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中,太后望著面前的一堆餅,視線又落在另外一堆上。
“你最近被馬蜂蜇了?再摘下去,你可就真的是采花賊了。”
她說著,就看見坐在對面,正圈著她花瓶在扯花瓣的某人。
“你倒是采個漂亮姑娘啊,待我這里生悶氣耍橫。”太后去搶花瓶。
趙熠哼了一聲,把瓶子還給她:“這次的餅不一樣,里面有餡。”
太后望著他:“什么餡,莫不是煤渣?”
趙熠生無可戀地倒在軟榻上。
要是以前他早就把話杠回來了,哪會像今天這樣悶進去了,她過去摸了摸兒子的額頭:“腦子燒壞了?”
趙熠拍開她的手。
“我聽說幾個渾孩子把平陽綁架了,這事兒你怎么沒摻和?”
不該啊,她今天以為他會逼著趙熾,重重法辦了幾個人。
可居然由著宋世安把這事兒結了。
趙熠翻了個身,背對著她,道:“不想搭理這些破事,和我有什么關系!”
太后愕然。
“那把花給你,你接著撕?”
趙熠道:“不撕了,我早不喜歡撕這些了。”
那是誰把御花園的花揪禿了?
“那哀家給你錢?”
“不要。”
太后和田賦興對視一眼。田賦興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多少年了,每每王爺都是鬧騰著,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折騰死。
許久沒見過王爺對什么都沒有興趣了。
“那你去哀家別院住幾天,那邊的溫泉正當好。”太后道。
田賦興也跟著點頭:“別院的暖棚里栽種了葡萄也結果子了。”
“不去,想泡澡哪里不行?”
太后目光頓了頓,忽然想到什么:“說起來,今天是讓宋世安裸著跑了,你瞧見沒有?”
“是啊是啊,咱們王爺一直對他不喜,瞧見他出丑,肯定是高興的。”
太后頷首。
趙熠頓了頓,冷冷地道:“男人跑,有什么意思。”
“這京城……沒意思了。”他坐起來,拂開衣袍,道,“我走了。”
田賦興問道:“王爺、您是回王府還是去哪里?”
“去封地。”趙熠拂袖。
“王爺你去封地,您……您不是說好今年要一起吃大飯的嗎?”
那天他明明聽到常公公說了,王爺今年高興,說要和大家一起吃大飯。
太后看著他消失的背影,驚訝地道:“他剛才說什么?去濟南?”
“是的。”田賦興道。
“又抽的什么風,好端端的哀家怎么瞧著還酸不溜丟,失魂落魄的?”太后瞇了瞇眼睛,“他不是又看中哪個小姑娘了吧?”
田賦興搖頭:“沒聽說王爺和哪位小姐有來往。”
“看中哪位公子了?”太后疑惑,越想越覺得蹊蹺。
越養越矯情。
“哀家這兒子哦……就是棵看著光鮮的歪脖子樹。”
田賦興賠著笑。
理刑館中,宋寧關了辦公房間的門,左右瞧瞧沒有人,她徐徐摸進懷里掏了一疊子銀票。
銀票嘩啦啦響動。
比那夜鶯的聲音還好聽。
“哈哈。”她憋著笑,嗅了嗅上面的墨香,太誘人了,“還是官賊上路子。”
五萬兩,一家一萬。
暗著拿一萬,明著拿八千。
這錢不多不少,剛夠他們心疼卻又不至于傷筋動骨大家扯破臉。
宋寧嘎嘎笑著,將銀票對著燈左右照了照,算起來,她現在的資產已經幾近十萬兩了。
接下來,等楊氏和嘯天到京城,他們就能置辦產業了。
否則錢存在錢莊里太虧了。
她趁著錢莊沒有關門,趕緊將錢存進戶頭里,便回宋府了。
白勝在宋府,和宋延徐對面喝酒。
宋延徐的酒量沒想到也很好,兩人關門閉院,居然一人喝了一斤。
還沒醉。
宋元時安安靜靜坐在末座上,目光微垂,聽著對面兩人雞同鴨講,聽到腳步他略轉眸子望著她,微微點頭又垂眸繼續看著盤子。
“這白盤子很好看?”
