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過午飯,谷幾將重新整理過的驗尸格目送來給她。
宋寧自己將驗尸格目修改了一番,她發現這里的驗尸格目的表格以及記錄的順序非常不好。
也不知道是誰制訂的。
“還能是誰,你本家啊。”馬三通道,“不過到本朝修改過了吧,畢竟本朝不專設提刑衙門,官員對相關的律法以及辦案能力都沒有格外的要求。”
宋寧明白,推官入職不需要特別的考試。
挑選職務人選的原則,和他能不能把律法倒背如流、具備不具備查案的能力毫不相干,就更加不談懂不懂仵作一行了。
就是一個普通的文官而已。
“那位宋先人,千百年也只有一位而已。”宋寧道。
普通的官員能把驗尸格目看明白就很不錯了。
所以,仵作怎么查怎么做沒有人監督,他給你的結果都是“對”的。
“走,我們去三羊胡同。”宋寧換了件常服,又喊了馮元過來,“我只有官服常服各一套,你再幫各做一套去。”
您能待幾天,何至于做四套呢?馮元掩了眼里的譏諷,笑著應是:“小人回稟上去,能不能批復小人也不清楚。”
“辛苦了。”宋寧揮手讓他退下,她撫了撫自己的官服,和馬三通道,“你有沒有覺得,我很有氣質?”
“頗有青天在世的氣勢!”
馬三通在軟榻上翻了個身,點著頭道:“對!你穿著官服就是青天老爺,正直清明。”
“脫了官服,你就是混世魔王,唯恐天下不亂。”
宋寧指了指他,挑眉道:“你說的很誠懇,我接受你的褒揚。”
她說著,拂開袍子出門。
馬三通用紙蓋上臉睡覺。
年紀大了,中午不睡下午沒精神。
宋寧徑直到三羊胡同,蘇唐氏已經回來了,宋寧站在她家院門口,正看到她在給小孫子喂水喝,看見她頓時高興地道:“宋大人您來了,進來喝茶。”
“宋大人,您真是我們見過的,最認真盡責的官員了。”
蘇唐氏這話說的不假。她真的是第一次看到官員親自查案的。
理刑館的蔡大人都是在館里坐著的,辦事查案的人都是捕快雜役。
“我新官上任。”宋寧摸了摸蘇唐氏孫子的腦袋,“才三歲嗎,按骨骼發育,他這個子很高呢。”
蘇唐氏很高興,點頭道:“確實了。他娘不高但他爹還是很魁梧的。”
宋寧蹲下來,捏了捏小孩的臉,笑著道:“會說話嗎?”
小孩沖著她笑,奶聲奶氣地喊了一聲:“哥哥好。”
“不許喊哥哥,要喊大人好。”蘇唐氏呵斥孫子。
宋寧擺手:“他什么都不懂,您不用現在教他這些。”
“乖乖吃飯快快長大哦,這樣你祖母也不用這么辛苦啦。”宋寧捏著小孩的臉道。
小孩點頭:“嗯嗯,我要快長大保護我娘。”
“好的,保護你娘!”宋寧頓了頓,揚眉看了小孩一眼,便起身望著蘇唐氏家里的陶壺,問道,“蘇唐氏,您一家人是不是習慣煮茶喝?”
她將水壺提起來,上面都是茶垢。
“我們買的生茶,一直都喜歡煮茶喝。”
果然如此。宋寧站在爐子前面,視線落在桌子上,又蹬蹬后退了幾步從門口出來……
蘇唐氏不敢說話,捂著孫子的嘴巴,坐在屋檐下看著宋寧跑了跑去。
門口有鄰居,看見宋寧在里面,都扒著門框看。
“宋大人鬼轉經似的,干什么?”有人低聲問道。
“她好像在比劃,那天兇手殺蘇巖的順序,從哪兒到哪兒合適。”
大家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停下來了!”有人道。
大家看到宋寧停下,踮著腳立在門梁下面,仿佛她被吊住了脖子……
兇手的手臂被蘇巖的菜刀砍傷了,他殺人的兇器掉在了地上,還是插在蘇巖的身體里,所以導致他不得不換兵器?
到底是先砍的脖子,還是先吊的他?
蘇巖手臂上的傷又是什么時候傷的?
她能想象得到當時大概有哪些打斗,但是無法確定順序。
為什么院子里青石板上也有血跡?難道蘇巖受傷后想要逃走,所以留下了血跡。
忽然,小孩掙脫了他祖母,跑來保住了宋寧的腿,道:“哥哥,你也要吊著嗎?”
