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寧坐在路邊,宋元時遞給她一只蘋果:“說了一下午的話了。”
宋寧抖著手里剩下的十張券。
白送都沒有人要。
“這是對衙門的徹底不信任,這樣的局面很難挽回了。”宋元時道,“你其實不用這么認真,牌九好學多了。”
宋寧咬了一口蘋果,鼓著嘴巴道:“這才第一天我就被孤立了。”
宋元時:“嗯?怎么說?”
宋寧道:“我多沒面子,這么多人等著看我的笑話。濟南府衙莫說是一灘爛泥,就是一個茅坑,我也能……”
宋元時捂住臉,等她說后面的話。
“算了。”宋寧吃蘋果,湊在宋元時肩頭,小聲道,“你看斜對面光明樓的二樓。”
宋元時看去,看見了上午剛見過的周江,正靠窗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你現在的實力,動不了他們。”宋元時提醒她,“不過可以用一些手段。”
宋寧看著他:“什么手段呢?”
“比如,中午的時候去放火。”宋元時一本正經地道。
宋寧哈哈笑了,道:“沒想到我們元時也有這樣促狹的心思,驚喜啊。”
宋元時失笑:“你是覺得我太過板正了?”
“難道不是?”
宋元時搖了搖頭:“并不是。”
他掩去目光,心里驚訝,他現在和宋寧說話,都可以隨意的用這樣的語氣而不自知了。
“要去做什么?”宋元時收回了隨意。
“開會啊,這不是到暮會時間了嗎?”宋寧拍了拍衣服上的灰重新進了衙門,邊走邊道,“你從哪找的蘋果,這么大。”
宋元時道:“路邊買的,挑的最大的,五文錢。”
“嗯?”宋寧看著他。
“我記賬的。”宋元時道,“記得還我。”
宋寧瞪眼:“我讓你買了嗎?你主動對我表達的關愛,也需要我買單?”
宋元時點頭。
“還有一半,給你三文行不行?”宋寧把剩下的一半給他。
宋元時擺手道:“快拿走,我不收你的錢。”
宋寧撐著肚子吃剩下的,這么貴不能浪費了。
她嚼著蘋果進了正堂,和早上沒有不同,大家該做什么做什么,熱熱鬧鬧人聲鼎沸。
但又不同,因為她進去的時候,沒有人看他們。
宋寧把蘋果核放在桌子上,拖著椅子后退坐下,抬腿架在了桌子上,靠好。
程之:“?”
所有人面面相覷。
這么橫?
宋元時撫著額頭,垂著的眼睛里都是笑意。
這一次,正堂里安靜了。
程之的臉就對著宋寧的鞋底,他敲了敲桌子,道:“宋大人,您這樣很不雅觀。”
“你的臉都能露出來,為什么說我的鞋底不雅觀?”宋寧回敬。
上午她還顧忌,畢竟對府衙有期待,這一天下來,她覺得她不用壓抑天性了。
程之猛然拍了桌子,指著她道:“宋世安,你他娘的什么意思,故意針對老子是不是?”
“你臉大,針大概是不夠,杵合適。”宋寧讓他坐,“坐、一驚一乍的,更蚱蜢似的。”
程之氣得想動手,指著她道:“當著同僚的面,我也能告訴你,理刑館里沒有你的位置。”
“你要想好好活著,明天就躺在你那郡主夫人腳邊好好舔,不要再來這里丟人現眼。”程之道,“少在這里作妖,裝人樣。”
“算個什么東西。”
宋寧把腳放下來,看著他。
宋元時將椅子拖遠了一點。
“再給你一次機會,和我道歉。”宋寧指著程之,“曉得小爺的媳婦是郡主,岳丈是王爺、爹是閣老,你就老老實實跪著磕三個頭,小爺可以考慮原諒你。”
“呸!什么東西,你也配……”
程之沒說完,就看見宋寧跳上了桌子,迎面躍下,一拳自上而下打他眼眶,他蹬蹬后退,又被一腳踹翻,人倒地后背就被膝蓋抵住。
宋寧扯住了他發髻,砰砰砰砸他的臉。
這一套動作行云流水、迅雷不及掩耳。
程之的鼻血就飚了出來。
程之暈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著。
從來沒有見過文官這樣打架的。
不吵嘴,就直接動手?
還打的這么狠?
不等他們其中某個人站出來,宋寧拍了拍手起身:“還有誰要和小爺嘰歪,一起來?!”
沒人敢說話,驚恐地看著她。
連上去扶程之的膽量都沒有。
宋寧冷哼一聲,坐回來椅子上,砰一聲架著腿在桌子上……
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地上躺著的程之,是累的暈倒了,不是她打的。
宋寧半瞇著眼睛,這里所有人都不會服從或者和她好好相處,因為他們做官的目光和理念截然不同,這種不同,是無法磨合的。
不如徹底隔斷。
尤其是程之。
懶得搭理。
“惡霸?”有人顫巍巍地讓人去喊鄭紅申,有人嚇的往后退,想出去。
宋寧微瞇著眼睛。
宋元時又將椅子挪回來坐在她身邊,遞給她一個帕子,宋寧沒瞧見,他抓著她的胳膊將帕子塞她手里。
宋寧擦了擦,帕子就丟在地上。
正堂里死寂。
鄭紅申來了,一進門就喊道:“怎么回事,說打起來了?”
