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上前,大聲道:“我家給我十兩銀子娶了個媳婦,她身體不行又不能生孩子,賣也賣不了。”
“我讓他家里人把聘禮退了,將她領回去,她家人又不肯,大人您給我評評理。”
他說著,把他手里拽著胳膊的婦人一推。
婦人被推倒,跌坐在地,一條半舊的打著補丁的褲子縮上去露出了淤青的腳踝。
正月的天氣,她穿的是單褲。
婦人也不敢起來,垂著頭縮在肩膀。
周圍有人噗嗤笑了,想等宋寧怎么處理這事。
這種事要好辦也好辦,成親短的就讓人領回去,身體這么差還不能生孩子,就是詐婚,女方家里必須退錢。
如果成親久的,直接休回家,讓娘家人把當年成親的聘禮退了就行。
但是吧,難就難在,一般女人家不會退錢。
十兩銀子的聘禮,就算是隆興達也沒有心思天天跟著幫要錢,所以常常是拖著拖著不了了之。
這種就叫做吃力不討好。
以宋寧這種支個桌子就辦案的,人手不足時間不夠,處理這樣的案子,更沒辦法了。
拖不起。
大家等著宋寧說話。
這種絕對是家長里短疑難雜案。
宋元時寫完最后一個字,見宋寧蹙眉,他正要上前來提醒她怎么處理這樣的糾紛,就聽到宋寧開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你媳婦姓什么,你二人成親多久了?”
男人回道:“我叫王五,我女人姓周,我們去年四月初八成親的,距今九個月。”
“你對她的不滿意,主要來自不能生孩子?”
王五道:“主要是這個,還有她不能做事,成天病歪歪的還要花錢看病,病癆鬼。”
宋寧頷首問道王周氏:“你嫁給他的時候,身體就不好?”
王周氏臊的不敢抬頭,搖了搖頭:“沒有,我嫁給他的時候身體很好。”
“喪門星,到老子家以后虧待你了?”王五踹了她一腳,“你就是個病癆,騙老子和你成親。”
宋寧指著王五:“再踹一下,就打折。”
“這我媳婦,我就能打。”王五道。
宋寧從桌后起身,王五往后縮了縮不敢再動,宋寧繼續問道:“她在娘家身體好不好,這事兒能查到,她騙人還是你編瞎話,好證實。”
“第二個問題,你說她不能生,才不過九個月,你如何確認的?”
王五道:“他娘的,九個月還不能確認嗎?母豬都能都下三回欄了。”
“你看過大夫嗎,是她不能生還是你不能生?”
王五一怔,勃然大怒:“大人,您也是男人,您怎么能這么說話,我怎么可能不能生,我天天夜夜有力氣,我身體好的很。”
“看不出來你身體好。”宋寧非常露骨地打量他,王五大怒,“我、我不找你辦事了,你這狗官什么都不會。”
他沒說完,被宋寧一腳踹地上。
他跌坐著,喊道:“你怎么能打人,當官的打人了。”
“我昨天剛把當官的打了。”宋寧指了指他,“打你,打死你又怎么樣?”
王五瞠目結舌。
旁觀的百姓也目瞪口呆。
昨天打了個當官的人家都沒敢吱聲,今天打你了,沒把你打死算你走運。
不閉嘴就接著打。
大家聽懂了。
“躺好了,敢動我接著打。”宋寧指著王五。
王五害怕,乖乖巧巧仰躺在路上。
“你說,你對你們婚事的想法和訴求。”宋寧問王周氏。
王周氏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王五,垂著頭,宋寧上前去問道:“你說。”
王周氏用極小的聲音說了一句。
又道:“我、我就想有地方住有口飯吃。”
宋寧望著她的臉,眉頭微簇,又起身反問道:“你現在有飯吃嗎?”
瘦的像麻桿似的,典型營養不良。
王周氏搖了搖頭:“我已經兩天沒吃著東西了。”
魯苗苗將要送進嘴里的包子放下來,又把要給嘯天的那份拿回來,放回袋子里包著,準備等會兒給王周氏。
“不生孩子,看過大夫嗎?”
王周氏搖頭。
“葵水正常嗎?”
王周氏臉一紅,垂著頭道:“時來、時不來。”
就這身體,莫說懷不上,懷上了估計也留不住,宋寧看向王五:“你認為生孩子是她的責任和義務?”
王五躺在路上,也不敢起來,回道:“大人,生孩子肯定是她的義務啊,不然還能讓我生?”
圍觀的人也跟著點頭,有個男人附和:“那指定的啊,要是男人能生,還要女人干什么?”
“干啥啥不行,連生孩子都不會,那養頭豬還能吃肉。”
宋寧掃一眼說話的男人,又看著王五:“那你的義務和責任是什么?”
王五一怔:“我、我的義務……我有什么義務?”
