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萬釗身量不高,雖在閬中二十年,但一開口還依舊是純正的開封口音。
此刻,他焦躁地踹了侍衛一腳,道:“滿閬中找不到一對漂亮的石獅子?”
“有,大人您府上的石獅子最漂亮。”
竇萬釗擦了擦汗:“這時候管他什么府,搬來!”
侍衛去竇府搬石獅子。
竇萬釗就匆匆進了行宮內院。
他今天特意出城去迎了六皇子了,誰知道路上走岔了,等了三個時辰后,六皇子不但進了閬中,還把胡清遠給關了。
他快馬加鞭趕回來,得知是十皇子,這又急吼吼到行宮來重置。
其實,這里已經翻修過了,新搭的假山,新種的山茶,還新挖了一個池塘,池塘里放了十幾條錦鯉。
原本是很漂亮精致的,竇萬釗還決定等六皇子走了,他要把府邸搬這里來。
可現在換成十皇子,他對這里一切的美,都開始不確定了。
“大人大人,殿下的馬車到了。”守在門口的侍衛急匆匆進來,指著外面喊道。
竇萬釗心頭一提,立刻跑了出去。
就見趙熠的金色的馬車正停在正門口,他從車上下來,動了動胳膊,吩咐了闌風幾句。
闌風垂頭應是,讓人把馬車拉去后院安頓,他自己則等在了門口。
“竇萬釗,許久不見啊。”趙熠負手走上臺階,竇萬釗笑盈盈迎過來,“給十爺您問安。”
趙熠掃了他一臉飛快的挪開,邊走邊道:“請安不敢當,我這一路過來,可沒幾個人給我請安。”
“十爺您息怒,微臣真的出城去接您了,可誰知走錯岔路了。”
趙熠的手指在一進門擺著的一株金桔上點了點:“重新修枝,齜牙咧嘴的,丑!”
“是,是!”竇萬釗立刻吩咐人去辦,又緊跟著趙熠。
趙熠道:“你知道是我來閬中?”
“消息很靈通啊。”
竇萬釗真不知道,他忙解釋道:“微臣只聽說一路仙氣飄飄,猜測可能是您,可一直等見到您,才敢確認的。”
“把左邊這塊石搬出去。”
竇萬釗應是,立刻讓人去搬掉一塊石頭,等石頭搬了,他頓時覺得這座假山少了幾分臃腫俗氣,多了幾分奇巧。
不由感嘆,十爺就是十爺,自己講究,眼光也高。
“知道我這次為什么事來嗎?”趙熠一路走過,手指點在花上,亭子上……等到了在正院,該搬的都搬的差不多了。
竇萬釗回道:“您是為了征兵的事?”
趙熠進了宴席室,在軟榻上坐下來:“為征兵的事沒錯,但更重要的是散心,一直聽說川地風景好。”
“我父皇還說保寧有兩寶,鎮山之寶竇萬釗,文學國寶胡清遠。”
竇萬釗眼皮子一跳。
“巧了,我一進城就見到胡清遠了,又巧有人求我做主,我長這么大第一有人求我給她做主,覺得新鮮就答應了。”
趙熠已經在軟榻上躺下來了,伏雨給他蓋上毯子。
“胡清遠的家查了,人也抓了,你安排個時間,升堂吧。”
竇萬釗試探地道:“十爺,這案子沒證據證明胡清遠殺了人,如果就這樣關他還審辦,別的不提,川地的學子恐怕要鬧的。”
“誰查誰舉證,舉不出來就砍了。總之,你讓劊子手把刀磨一磨,總有脖子給他試刀。”趙熠閉上了一只眼。
過了一刻又懶洋洋地道:“我看你不錯,確實是個寶。”
竇萬釗嘴角直抖,心想您才是大周的寶啊。
“行宮里要添置什么,伏雨手里有單子,明天天黑前給我配置好。”話落另一只眼閉著了,打了哈欠,“走了一天累了,累。”
竇萬釗忙應是退了出去找伏雨。
伏雨從懷里拿出一疊紙:“辛苦大人了。”
竇萬釗接過一疊紙,畢生第一次失態,尖叫道:“這都是要添置的東西?”
“大人,您嗓子真高。”伏雨揉了揉耳朵,低聲道,“您瞧著,行宮有的就不必再添了,沒有的您安排添一添。”
竇萬釗松了口氣,可一口氣沒喘勻,伏雨接著又道:“但我剛才瞧了一遍,這上面的東西,行宮里都沒有。”
“啊?”竇萬釗剛開口,伏雨下意識捂住了耳朵,看見竇萬釗唉聲嘆氣地走遠。
伏雨轉身要走,余光就看到宋寧從正門進來了,他上前去迎了一步,道:“宋姑娘,十爺請您去書房等他。”
宋寧在路上吃了一碗面兩個包子,現在正想尋個地方喝茶休息。
“多謝了,勞駕您引路。”
宋寧進書房,門口,闌風又等了一刻鐘,終于看到吭哧吭哧趕到的梅成橋,道:“梅大人,你落后了。”
“啊,宋姑娘已經到了?”梅成橋一拍大腿哭了,“微臣慚愧,微臣沒有機會伺候十爺了。”
闌風面無表情地道:“倒也不必傷心。”
梅成橋一愣。
“十爺說,第一個來的以后在行宮伺候,落后的,就留在門口伺候,以后門口這塊地兒歸您管,迎來送往的事也交給梅大人您了。”闌風道,“您也不必一整天都在,上午來守著,順道掃地抹灰就行了,下午您該干什么就干什么。”
“明天記得請早,十爺不喜人偷懶耍滑。”闌風說完走了。
梅成橋手里的糕點又啪嘰摔在了地上。
趙熠只說頭名進府伺候,他以為后一名就沒事了。
沒想到,后一名要守門。
那他花兩千兩干什么?守門難道比府里伺候輕松嗎?
