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寧和趙熠去了被偷了東西的嬸子家里。
她男人和兒子出去做事了,兒媳帶著孫子和孫女回娘家。
她被偷了東西后就沒敢再睡覺。
宋寧停在院子里,問道:“嬸子怎么稱呼?”
“我夫家姓崔,娘家姓馬。”崔馬氏道“大人,您當時說了,案發現場不要動,要維持原樣等官府的人來查驗,所以民婦沒有動過。”
宋寧和趙熠對視一眼,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趙熠對她道:“你的普法,有用。”
“是!”宋寧對崔馬氏道,“嬸子你做的很好。如果以后見到別人遇到這樣的事,也請提醒他們。”
崔馬氏高興不已,臉紅著道:“大人放心,您說的話我們都記著呢。”
“好。”宋寧點頭,和趙熠、王慶同開始查驗現場。
崔馬氏核算后,一共丟失了七件首飾,價值大約在六兩銀子。
對面兒子和兒媳的房間也被翻動了,但因為兒媳不在家里,現在還不清楚丟了哪些東西。
大門的門栓被撬動過,趙熠將門栓取下來問崔馬氏:“家中可有替換,我們帶回去。”
她將高歡家的門栓也帶回去了。
“有,有!”崔馬氏道,“我讓人給我兒子和男人帶話了,他今天晚上就回來。”
趙熠頷首。
宋寧查過一遍,在地上梳妝臺邊上發現了一枚新鮮的完整的左腳腳印,并不屬于崔馬氏:“你房間昨天到現在有沒有進過別人?”
“大人,肯定沒有。這肯定是那個賊留下來的。”崔馬氏道,“他站在這里偷我梳妝臺上的東西。”
“居然有一只腳印。”宋寧眼睛發亮,她還是第一次在案發現場看到如此完整的腳印。
她摁了幾處地面的松軟程度,起身在離腳印不遠處,也踩上自己的腳印,隨即趴在地上觀察,又沖著趙熠道,“趙捕頭,您來踩一腳。”
“左邊右邊?”趙熠看著趴在地上的她,柔聲問道。
宋寧往后指著左邊:“在左邊。”
趙熠在左邊留下了腳印。
“王叔您來踩一腳。”
王慶同有點緊張,也在趙熠腳印的左邊踩了一腳。
宋寧吹了火折子觀察四只腳的腳印,又道:“趙捕頭你多重?”
趙熠回了他的體重,王慶同也說了。
宋寧從地上坐起來,道:“把我紙筆拿給我。”
趙熠將筆墨遞給她。
宋寧就盤腿坐在地上開始寫寫畫畫。
大家都看不懂,就連趙熠也是不明白,但她神色眉宇間是既興奮又專注,趙熠望著,心也隨著化開……
崔馬氏看傻眼了,門口跟著來看熱鬧的鄰居也跟著傻眼,透著開著的窗戶往里看。
“算出什么了?”趙熠見她停筆了,不由問道。
宋寧頷首:“通過四枚腳印深淺的對比,我大概估算出對方的身高約在一米七四到七六之間……五尺八寸到九寸之間,”
“體重和王叔相仿,在八十五斤左右。”宋寧換算過斤兩差異,大周一斤是十六兩。
宋寧道:“此人腳長在八寸左右,身高在五尺八寸,體重八十五到九十斤,偏瘦。”
趙熠很驚訝,和她一樣蹲下來觀察地面:“你通過腳印算出來的?”
“嗯。”宋寧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灰,道,“可以先梳理一下這里的慣偷。”
盜有道,許多州府里,盜賊在暗處都有自己的規矩,城區的劃分、偷盜的時間以及手法的區分和盜竊的規矩。
不能破壞規矩,也不能去別人的地盤偷東西。
所以,只要找到這個地盤里的頭目,再將對方的身高外形告訴對方,應該很方便找到此人。
“怎么算的?”趙熠好奇。
宋寧看著他:“你想學?”
趙熠頷首。
“我有公式,通過腳印的深淺面積以及腳長來估算,不是絲毫不差,但現在咱們測量的工具也沒有那么準確,四舍五入也是準確了。”宋寧道,“回家后我教你。”
趙熠道:“好。”
她站在他面前,趙熠牽著她的袖子給她拍了拍灰。
門口里里外外的人也都是一臉的不可思議,崔馬氏問道:“大人,所以您說現場很重要?”
“對,現場非常重要。”宋寧出來和院子里十幾個鄰居道,“當然希望大家能平安順遂一生,但如果真的遇到這樣的事情,也不要慌,保護好現場立刻去報官請官府的人來。”
大家第一次真正見識到,宋寧普法演說時強調的保護現場的重要性。
通過一枚腳印,就能判斷對方的身高體重和性別。
這當然重要了。
“大人,我們記住了。”
宋寧頷首:“兩個案子,大家但凡有線索,不論大小都可以去衙門告訴我們。”
“不要覺得我們會不耐煩,你們在幫忙,我們豈有嫌棄幫忙人的不耐煩?”宋寧含笑道。
大家連連應是。
“嬸子,等你家人回來后,核算好被盜竊的具體物件,列一個清單送去衙門。”宋寧道。
崔馬氏應是。
“走了。”宋寧和趙熠以及王慶同出來。
王慶同道:“大人,高歡家里有沒有腳印,要不屬下回去看看?”