“啊,沒有。”宋寧示意蘇唐氏不要生氣,她笑著道,“我就站在這里想一點事情。”
小孩子點著頭,道:“我爹爹那天也是這樣站在這里想事情的。”
“嗯,我知道的,你祖母告訴我了。”
蘇唐氏哭了起來,覺得這孩子可憐。
“但是我爹爹是吊著脖子的。”小孩問道,“你要不要也吊著試試呢?”
吊著?電光火石間,她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真的是久不做事腦子和業務能力都退步了。
她開始回憶昨天開棺時的蘇巖尸體的樣子。
她記得,死者脖子上的傷口很規整,沒有任何被撕裂的痕跡的。
沒有撕拉意味著什么?
“我明白了。”宋寧高興地捏住小孩的臉,“哥哥都明白了,謝謝你!”
小孩被她扯的小臉變了形,齜著牙對著她笑。
孩子還小,并不知道那天看到的父親是他的最后一面,并不清楚那樣的父親,死前經歷過什么。
“知道了,宋大人您知道了?”蘇唐氏雖不知道宋寧知道了什么,但是也跟著高興,“您更有把握了?”
宋寧笑著,道:“我弄清楚了,兇手在行兇時的順序,以及每一個兇器的用途。”
蘇唐氏不懂,但依舊點著頭。
宋寧摸了摸小孩的腦袋:“我會衙門,各位若想到線索,請來告訴我。”
大家笑著應是。
宋寧直接回到理刑館,馮元來給她回話,說衙門同意她再做兩套官服的事情。
“雷松回來了嗎?”宋寧問他。
馮元點了點頭:“剛回來,小人幫您去找他。”
宋寧回去,馬三通出去了,她剛在桌案后坐下來,雷松來了,遞了一張紙給他:“這是蘇巖認識的所有朋友,符合您說的條件的人,屬下在后面打了個圈。”
“這么多?他以前是做什么的?”
名單上,一共有十三個人,符合條件的人有五位。
她給的條件還是比較苛刻的。個子很高,身體健壯、佩的兵器是雙刃。
可居然有五個人,就很奇怪了。
“蘇巖以前是鏢局做事,三年前他從鏢局出來,改行接了他爹的班,做木工。”雷松回道。
宋寧點了點頭,問道:“你和我仔細說一說這五個人的情況。”
“是。”雷松上前來。
“這五個人都是田都鏢局從小招收的,所以兵器也是自小師傅教他們的時候,一起選的。”
他把五個人的情況大概都說了一遍,就停下來不再說話。
宋寧點了第三位,道:“這位祁連,你剛才說他是師弟,今年二十六?成親了嗎?”
“成親了,家就在鏢局后面,有一兒一女。”雷松回道。
宋寧暗暗點頭,不管雷松此人如何,做事的態度是不是敷衍,但他真正辦事的時候,考慮的還是很周到的。
“這位呢,姓王?我記得蘇巖的太太是不是也姓王?”宋寧問道。
雷松一怔,他驚訝地看了一眼宋寧。他做捕快很多年了,大家都說做這一行需要經驗,可是入行以后才會真正明白,做他們這一行,本事和技巧雖然重要,但另外一樣卻更不能少。
那就是敏銳。
殺人現場那么多的東西,雜亂無章,那么多的人物紛繁錯雜,如果你一個一個查一人一人查,就太耗功夫了。
這個時候,辦案的感覺和敏銳性就發揮作用了。
能迅速抓到重點,將一些細微的線索串聯起來,從中分析篩選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他有敏銳度,這是他十幾年一樁一樁案件積累歷練的。
但是宋世安為什么?
他第一次辦案吧?
他想到他會驗尸……不論宋世安聰明還是蠢笨,但以他的出身,他都不應該去學仵作一行。
可是卻會,這太讓人匪夷所思了。
難道有的人天生就會,看幾本書就能融匯貫通使用?
“大人,這個名叫王良的人,就是蘇巖太太的哥哥。”雷松道,“蘇巖和他們兄妹都是在田都鏢局一起長大的,都認識。”
宋寧不知道這一瞬間雷松的心里想了這么多,她若有所思,道:“昨天去的時候,他帶蘇王氏去通州看病了,今天你去的時候,他可回來了?”
“回來了。”雷松道。
宋寧頷首,若有所思。
“大人,能不能請問您,您為什么單獨問這兩個人?”
明明有五個人符合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