宋寧指著剛才話多的男人:“你說,女人義務是生孩子,男人義務是什么?”
“男人還扯上義務了,什么是義務?”那個男人也反問。
宋寧道:“養家糊口算不算?”
那個男人也點了頭:“算。男主外女主內。”
宋寧問王五:“你做什么工的?”
“我身體不好、我、我做什么工,難道想把我累死哦。”王五道。
宋寧問王周氏:“你們吃飯的錢從哪里來的?”
“我幫別人洗衣服,偶爾也進大府里幫工,但我這幾天胳膊……胳膊疼,所以做不了事。”
“就、就沒錢了。”
王周氏這話一出,周圍一靜。
但這種情況還算是常見的,男人也不是天天能掙到錢,畢竟世道不好。
“她掙錢養家,你有什么臉面指責她?”
王五一骨碌爬起來,覺得自己有理了:“生孩子她是應該的。”
“掙錢養家呢?”宋寧反問。
王五縮了脖子,道:“我、我身體不好。”
宋寧盡量讓自己語氣平靜,她回頭問王周氏:“你想和離,還是跟著他過日子?”
王周氏垂著頭道:“我、我想、我想和離、可我又沒地方去,又沒錢賠給他。”
“誰認識她家,幫她把她哥哥嫂嫂請來。”
有人道:“我認識,我去請。”
大家想看熱鬧的心很迫切。
過了一刻,王周氏的哥哥和嫂嫂來了,兩個人雖不至于瘦骨嶙峋,但也不像是富裕人家。
夫妻兩個人絞著手,不安地站在宋寧面前,周家嫂子埋怨地瞪了一眼王周氏。
宋寧問兩個人:“你們不讓妹子和離回家住?”
“不是不讓,是王五說要我們賠他十兩銀子……都一年了還好意思說要退聘禮。”周家哥哥道,“我、我沒錢,我的錢也娶媳婦娶了。”
小戶人家都是如此,嫁女兒拿聘禮給自己兒子娶媳婦。
甚至有換親的,兩家省事,兒子女兒對調成親就行了。
寬敞的路上,聚了很多人。
“如果不用你們賠錢呢,你們還愿意接妹妹回家嗎?”宋寧問周家哥哥。
周家哥哥看自己媳婦。
“愿意。”周家嫂子道,“家里給她留著房的,她沒地方去,也不可能讓她死在外面。”
王周氏感激地看著自己嫂嫂。
“你不后悔?”宋寧問王周氏。
王周氏搖頭:“我想活,大人。”
再這么下去,她活不成了,
“那就和離吧。”宋寧示意宋元時寫和離書,“寫清楚明白了,此時此刻生效。”
現場落針可聞。
誰都沒有想到事情會推演到這個程度。
王五會同意和離?
那是不可能的。
“不是,大人,您憑什么讓我和離?”王五站起來,“我不和離,我要退親。”
宋寧冷笑著看著他:“首先,不能生孩子的事,你確定是你不能生還是她不能?”
王五臉色漲紅。
“算了,送佛送到西,”她和馬三通道,“你給診脈。”
馬三通嘿嘿笑著,上前來給王周氏號脈,大家都看著,好一會兒馬三通道:“身體是好的。好好調養養胖點不要太累,沒問題。”
“我來看看你的。”馬三通抓王五的胳膊。
王五使勁搖手臂,瘋了一樣又喊又跳。
不給馬三通診。
他又不傻,結果他能生他也占不了便宜,如果被人說他不能生,那他以后還這么混?
宋寧示意馬三通回去,她問王周氏:“他每次同房多長時間?”
周圍笑聲更大。
宋元時寫字的手抖了抖。
“就、就一下。”王周氏頭幾乎垂在地上了,“疼、疼一下就、就沒了。”
王五瘋了似的,指著王周氏罵:“你這個臭婊子,老子今晚非打死你。”
“打死了你要償命。”宋寧警告地指了指他,“都不用診脈,就你這樣的同房時長,雖無法斷定你能不能生,但一定是不容易懷。”
“還好意思豬出三回欄。想出的多,你這頭公豬也得頂用啊。”
“既不能生孩子,又不能養家糊口,要你有什么用?”宋寧反問王五,“要說騙婚,你才是騙婚的那個。”
“第二,成親九個月不能退親只能和離。除此外,你還打人了。”
宋寧將王周氏的胳膊抬起來捏了捏,王舟疼的臉一白。
“骨裂了,”宋寧對王五道,“這已經是很嚴重的人身傷害,你不但要和離,還要賠錢。”
王五站不住了,他指著王周氏:“他、他我媳婦,我打她還要賠錢?”
“誰告訴你打自己媳婦可以打,那媳婦打你行不行?”
王五道:“大人,您這不合規矩,這世上哪個男人不打媳婦?”
宋寧面無表情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