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啟坤看著宋寧,道:“認!”
“如果這件事我不拖延,在宋大人來濟南府以前就辦了,那這個案子就是毫無破綻了。”吳啟坤嘲諷地道,“運氣不好的時候,可真是喝涼水都塞牙”。
他說完,外面的議論聲此起彼伏。
無數雙眼睛,刷一下投向了周江。
吳林張嘴就罵:“周江,你這個雜碎,你根本不會辦案子,你就在糊弄。”
“雜碎,你到底害了多少人?”
“你手里有多少冤魂!”
“我呸,掘你祖墳,挫骨揚灰都顯毒氣大傷了花草。”
一通罵,周江無地自容,抱著頭鼠竄。
吳林氏跟著他后面罵,又看到了林從彪,帶著兩人一起罵,等把兩人罵走了,一回頭發現了程之,啐了吐沫星子就繼續。
程之捂著臉回了前衙。
這一次,大家居然覺得吳林氏這張臟嘴居然帶著香。
吳林氏洋洋自得,啪嘰放了馬扎,繼續道:“都別嚷嚷,聽大人說話。”
宋寧拍了驚堂木,道:“吳英發,聽判。”
“依《周律、刑律、人命》,你謀殺張廣、設計陷害妻子張氏,事實清楚明了,本官判你斬立決!”
吳英發臉色蒼白。
“蘇強,知情瞞報心懷齷齪、不軌,差點助紂為孽釀成大錯,本官判你笞三十,以儆效尤,告誡天下人,對于兇案人人都應該報以責任之心,協助官衙徹查案情,不叫兇手逍遙法外更不能讓無辜之人受到牽連陷害。”
“張氏無罪,當堂釋放!但以此案,提醒天下女子,擇婿定要考量清楚其出身背景,莫要見其人只憑愛意就嫁,這一錯便誤了眾生。”
“當慎之又慎方可!”
“本案到此結案,擇日整頓卷宗在送上峰核審,退堂!”
轟動一時的張寡婦殺夫案,以這樣一個反轉喜劇的方式結案。
有人道:“好!這個案子要不是大人徹查,張氏就只能冤死了。”
“大人,您就是青天大老爺。”
“給宋大人請安!”
此起彼伏的呼聲,宋寧聽的相當的舒坦,讓麻六將吳英發下了牢獄,她立刻讓人脫了蘇強的上衣。
“蘇強,本官笞你三十,你可服?”
蘇強垂著頭應是。
宋寧頷首,他罰蘇強一是因為他知情不報,二則,他不報官衙并非是維護朋友更不是害怕被報復,而是做好了,等案子結束后,他拿這件事去威脅吳英發得錢。
“打!”
老童執鞭沒留情,三十鞭下來,蘇強疼的大汗淋漓搖搖欲墜,被他哥哥扶著告辭走了。
外頭的人指著他一陣罵,說他坑肖凌的錢,現在又幫著吳英發做壞事。
是一點人品都沒有了。
蘇強疼吸氣都疼,哪里敢回話,迅速上了自家的驢車走了。
公堂內,張氏一直沒有起身,認認真真地磕頭,哭著道:“若非大人翻案重審,民婦就真的要背著人命官司赴黃泉了。民婦可能連投胎轉世,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自己的夫君陷害。”
“多謝大人救命之恩。民婦明日就去報恩寺里給大人點上一盞長明燈。”
“只盼望如大人您這樣的神仙,青天老爺能夠長命百歲,歲歲平安。”
張氏是真的感謝,她覺得她的命,就是在刀口下拉回來的。
“起來吧,祝你日后婚姻不再坎坷,幸福美滿。”
張氏臉一白,看向宋寧問道:“大人,民婦、能去牢中見他一面嗎?”
宋寧頷首,他吩咐張良才:“陪你姐姐一起去。”
“對,把那把鑰匙帶上,問一問吳英發,鑰匙是哪里的鑰匙。”
張氏應是。
張良才扶著自己的姐姐,跟著麻六去牢房。
宋寧笑盈盈走到公堂門口,吳林氏站起來,熱情地問道:“大人,還要民婦幫您罵周江嗎?”
“誒,怎么能沒事就罵人,雖說你罵的好聽,可也不能總罵人,這樣不好。”宋寧擺著手,勸吳林氏,“近日和你兒媳相處的可好?”
吳林氏道:“她在家干活,民婦每天出來溜達罵隆興達,忙的很,和她沒什么話說。”
也就是不吵了。
“這就好,小夫妻過的好你也應該看著高興才對。”
“否則弄成像吳英發和張氏這樣,可就真的是不幸了。”
吳林氏連連應是。
“大人,周江太可恨了,他查錯了案子就不用受到懲罰嗎?”有人問道。
“要。”宋寧看向說話的人道,“上一次張清松案件他沒有定案,本官不和他追究,此番吳英發案件,他已然定案,這個責任必須擔負。”
快手、鏢局等如若查錯案件,是要當兇手論處。
“那大人,您……您怎么還不去抓他回來?”
