「太客氣了」,「應該的」,也一個個也都舉著酒杯跟著起立,紛紛把酒喝了下去。

尤其是殷悅,表現得不讓須眉,居然沒倒飲料,也喝的是茅臺。

和寧衛民一碰杯,一盅茅臺一飲而盡,實在是讓寧衛民有點出乎意料。

「喲嚯,可以啊,什么時候會喝白酒了?」

「嗨,不會喝,也是瞎喝。」

殷悅聽聞略感羞澀,「這不跟天橋商場他們的人老打交道嘛,還有逢年過節也得謝謝那些給咱們尾貨的廠子,免不了也得應酬,這應酬應酬,就能喝點了。」

這還不算,偏偏小陶還敲邊鼓

「姐們兒你也太客氣了,寧哥,現在酒席上不是流行那么一句話嗎?喝酒就怕三種人,一種是紅臉蛋的,一種是梳小辮兒的,還有一種是吃藥片的,這姐們兒就屬于中間這一種。她可是真人不露相啊,去年我們喝過一回,兩瓶二五十六度的二鍋頭,我們仨人均分的。我看東西都雙影了,這姐們兒還穩如泰山呢,連臉色都不帶變的,居然告訴我沒感覺,喝多少都一個樣。天啊,三哥怎么樣我是不知道,但我是真的甘拜下風。您要不信,今兒您跟她好好喝喝。」

說完,小陶頑皮地向寧衛民擠擠眼。

而這話算是徹底把殷悅的底細給暴露了,隨著殷悅不好意思的一聲嗔怪,「小陶,你這是要把我說成酒囊飯袋啊。我哪兒得罪你了?」

大家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而寧衛民在羅廣亮的證實下,也不由真正對殷悅刮目相看。

真正能喝酒的女人他不是沒見過,在日本,那怎么都喝不醉的石田良子不就是一個嘛。

沒想到在國內,自己身邊上還有這么一個。

于是他親自給殷悅倒上了酒,「好好,既然能喝,那就多喝一點。沒什么不好意思的,這也是天賦。我早就看好你,現在更肯定了,你以后一定是個商場精英。京城今后的女商人里,你絕對是頭一號的人物。」

可結果殷悅倒反而更不好意思了,「寧哥,您怎么也拿我開玩笑?那要是這樣,下回我得登門,找咱那日本嫂子好好喝喝。」

這樣的威脅立刻戳中了寧衛民的軟肋,他趕緊改口,「好好,算我說錯了。咱殷悅今后就是酒桌上的重點保護對象啊,以后誰也不許激她喝酒。誰要灌她誰負責結賬啊。」

殷悅一下得意了,立刻反擊小陶,「小陶,看來上次你沒喝好啊。要不今兒還是咱倆接著喝吧?」

「姐姐,咱不帶這樣欺負人的。你是拿著尚方寶劍了,合著我要讓你灌多了,最后還得我結賬是吧?這桌兒可好幾百塊呢,我兩天半都白干了我,我有那么缺心眼嘛。」

說完,小陶立刻像個老實孩子一樣把自己酒杯挪到大老遠的地方,低下頭專心對付豐盛的菜肴去了。

這樣的示弱和見風使舵自然又引發了一陣哄笑。

年輕人嘛,不管是因為什么聚在一起,往往就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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