他太虧了。
宋寧不知道外面的事,靠在椅背上歇腳,就在這時,門再次推開,那位不知道名字的濃眉侍衛進來,道:“十爺有話對你說。”
宋寧點頭。
濃眉侍衛看著她不說話,一臉的嚴肅。
宋寧訕訕然站起來。
“十爺說,你畫的騾子很不錯。”
宋寧頷首:“我自小學畫,我毛筆國畫還差些,素描更好……”
“十爺說,讓你再畫一些。”濃眉侍衛打斷她的話。
宋寧沒明白,挑眉問道:“一些?”
“嗯,照這樣的畫,再畫一百張!”濃眉侍衛將她先前畫的那匹馬鋪在桌子上,又取了一疊紙回來,“就在這里畫,動作麻利點。”
說完,濃眉侍衛退了出去,關門。
宋寧看著一疊一百張的白紙:“一百張?他在說笑嗎?”
“我得罪他了,惹他了?”宋寧捫心自問,覺得她做的很完美,情商很高細節處理的也很到位。
沒理由啊。
那就是趙熠小氣記仇。
可他們有仇嗎?明明剛才還相處很愉快的。
“有毛病的吧,”她轉身打開門,一腳跨出去,忽然面前橫過來一把刀,亮閃閃的泛著寒光,宋寧問道:“問一句,我哪里惹十爺不快了?”
“十爺不喜丑的東西。”濃眉侍衛好心提醒她。
宋寧:“?”
“我的畫很丑?”她進去把那匹馬提出來。
濃眉侍衛回道:“十爺說丑”
宋寧將畫摔地上:“這錢我不掙了,告辭!”
士可殺不可辱。
刀又伸過來,宋寧猛然出拳,左拳直擊他腋下,他躲了一寸,卻不知她很賊,聲東擊西,右拳擊他左眼,他頓時眼冒金星。
宋寧一躍而下,直奔院子。
“那男人的叫什么來著,沈聞余?”就在這時,房間里悠悠飄出了趙熠的聲音,“生的很不錯,血量很豐富,應該夠畫一百幅了。”
宋寧腳步一頓,她居然在半個時辰前,認為他是一位有正義感心地善良是非觀正確的大好青年呢。
這位爺典型陰晴不定以整人為樂的主。
“十爺,跨越了道德的底線,威脅人就不對了。”宋寧誠懇地道,“我被人威脅的時候就覺得傷了自尊,會生出一種魚死網破的沖動。”
“我很期待你沖動。”趙熠走出來,他換了一身水藍色仙鶴長袍,襯托著他那張精致的面容,又仙又貴。
仙是他的氣質,貴是衣服。
這一身料子肯定不便宜。
“想知道為什么讓你畫馬?”趙熠問她。
宋寧心說我知道個鬼!
“我看到那匹丑馬時,是打算剁了你的手,”趙熠指了指她的手,“但看到你后又改變了主意,你這人最要剁的,是腦袋。”
這在諷刺她的腦袋更丑!宋寧磨了磨后槽牙:“十爺,人不該只看表面,否則太膚淺了。”
“外表的美麗千篇一律,有趣的思想那是萬里難挑一的。”
趙熠擺手:“我向來膚淺。”
呸!宋寧對他道!
“罵了,也得接著畫。”趙熠率先進了書房。
伏雨和闌風托著茶盤和茶盅進去,擺了場子,趙熠邊喝茶邊吃花生米兒。
宋寧在院子里沒動。
“這普天之下都是我爹的地兒,你出去了除非上天,否則我就讓你入地!”趙熠丟了顆花生米兒出來,骨碌碌到她腳尖。
宋寧一腳踩上去碾碎了,立刻換了一張笑臉:“畫,這就畫。”
她進了書房,鋪好紙,提筆沾墨,刷刷刷畫了一匹馬出來,丟在一邊晾著。
趙熠吃了五六顆花生米兒,又開始揪著葡萄,不急不慢吃著。
宋寧驚訝的發現,這一回他手邊的杯子,又換了一套更貴的青花。
真是人間富貴花。
“十爺,想問您一句。”宋寧問道。
趙熠瞥她一眼:“不好聽的,就閉嘴。”
“好聽。您為什么愿意幫大家懲治胡清遠?”宋寧有些奇怪。本來畫匹馬送去,是想引起欽差注意,賭他一把,愿意幫,他們省事兒,不幫,她上午挾持了梅成橋搜了胡清遠的家,這事也能辦成,就是麻煩了一些而已。
但沒料到,來的不欽差而是位皇子,關鍵是這位皇子現在看著,不是一位熱心腸一心為民為天下的人。
那這樣的話,就有點奇怪了。
“想知道?”趙熠問她。
說話的功夫,宋寧又畫了一匹馬丟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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