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寧在落梨院守門的老方到以前,問了張福夫妻二人,張清松的人際關系。
張清松確實是一個內向的孩子。
至少,在他的父母眼中他是這樣的孩子,他放學后會幫張王氏洗衣服、做飯、他甚至還在晚上做完功課后,和母親一起納鞋底。
他從五年前父親失明后,他就不再出去玩。
張王氏現在回憶,她認為張清松沒有朋友。
但實際上,童睿說張清松為人風趣幽默,常常給他講故事聽,還很講義氣保護他。
張清松還說喜歡路口雜貨鋪里的那位小姐,但那位小姐比張清松大,已經定親了。
張松清說他就是開玩笑的,央求童睿千萬不要說出去。
童睿一直保守秘密,誰都沒有說過,而張松清也沒有去和那位姐姐說過話。
這些張王氏都不知道。
張清松回家后,也只說學校有趣的事情,不曾提過在外和人打架或者被人打的事。
童睿說,張清松早上和他一起走,晚上一起回來,張王氏也說張清松每天散學后直接回家,從不耽擱。
所以宋寧決定,最先排查的人際關系,還是落梨院。
“你們書院里,只有你被人欺負嗎,別的孩子呢?”宋寧問童睿。
童睿回道:“不是,好幾個人都被欺負過,但因為我沒有爹,所以被欺負的最多。”
“欺負你的都有哪些人,高年級的經常欺負別人的都有哪些人,你去找張紙把名字都寫下來。”宋寧道。
童睿應是,趴在桌子上寫了兩個他聽說的名字。
落梨院守門的老方、上午在上課的七位先生到了。
宋寧先請老方到房里來,她直接問道:“你具體是什么時間發現死者的?”
“卯時七刻,也就是在大人您剛離開后。”
宋寧頷首,又問道。
“你上午沒有離開過大門?如果有生人進書院的話,你能確定自己一定不會遺漏嗎?”
“大人,這個事小人本來是能確定,但今兒上午您來了,小人引著您進院子,那門口就少了人守著,那個時候如果有人進來,小人就不知道了。”老方道。
“但除去這個時間外,小人早上都不離開門的,有什么人進來去出去,小人都知道。”
烏憲不滿,指著老方道:“你這老兒說話敬重點,沒幾顆牙,待會兒給你打掉嘍。”
“你這年輕人還嚇唬人……”老方要說話,宋寧打斷他的話頭,“他說的沒有錯,我是宋大人,你回答問題的時候注意語氣,不然我真的會打掉你的牙。”
方伯目瞪口呆,覺得以宋寧為首的一班子年輕人,不像當官的,像土匪。
烏憲沖著方伯齜牙,唬他!
方伯縮了縮肩膀,沒敢回嘴。
“最后一個問題,你見過學生在學校里打架嗎?”宋寧覺得,打架的事肯定是會避開先生的,但守門的老方就不用了。
老方非常堅定地搖頭:“從來沒有。落梨院的風氣很正,雖說有的孩子淘了一點,推推搡搡肯定有,可要說正兒八經的打架,那是從來沒有的。”
宋寧望著老方,老方也是非常誠懇地回望她。
“辛苦了,你可以離開了。”
老方應是出去等著。
宋寧又請了以田先生為首的七位先生。
這七位先生,今天都的第一節課,七個人都非常肯定,上午班級里能在的都在聽課。
宋寧讓他們走了。
七個人并著老方離開理刑館,一到府衙外的街上,周江和林從彪就從對面光明樓過來了,老遠就打招呼,問道:“宋大人請幾位先生去,做什么?”
“還是老幾樣,張清松的人際關系,以及上午有哪些人不在教室。”
老方補充道:“他還問我有沒有看到學生之間打架,我說沒有。”
“沒有說驗尸的事?”林從彪問道。
老方和田先生等七位先生對視,八個人都搖頭。
“那就是故弄玄虛了。”林從彪還真以為宋寧會驗尸,得出個了不得的結果來。
周江和幾位道:“各位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幾個人要走,門口等著看熱鬧的閑人涌過來,圍了幾個閑人后,就有路過的人也上前來聽一耳朵。
“周三爺,清松那孩子,真的是意外吧?”
林從彪回道:“我驗的尸,不會有錯。”
“林大驗尸的,那肯定不會有錯了,那宋大人還查什么?”