宋寧問他。
宋元時看著她,問道:“纖夫賞銀的事,處理好了?”
“五家的錢還沒送來,等明天再處理。”宋寧揚眉道,“你知道?”
宋元時頷首。
宋寧正要說話,白勝拍了拍桌子,喊宋寧:“你說你要兵器是不是,想要什么樣的兵器?”
宋寧將她背著的笛子拿出來擺在桌子上:“我找不到趁手的,就尋了這支竹笛。”
“我認識個鐵匠,手藝精細。你不就想要個鐵棍嗎,好辦,交給我了。”
宋寧眼睛一亮。
“我都替你想好了,粗的套細的,平日不用推進去,用的時候抽出來就是長棍。空心的又不重,對你來說非常合適。”
宋寧起身行禮又笑嘻嘻地道:“那不如順道給我打制一套驗尸的工具?鉗子、刀片……”
“好說。你明兒給我列個單據,我一并給他。”白勝道,“來,和我喝一杯。”
宋寧笑著倒了一碗,一臉的狗腿:“您敞開喝,醉了晚上就睡這里,保管不會傳出去。”
國喪飲酒歡聚,傳出去肯定會被御史彈劾。
“我女婿懂我。”白勝嘿嘿笑著,搭著宋寧的肩頭,“你酒量多少?”
宋寧喝了一口酒,咂摸了一下,回道:“半斤。”
白勝哈哈大笑,對宋延徐道:“我本對你家是一點不喜,你看,成親我都沒來見你。”
“到現在我也覺得宋閣老你很無聊。但你養了個好兒子,我就對你刮目相看了。”
宋延徐的臉,又綠了。
不高興憋著,也得應著一起夸。
宋寧憋著爽喝酒慶祝,愉快看見宋元時,他雖垂著頭,但嘴角分明有笑意一閃而逝。
宋寧啞然。
白勝不虧軍中三十年,說他是千杯不醉毫不夸張。
宋寧自己都暈乎了,他還是依舊清醒。
算起來,他喝了足有三斤酒。
但她不知道,一關上房門白勝就頭昏,倒頭就睡呼聲震天,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宋寧也是暈頓頓不知怎么回的房間。
早上在暖閣醒過來,一睜開就看到馬三通坐在她對面吃湯包,她才揉著額頭坐起來,秋意立刻喜滋滋地進來,對待她一改先前疏離,簡直到了熱情的地步:“大爺您起了,喝茶。”
“昨晚我怎么回來的?”
秋意笑著道:“原本是元時少爺扶著的,后來奴婢過去換下來,和邱媽媽一起扶著您回來了。”
“又怕驚擾了郡主,就沒睡那邊。”
宋寧頷首,掃了一眼秋意。
她今天雖是一身白,但卻描了眉毛,臉上也撲了胭脂。
小姑娘懷春的樣子。
“你今天不同啊。”宋寧洗漱,馬三通點頭道,“懷春啊。”
秋意臉一紅,道:“奴婢沒有。”
“有有有!”馬三通道。
秋意紅著臉跑了。
宋寧自己取了帕子擦臉,鄙視馬三通:“你一個糟老道士,還有臉調戲人家小姑娘。”
馬三通冤枉道:“我調戲?分明是你遞話給我說的。”
宋寧坐下來吃湯包,問道:“你昨晚去哪里了?”
“回來的路上遇見了熟人,聊了兩句。”馬三通道,“我這幾日要閉關給你配藥了。”
“這么鄭重,我感受到你對我的情意了,待你事成之日……”
馬三通問道:“說起來,這回你沒弄到錢?”