他疑惑,沒看見打架。
羅經歷指了指地上躺著的人:“大人、程大人暈了。”
鄭紅申帶著邱大人等幾個人趕過來。
有人將程之翻了個身,就看見他一臉的鼻血,鼻頭紅腫,眼眶青紫,氣若游絲。
“宋世安!”邱華章心疼自己的小舅子,質問宋寧,“你為何動手?”
宋寧看著他:“他罵人。”
“他罵人你就能動手?”
“動手比罵人惡劣?”宋寧反問他。
“那當然。打架粗莽之輩的行為,你可是讀書人啊,你怎么能打架?”邱華章道。
宋寧指著他的鼻子,把他的祖輩問候了一遍。
邱華章被罵呆了。
“你看,罵人和打架其實沒什么分別。”宋寧指了一圈,“我不喜吵架,以后有意見就好言相勸,沒好話的挑釁我,就要做好被我打的準備。”
“你簡直欺人太甚。”邱華章道。
“你寫奏疏彈劾我,讓圣上撤職,讓我滾。”宋寧頷首道,“去,立刻去!”
邱華章哪敢?
“請大人主持公道。”他和鄭紅申道。
鄭紅申無奈地看著宋寧,道:“宋大人,你這是想干什么呢?你初來乍到,應該和同僚們好好相處才對,何以一來就鬧成這樣?”
“鄭大人,勞駕您告訴所有人,理刑館以后歸我管,所有衙門該配合的必須配合,否則莫要怪我不客氣。”
宋寧起身,目光掃視眾人:“牌九我不學,滾蛋我也不會。往后……濟南府的理刑館是小爺的衙門,無事莫要議長短,有事就正經來辦。”
“你……你這太霸道了,哪有你這樣說話的,你這是要把所有人都得罪啊。”鄭紅申上前來,小聲道,“這偌大的衙門,你一個人可以做事?”
宋寧回道:“濫竽充數不如獨來獨往,鄭大人不用管我這里的事。”
“你、你簡直胡鬧。”鄭紅申道,“你不要以為你有后臺,在濟南府你就能為所欲為!”
“我確實能。”宋寧道,“大家大可去寫信告我,順便告訴圣上,你們是為何看不慣我,為何要彈劾我?”
又告?鄭紅申頭疼欲裂,他當然是告不了。
宋寧冷笑一聲。
程之醒了,由同僚扶著在椅子上坐著,他惡狠狠地盯著宋寧,道:“你要理刑館,行,從明天開始我不去理刑館,倒要看看你能有什么本事,把理刑館整頓了。”
要人沒人要案子沒案子,最重要,整個府的百姓,沒有人相信府衙。
“你看不看和我有什么關系,你被我撤職了,哪里來的滾哪里去。”宋寧白他一眼,和鄭紅申道,“鄭大人,明日以后我就在理刑館辦公,這里我不會再來開會。”
“您有正經事吩咐,就去理刑館。”
“至于別的事,挑釁、打架、吵嘴的盡管來便是。”宋寧一拍桌子,“我活了十八年,還沒怕過誰。”
驚的眾人目瞪口呆。
宋寧揚長而去。
正堂里立刻像點了鞭炮似的,瞬時噼里啪啦的炸開。
“鄭大人,他這也太過分了,打了人就不懲治了嗎?”有人憤憤不平地道。
“不然呢?你去彈劾他?”鄭紅申反問。
質問的人被噎住了。
“他娘的,這狗官后臺太太硬了。”一個九品秩從啐了一口,“氣人!”
大家又噎住了。
“打、打也打不過。”有人道。
眾人接著噎。
“不管他,看他能怎么弄。”鄭紅申道,“從今日開始,所有人都不要理她。”
大家點頭應是,一致決定徹底孤立那個“狗官”。
“鄭大人,他想重整理刑館是好事啊。”孫維力道。
鄭紅申冷冷撇了他一眼。
“孫大人,春種您辦好了嗎,我們還要安排人下去發種子呢,您這一耽誤,影響了播種收成,誰來擔責。”還是那位秩從。
孫維力盯著烏黑的眼圈,佝僂著背道:“已經去辦了。”
“大夫來了。”有人請了大夫來,給程之看病。
鼻梁骨折,其他外傷不算。
內科大夫換了位擅骨科的來。
天黑散衙。
程之去了光明樓,雅間里周江看到臉仿佛是開花饅頭的程之驚住了,道:“程大人,你和人打架了?”
“別提了。”程之把經過說了一遍,周江怒道,“我上午看到那狗官,就覺得他很囂張。”
“您等著,今晚我召兄弟,把他套麻袋丟明湖里去。”
程之擺了擺手,道:“今天剛和他起了沖突,就把他弄死了,到時候第一個查的就是我們。”
“等有機會他離開濟南府了再說。”
“眼下,鄭大人把理刑館交給她管了,往后一段時間要盯著他才行。”
周江根本不用擔心:“呵!就算我們什么都不做,百姓有事也不會去找他。”
程之摸著鼻子,狠狠地道:“仗勢欺人,也有強龍難壓地頭蛇,定讓他在濟南有來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