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寧拆開信看了一遍。依舊是宋元時的字跡:明日將一百萬兩白銀,按照以下要求,放好。
宋世安光腚繞馬車跑兩圈,一件衣物不得穿。
宋世安親自下水,將銀子沉入水中。
銀子下水后,各自撤離,不得有人下水更不得觀看,下午酉時人質自會被放出。
如若有一項沒有做到,人質便死!
她將信給趙熠。
趙熠看王,視線在她身上掃了一圈,又繼續看。
宋寧分明看到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幸災樂禍和期待。
“王爺?”宋寧撐桌,俯視逼近他,一字一句問道,“綁架這事兒,您真的不是幕后黑手?”
趙熠也往前湊了湊,挑眉道:“如何說?”
“我想不到,這世上還有誰會想到這么齷蹉的方法折騰我。”
這綁架,顯然一百萬兩銀子是排第二,讓她出糗才是關鍵。
“那你錯了,”趙熠拍了拍她的肩,道,“換成是我,就讓你從京城光腚騎馬到通州。”
宋寧對著他的臉:“多謝王爺體恤,沒讓微臣跑著去。”
“那就跑去。”
宋寧無語,強行拽回話題:“王爺我不想光腚,又沒有錢贖人,您看能不能從國庫借調一點錢應急?”
“就靠您了。”
“你敢借?”
宋寧點頭:“我不敢,我爹、保定王還有王爺您敢啊。”
“所以,你就負責光腚,別的事都歸我們處理了?”
宋寧敲了敲桌子,提醒他:“王爺,咱們能不聊腚了嗎,這和我儒雅的性格不合。”
“國庫沒有這么多銀子。”
“那能借多少算多少吧。”宋寧回道。
趙熠都被她氣笑了:“你當這是和好友借錢,想借多少算多少?”
“別想了,此路不通。”趙熠道。
宋寧嘆氣,道:“那我只能單槍匹馬,英雄救二美。”
“王爺,再會。”她背著自己的包袱,就準備出門,趙熠狐疑地看著她的背影,又問馮元,“他做什么去?”
馮元恭敬回道:“小宋大人應該是去通州碼頭。”
“找綁架的纖夫?”
宋世安是不是不知道,那邊的碼頭上,有多少纖夫?
“是。”馮元道。
趙熠揉了揉眉心,拂袖道:“你安頓好衙門所有人,待命吧。”
“王爺,我們衙門……沒有人了。”馮元尷尬不已。
趙熠看著他,臉色漸沉。
混賬玩意做的安排,連他都沒有透露。
防著他呢。
“成!”趙熠道,“你們努力吧。”
都跟著宋世安死一死才好。
馮元嚇得跪下來,縮著脖子動也不敢動。
小宋大人也太能了,連齊王爺他也不怕。
宋寧背著包袱一上街,總覺得附近有人盯著她,可要認真去找,又什么都找不到。
背后有馬車停下來,車門開著你,宋寧看到趙熠斜躺著,目光涼涼地看著她。
“王爺慢走。”
趙熠盯著她:“一個人去碼頭?”
“是啊,王爺。”
不用幫忙?張狂!趙熠哼了一聲,將車門摔上了,道:“那你努力吧,希望能找回人,而不是尸體。”
車子絕情地走了。
宋寧莫名其妙,她又得罪王爺了嗎?
矯情的男人。
宋寧背著包袱,開始想念嘯天和魯苗苗,如果他們在的時候,是不是聞一聞白嬌嬌的衣服,就能尋著人了。
“嘯天啊,得用你的時候你不在,改日再來就不香了啊。”
此刻,玄武大道上,路邊擠了許多人在看熱鬧,就見一個筆墨鋪子的屋檐下,拴著一個戴著頭套的小乞丐。
小乞丐只露出個眼睛,嗷嗷哭著。
在他兩側,守著幾個衙門里的捕快,兇神惡煞地沖著路邊的人,喊道:“圣上有令,這小乞丐和綁架郡主的綁匪有關,從今天開始就拴在這里,誰都不許靠近,不許救他。”
“若有人違反,格殺勿論。”
兩個捕快說著,甩手走了。
圍觀的人們嗡嗡的議論著,昨天就有隱約的傳言了,沒想到今天真的證實了。
“這哪個小乞丐,為什么還包著頭呢?”人群里有人問道。
大家都搖頭:“看著年紀不大啊,能做綁匪嗎?”
“小乞丐,你真是綁匪?”有人問小乞丐。
小乞丐只管哭著,并不搭話。
“看不到臉啊,小宋大人為什么要把他的臉兜著呢?”
“你去揭開看看呢。”
有人在一邊攛掇。
小乞丐坐在屋檐,一邊哭一邊打量面前說話的人,小宋大人說了,對方應該不見跌他具體的長相,所以看見他被套著頭公示,一定會想辦法來確認。
在情況允許下,人們對未知的事物想要確認,是常情。
所以,小宋大人說,他只要看到一個可疑的人,就用手指悄悄指一指,自然會有人跟著對方。
宋寧沒有躲避遮掩,直接騎馬出城直奔運河碼頭。
她一走,城墻邊上就有個兩個戴著帽子裹著圍巾的人湊在一起,低聲道:“他是不是查到咱們了,要不要去通知老大?”