沒走遠的張慶夫妻上前來,怒道:“宋大人就是瞎折騰……”他把賠錢的事說了一遍,“讓他們夫妻兩個人不要賠償和幫扶,現在不要后面還能拿到錢?”
“孩子沒了,好歹弄點錢啊。”
“確實,這是書院各位先生對他們的關照,過了現在往后就沒機會了。”周江道。
大家聽著就紛紛搖頭,有人道:“宋大人這事辦的不地道,這可是一百多兩啊。”
“意外死了,人生哪里沒意外呢。前幾天我家有個親戚在湖上滑冰,別人都沒事,他就摔了一下,死了!”有人搖頭,“這可就真的白死了,父母哭瞎了眼睛也沒用,現在清松沒了,好歹還能得點錢。”
大家都跟著點頭:“這話說的沒錯了,老百姓的命賤,兒子死了老子總要活下去吧。”
“宋大人自小錦衣玉食,豈懂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的苦楚呢。”林從彪道。
大家嘆氣,有人喊道:“宋大人出來了。”
“宋大人,您查出什么了嗎?”有人好心上前,道,“既然是意外死,您咋不讓他們夫妻拿錢呢。”
說著話的,還真是抱著對大家都好的權衡之心。
張福夫妻二人站在宋寧身邊。
宋寧和眾人道:“一個刑事案件,拿錢做什么?”
眾人一驚。
“殺人,不是意外?”說話的人道。
“是,這是一樁殺人案件。”宋寧看向周江和林從彪,“既是殺人案,就要按程序走,談錢的人本官就要懷疑,他是不是想息事寧人的兇手。”
周江面色一變,林從彪上前,問道:“宋大人,從何處得出這樣的結論,他是被殺而非意外?”
“我需要和你解釋報備?”宋寧問道。
林從彪冷笑:“大人確實不需要,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大人這個殺人案的精彩查辦過程吧。”
宋寧冷掃他一眼,拂袖而去。
“真不是意外?”有人問道。
“不可能。”林從彪道。
他很清楚,死者身上雖有不同程度的傷,但都不是致命的。至于顱骨的傷,雖讓人存疑,但從高處跌落在地上,撞擊也很正常。
再由此,再結合張清松的人際交往以及當時的人員的不在場證明。
這就是一場意外,沒有別的可能。
一個蜜罐里養大的小子,懂個屁。
林從彪拂袖走了,周江和眾人含笑道:“既然宋大人這么有自信,那大家就拭目以待吧。”
眾人應是。
周江讓人去跟著宋寧。
落梨院里的幾位先生也回了書院。
中午,宋寧帶著眾人吃了飯,將張福夫妻二人送回家,張王氏給他們開了張清松的房間。
房間擺設簡單又陳舊,但卻非常的整齊干凈。
宋寧在一張補過的四方桌前立著,這是他的書桌,上面擺著七八本的書,還有一些密密麻麻正反都用過的紙,以及用水練字后又晾在桌上的紙。
“字很不錯。”宋元時翻看著,宋寧從一本書里抽出一張紙,這張紙上寫著一個巨大的,忍。
宋寧和宋元時對視一眼,兩人都沒說完,將紙放在桌上,又翻了炕。
沒什么值得注意之處。
“去書院。”
宋寧帶著一行人再次到書院,沒給先生門廢話的機會,直接下令將全書院高年級的學生都請了回來。
薛因幾次不滿欲言又止。
“大人,學生托大給您提醒,隆興達這么多年還沒有辦錯案件過,他們驗了是意外,就不會有問題。”薛因道。
“隆興達是神仙窩也沒有用,現在本官查案,你要不服就去告,忘了告訴你,方才鄭大人拂袖說不管理刑館。”宋寧冷眼看著薛因,“不然,你直接跳到京城也行。”
“您、您這不講理,您以權勢壓人。”薛因覺得對方不可理喻。
“薛院長,你在這里指揮我聽一個民間鏢局,你講道理?”宋寧一拍桌子,“泥人還有三分性,誰再和爺托大,爺就弄死他。”
“就是,長的像個人樣,說的話卻是鬼。什么玩意。”烏憲道。
薛因等一個書院的先生驚的說不出話。
沒法說。
打不過也說不過。
還是老實聽人家的話,事兒還少些。
“辦事吧。”宋元時輕風細雨地道。
薛因盛怒而去,吩咐人辦事自己再不近前。
一個時辰,所有高年級甲乙丙三個班的人都必須到。
落梨院外狀元街的胡同里,有十多個少年站在墻角,氣氛冷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