“啊,忘記和你說了。”宋寧遞給他一張銀票,“辛苦錢。”
馬三通接過來,是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一百兩?”馬三通覺得她舍得給他一百兩,估計她得有一萬兩,“你這不夠意思。”
“不夠意思和沒有意思,我選后者,還給我。”
“不給,虎口奪食聊勝于無。”馬三通不虧,前兒晚上他還在館里聽小曲兒了。
“我走了啊,你別找我也別想我,我會自己回來的。”說著,揣著錢走了。
宋寧剛吃第二口包子,宋元時在院子里咳嗽了一聲,她回道:“進吧。”
宋元時進來,坐在她對面。
他今天氣色好了一些,臉上略有了一些紅暈,她挑眉道:“你的燒退了?”
宋元時一怔,她居然看出來他昨天一直在發燒。
宋元時垂著眉眼,一帶而過:“好了。”又道,“昨天夜里,齊王帶著他的部眾,去封地了。
“啊?”宋寧被湯汁嗆了一下,“他爹還沒入陵呢。”
宋元時道:“齊王爺應該不在乎這些。”
那倒是。不過他為什么突然走了?
是為了昨天的事生氣?
這么生氣她沒如他所愿,脫了衣服被人發現是女人,而滅九族?
那真是可惜了,沒給他機會。
“走就走吧。”宋寧將最后兩個吃了,望著宋元時,“你來找我就為了這件事?”
宋元時點頭:“我是宋世安的影子。”
“嗯,知道了。”宋寧擦了擦嘴,將帕子丟在桌子上,“那我先去衙門,你稍后就來?”
宋元時頷首。
宋寧去了衙門,五家的賠償來了,一共四萬兩,王舟等人說好的一萬兩,她喊他們過來,把錢給他們。
王舟忐忑了一個晚上,就怕出岔子,拿到錢是喜極而泣。
宋寧又將余下的兩萬兩,各送給白嬌嬌和宋元時。
白嬌嬌當然收了,帶著丫頭去定了一堆的首飾。
宋元時也沒有拒絕,整整齊齊疊了銀票,對宋寧道:“因禍得福,托福了。”
宋寧道:“好的,記得請吃飯。”
宋元時語噎。
最后的一萬兩入了理刑館總賬五千,余下的五千,弟兄們分。
眾人都驚著了,馮元激動得直抖,問道:“大人,這……這五千兩真讓我們分?”
“嗯。你們該得的錢,莫要客氣。”
理刑館上下所有人合計三十二個人,統算下來,一人可得一千五百兩。
不但理刑館沸騰了,整個知府衙門都沸騰了。
大家都蹲在理刑館門口,看里面人分銀子,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這可是我這輩子,見到的最多的一次分錢了吧,小宋大人也太闊綽了,自己一分錢不要,把錢全給弟兄們分掉了。”
“多大氣啊,他說了,他當官就是為了百姓就是喜歡斷案刑獄。”
“刑獄斷案他確實做的好啊。這樣的人只待三個月,太可惜了。”
稍后一刻,半城人都知道了,宋世安將罰得的錢,分了一半給理刑館的弟兄們,將剩下的一半充公,自己一分沒得。
“你們可都瞧見了吧,當初誰他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如今可瞧見了,人不但能辦事還有清正廉明。”
“誰說的他不行?臉疼不疼?”
有些當初起哄的人,縮著肩膀不敢多說。
宋寧從理刑館出來,往宮里去,邊走邊和眾人打招呼。
大家贊嘆不已。
宋寧一路回禮:“不敢當。”
“夸獎了。”
“謬贊!”
“宋大人您這是去宮里嗎?”有人問道。
“是啊,圣上宣召呢。”
眾人道:“小宋大人現在當真是御前紅人,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啊。”
宋寧呵呵笑著去了宮里。
隔著一條街的牢里,魏慶罵道:“……他分明拿錢了。還說什么一分不要。”
“好人都叫他占全了。”
“沽名釣譽,虛偽,偽君子。”
唐丙中捂住他的嘴,警告道:“我們能輕判是他拿錢的結果,要是他翻臉了,怎么辦?”
“他還能左右圣上的意思?”
“你省省吧,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左右圣上的意思,但你肯定不能。”方瑞杰道。
魏慶的臉一瞬失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