“咱們小看這位小宋大人了。”另一人道,“不過,她就算猜到了咱們的身份來路,也找不到人。”
“今天上午,保定王和宋閣老,是不是還在籌錢?”
“聽傳言說去跟皇帝借錢了。”那人說著啐道,“當官就是好,沒錢的時候還能和皇帝借錢。”
皇帝多有錢啊,天下都是他的。
“一百萬兩就是說少了,應該說一千萬兩。”
“就是,老大就不該聽那些人的,事情做都做了,他娘的不多要點錢,不劃算。”
“我去和老大說,你進城盯著吧。小宋大人過去的事,我覺得還是要告訴老大一聲。”
兩人分開,一人騎馬追著宋寧走了,一人折道回了城里,剛進去就見自己一個兄弟迎上來,那人頭頂都是癩子,容貌極丑,他上前來壓著聲音道,“筆墨鋪子口拴著個小乞丐,套著頭看不清。”
“二哥,你說是不是那個小乞丐?我找了一個上午了,也沒找到那孩子。”
“走,去看看,是不是的扯開面罩瞧瞧不就行了。小乞丐知道多少?”
癩子回道:“知道的不多,但能認出我來吧。”
“那就想辦法和他說話,警告他不許亂說話。”
想要一個小乞丐的命,太簡單了。
宋寧快馬加鞭午時到的碼頭。
這邊的碼頭,比她想象的熱鬧多了。
運河是南北交通要道,來往船只絡繹不絕,汛期時水流湍急需纖夫穩船,如現在冬季水位下降,就常有裝貨多吃水深的大船擱淺,此時便需要纖夫拉船行走。
運河兩岸地勢不險,雖一趟活的錢不如險峻處掙得多,可活多。
所以,兩岸纖夫比別處都多。
這些人就在岸邊或幾家租住一個院子,搭伙生活,或就在岸邊搭著個茅草棚子湊合。
她一到岸邊,就有許多雙視線落在她身上,打量。
多是二十到四十歲的中年男人,也有女人在岸邊做飯。有船拉的時候他們就拉船,有船靠岸的時候,他們又是船工,搬運貨物甚至跟船劃槳。
正是午飯時間,許多人坐在路邊上,一邊抽著水煙一邊聊天。
“小東家,要人做活不?”有個三十幾歲穿著一件薄薄棉襖的男人上前來,把水煙遞給他,“抽不?我這里的人多著呢,要多少有多少。”
宋寧看了一眼他的煙桿,笑了笑道:“我來碼頭找人,不找人做事。”
對方是常年在碼頭混跡的,一邊吸著水煙,一邊嘻嘻哈哈地道:“找人也行啊,你只要給錢,我們什么活都做。”
“我是順天府的推官宋世安。”宋寧和對方道,“昨天我收到了綁匪信,有人綁了我的妻子平陽郡主和我的義兄,讓我拿錢來贖人。”
對方都驚呆了,沒想到宋寧是當官的,而且還把這么大的事情,直接告訴他。
他是真的驚訝:“大人這……這是來碼頭找他們?”
這宋世安腦子沒病吧?
“是啊。一百萬兩太多了,就算和國庫里借錢,也借不到。”
對面的人一口水煙沒吐出來,從鼻子嘴巴里冒出來,將他整張錯愕驚恐的臉,攏在了煙霧中:“一、一百萬兩。”
“是的。還要現銀。”宋寧說著,一屁股坐在路邊上,那人也跟著蹲下來,就聽宋寧接著說道,“讓我把銀子沉在添妝碼頭邊的水里,哪邊是添妝碼頭?”
“那、那邊……不遠,近的很。”那人水煙也不抽了,盯著宋寧,“大人,您又為什么來碼頭找人呢?”
“我推算出來的,這一伙子綁匪,很有可能就是碼頭的纖夫。”
她說著說著,急的哭了起來。
她一哭,大家看見她一個大男人在哭,就都湊過來挺熱鬧。
她哭了一盞茶不說話,身邊里三圈外三圈為了幾十個纖夫船工,你一眼我一句的討論他為什么哭。
“是推官,六品官。他爹是當朝次輔,媳婦還是保定王的女兒平陽郡主。”
大家看著瘦瘦的無助的年輕人,還以為是個丟了錢的可憐人,誰知居然來頭這么大。
“我拿不出一百萬兩,我救不了郡主和我義兄,我好著急我很難過呢。”
宋寧哭著。
四周靜下來,有人脫口喊道:“什么玩意,一百萬兩?”
沒聽過更沒想過這么多的錢。
“嗯。這么大的地方,我可真不好找。”
大家互相對視,宋大人真可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