“不用了,我已經看過了,沒有腳印。”宋寧道。
室內作案,又沒有雨水,在平整干燥的泥地上,布鞋很難留下肉眼能辨析的腳印。
王慶同垂頭喪氣:“……不過往后再走現場,屬下也知道了這事了,一定留好了等大人您來。”
宋寧應是。
趙熠也道:“如果計算的話,地面的硬度是不是也要考慮在內?”
“是。如果在松軟的泥地、沙地中腳印深淺和硬土地面肯定是不同的。”宋寧道。
趙熠若有所思。
“王爺想明白了?”宋寧驚訝地看著他。
“懂了你計算的思路,但具體怎么算還要你教我。”趙熠道。
宋寧太佩服他了,看著他羨慕道:“王爺,給我個機會拆開你的腦子看看吧。”
“為何?”
“想看看聰明的人腦子是不是和別人不一樣。”宋寧道。
趙熠莞爾。
三個人回到衙門休息了一會兒,趙熠問道:“你是打算再驗尸一次?”
“是。”宋寧道,“我有幾個疑惑,等找到他家里人以后,我預備解剖細驗一次。”
趙熠不想學這樣的本領,但還是問道:“要不要我協助?”
宋寧很驚訝地側目看著她,他倒也沒有避讓抵觸的表情,但微蹙的眉頭還是泄露了他的情緒。
她失笑,道:“新的尸體,有人幫我記錄就行了,你忙你的去吧。”
“行。”趙熠應的還是很快的,“我去查昨晚的盜賊,再讓闌風和伏雨走一趟陽信。”
宋寧也有這個打算:“那別的事情就交給王爺去辦了,我專心驗尸了。”
“嗯。”他說著微頓,余光瞥了她一眼,就見宋寧非常懂他的湊上來對他道,“王爺,您現在是謙虛好學還有本事,厲害的不得了。”
趙熠眉眼中都是笑:“我一向都厲害,是你沒發現我的好而已。”
宋寧看他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趙熠抿唇,耳尖微紅。
坐在一邊寫東西的烏憲看著兩個人,面色古怪。
宋寧回到仵作房,沈聞余正從外面回來,宋寧看見他問道:“出去辦事了嗎?早上沒看見你。”
“哦,去書院看了一眼,畢竟要正式開始授課了。”沈聞余問道,“上午有案子,什么情況?”
宋寧將驗尸格目遞給他:“正好你回來了,陪我干活去。”
“只有你能給我做記錄了。”
沈聞余一邊看著驗尸格目一邊跟著宋寧出去:“忽然覺得我有點用處了。”
“你本來就無可替代啊。”宋寧背著包袱,沈聞余接過來背著,道,“感謝宋大人夸獎了,給了我莫大的信心。”
兩人說說笑笑走了。
趙熠坐在后面在喝茶,忽然魯苗苗湊在他面前,奇怪地道:“王爺,您怎么嘟著臉?”
說完學著趙熠,鼓著腮幫子:“呼……”
趙熠收回了視線,盯著魯苗苗:“我明天就將你爹娘包括魯青青一起送回閬中!”
“王爺舍不得!”魯苗苗嘻嘻笑了起來,“王爺嘴硬心軟。”
說著搖頭擺尾地出去,趙熠抓了桌上的花生米丟他腦袋,魯苗苗捂著后腦勺沖著趙熠嘻嘻哈哈地笑:“王爺是好人,我會幫你說好話的。”
趙熠白了他一眼:“不用你說好話。”
以他最近讀書萬卷的經驗,宋寧心里早就有他了。
他非常肯定。
“帶你干活去。”趙熠揪住了魯苗苗后領子,“不要成天吃飯不干活。”
魯苗苗喊著道:“我沒有啊,我吃飯干活的。”
“我最近每天都跟著調節糾紛的。”
宋寧不知道前院發生的事情,她穿著罩衣,準備做事。
“你剛才說等他家人來,你要解剖,是要看五臟六腑嗎?”沈聞余打量著死者,“是死因有疑惑嗎?”
宋寧道:“是。”
“但是你看脖子上的兩條繩索的痕跡,”她指著上面一條,“這一條是典型自縊環吊的馬蹄形痕跡,下面這一條卻沒有充血和水泡。”
沈聞余沒有聽懂,問道:“何意?”
“下面這一條并非是生前形成。”宋寧道。
沈聞余揚眉,道:“這不是正好?一條是生前被勒死的痕跡,一條則是死后被吊的痕跡。”
這是他殺縊死明顯的尸癥了。
“不切開看一看,還不能下結論。”宋寧和沈聞余道,“所以我要解剖頸下皮膚組織、肌肉的出現癥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