宋寧笑了:“不急,等本官處理完手里的事情。”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散了吧,記得愛戴本官呀。”
大家哈哈大笑,紛紛點頭:“大人哪,我們真的開始愛戴您了。”
“那就好。”宋寧笑著道。
有位挑著發糕賣的大叔,遞了兩塊糕:“大人,這時間您還沒吃飯吧,吃兩塊墊吧墊吧。”
宋寧不要,那小販道:“大人不是說愛戴您嗎,這就是小人的愛戴您的方式啊。”
“收,這就收了。”宋寧收了。
“我這還有梨。”另一個小商販道。
一眨眼的功夫,宋寧的用官服下擺抖了一堆吃食,好容易將大家都送走,她騰挪著去后院。
“大人,”麻六帶著張氏姐弟二人從牢里出來,“這把鑰匙吳英發說他不認識。”
宋寧微怔看向張氏。
“民婦也不知道。不過大人,我們睡的床是先前主人留下來的,他們修裝好是給女兒招贅女婿做婚房的,主臥的家私都買好了。”
“后來大概是沒有招贅,這房子就沒有留,賣給我夫君……賣給吳英發了。”
宋寧望著鑰匙相當的好奇。
“先收著,改天找牙行問一問先前主人的情況,把鑰匙還給人家。”
宋寧和張氏道:“回去吧,往后好好過日子。”
“是,大人。”張氏重獲新生,只覺得一起都太美好了。
張良才扶著張氏,姐弟二人一再行禮,才離開衙門。
宋寧坐下來,沈聞余和宋元時也跟著落座,泡了壺茶三個人喝著,宋元時道:“前衙邱大人在訓斥程之,說他所說的事實不符。”
“我剖腹驗尸,他肯定寫奏疏彈劾我了。”宋寧不用想也知道,“不趁此機會罷免他,這口氣我咽不下。”
她鋪了紙,也給京城寫奏疏。
“給圣上寫嗎?”宋元時問她。
宋寧點頭。
“我來。”宋元時拿過她的筆,“你要怎么寫。”
宋寧頓時輕松了,捧著茶盅一邊喝了一口,道:“哭訴我被濟南府衙的官員欺負,尤其是邱華章,我因為辦案打了他的兒子,又因為來濟南府令他只有舉人功名的小舅子失業,所以他就處處針對我。”
“不懂裝懂,說我剖腹驗尸是嘩眾取寵。”
“我要問一問,這世上嘩眾取寵的事那么多,誰會剖開別人的肚子嘩眾取寵。”
“圣上,我一心想要查明案件,可這位邱華章卻和自己的小舅子、鏢局的周江等人處處為難我。”
“圣上,這朝堂、天下,是不能當一個有責任講信用有擔當的好官了嗎?”
“此一問,也問一問朝堂上各位大人,您幾位罵我的時候,是因為懂驗尸不該剖腹,還是怕將來也被我剖?”
宋元時咳嗽了一聲,提醒她:“最后一句改一改。”
“那就改成,您幾位罵我的,是尋找案件真相重要,還是保護一具尸體重要?我不知道您幾位是怎么考量的,但死者一定會認為,尋找案件真相,還他公道重要。”
宋元時忍著笑,沈聞余道:“原來這些罵你的老大人,都是不分輕重不在乎公正的死者。”
“噓,莫要說的這么直白。”
宋寧想了想又道:“寫的聲淚俱下,有種我獨自一人在荒原,被群狼盯繞的驚恐無措,慌張、孤苦……”
“辭藻夠了。”宋元時提醒她。
宋寧呵呵笑著看她寫文章。
宋元時言簡意賅,卻又字字珠璣。前半部分孤苦無奈尋求支援,后半部分句句鏗鏘,靈魂拷問。
“送送送,現在就送走。”宋寧高興的很,宋元時問她,“送給宋閣老嗎?”
宋寧正要說話,宋元時取了一封信給給她:“急遞鋪剛送來的,給你的兩封信。”
一封是趙熾的,大意是讓她穩重,不要胡鬧,她隨便瀏覽了一遍,內容沒什么精要的就隨手燒了。
倒是另外一封讓她很驚訝。
她拆開信,信里的內容更讓她驚訝,通篇都是表揚鼓勵和幾句非常真誠的提點。
“這位羅子章羅大人你認識?”
“是禮部侍郎,在這位置上留了六年了,能力不算強,但為人很正直,和你父親相熟。”宋元時道,“他如果夸你,想必是真的欣賞你了。”
宋寧喜滋滋,將信小心疊好放好。
“那我的這封奏疏就送給羅大人吧,請他代入上交。”宋寧道。
她的官職就算送奏疏,也是層層查看,能不能到達圣上面前,那還真是不一定。
所以,她要請人轉交。
這就是朝中有人好辦事的另一個便捷。
“我覺得可以。”宋元時道。
宋寧讓喬四把信送去了急遞鋪,往京城送。
羅子章收到宋寧的奏疏時倒不驚訝,他連讀了兩遍,第二天早上早朝時,頭一個出列讀了這封奏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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