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個地步了,她方的官員們都已經是跪著的了,宋寧就不會再吵架拉低她烘托的氣氛。
這氣氛烘托可不容易,嗓子疼。
她目光堅定地看著趙熾,等著他拍板決定,宋延徐等二十幾個人也是如此,雖是跪著,卻腰板筆挺一副隨時起身沖刺為趙熾赴湯蹈火去。
此時此刻,縱然穩重如仲陽、呂孝仁等幾位老大人,都生出一種集體榮譽感,宋延徐也忽然明白了宋寧先前說的,吵架、打架一起對外的時候特別容易產生凝聚力,不管對方是年老還是年輕,無一例外。
這也正是宋寧經常帶頭挑事拉開范圍帶人入局一起吵架的原因之一。
一起戰斗的人,叫做戰友。
生死戰友情是人的一生中最堅固的感情之一。
此一刻,宋延徐從他的女兒身上再一次悟出了為官之道以及做人的道理。
對敵人囂張野蠻更能襯托對朋友溫和有禮的珍貴,對敵人的不留情面殺伐果斷更能襯托對朋友的情深義重。
這是宋寧的招數,她一直在用,但不適合他……目前他只要跟著宋寧的步伐就行了。
宋寧一定會帶著他達成目標,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和親人的人頭。
宋延徐擦了擦因激動而紅的眼睛,恰好被眾人看到,宋延徐索性真的哭了,憋著淚珠滾落,趙熾感動地看著他。
魏訓昌罵了一句:“無恥!”
大殿上,這一瞬后大家都因為宋寧而在心中過了無數個念頭,有人唾罵她千百次有人一心熱血想奉她為戰神,一起披荊斬棘。
“小宋愛卿這幾句話……說的很有道理。”趙熾對宋寧道,“朕也感動于小宋愛卿所說的,陪著朕一起締造盛世。”
趙熾頓了頓,繼續說話:“有的事,朕一個人、或者幾個人都做不好,應該是大家一起做,共同的力量才可以。”
“是!”宋寧道,“有了明確規則有了每個人自然的遵守不敢逾越的自覺,剩下的只要我們團結一心、努力去做就行了。”
趙熾頷首,佩服宋寧,她說話頭腦太清楚了,不管饒了多少個圈子,鋪子撐的多大,她都不會偏題跑題。
“圣上?”魏訓昌還想最后爭取一下,帶著自己一方人馬。即便不能爭取,那拉著宋寧他們繼續吵架也是可以的。
讓趙熾煩了這個事今天沒興趣談了,就是勝利。
“不要說了,朕覺得柴愛卿和小宋愛卿的提議非常好。”趙熾道,“這一次買賣人命的事確實暴露了很多的問題,這些問題現在不整頓,將來就會完全沒有能力整頓。”
“柴愛卿,孫愛卿,這事兒就交給都察院和吏部執行了,如何操作進行你們盡快給朕一個明確的章程。”趙熾對兩人道,“初次核查,時間控制的短一點,態度要溫和,就算有衙門、有誰不能給出職權范圍細則也沒有關系,你們要幫他核查,重新建立職權。”
柴思廷和孫元忠對視一眼,孫元忠應是。
孫元忠一直沒有過多表態,他今天態度能明確的原因在于,柴思廷提出督察組是都察院和吏部一起,這對他來說是好事,他當然不可能反對!
“那此事就這么定了!”趙熾累的很,側頭問計春,“什么時辰了?”
計春回道:“辰時三刻。”
趙熾暗罵了一句,平時辰時就散朝,大家能說很多事,今天就宋寧一個人說話,居然就過了三刻鐘!
“退朝!”趙熾起身,“有要事回稟的就午朝再說。”
趙熾一邊走一邊交代計春:“如果他還提出參加午朝,就算她有天大的事,也拒絕!”
計春笑著應是。
百官恭送趙熾。
金殿上魏訓昌一黨氣沖沖盯著他們,一個個又渴又累還氣得胸口疼。
再看罪魁禍首,水壺掛著大餅充饑,要不是趙熾強行退朝,她還能再吵一下午。
宋延徐他們謙虛地沖著對面一通行禮揮手,爭辯結束了,他們只是對事不對人,所以輸贏不重要他們還是有情有義的好同僚。
魏訓昌更氣。
宋寧沖著一朝上沒有存在感的趙熠打了個眼色。
有的人一早上沒開口,但他坐那地方,放個腿都能嚇的趙弢被想說的話憋回去,讓趙熾三思變成四思。
這就是趙熠本事。
趙熠終于站起來了,拍了拍衣擺,對面的趙弢腰背頂了頂,正要說話,趙熠已經一拂袍子,去坤寧宮。
趙弢的腰一軟,頓了頓走到對面,在趙熠方才坐的椅子上坐下來,翹著二郎腿也用冷漠的目光睨著全場。
這姿勢和角度很奇妙。
趙弢接著蘇子安泡來的茶,喝了一口潤嗓子,沒說話。
門口,一行人魚貫往外走,大庭廣眾大家不宜多說什么,宋延徐道:“最近大家都很忙碌,等過一段時間,找機會聚一聚。”
“不用過些日子。”宋寧和一起的二十多位說話,“這幾日有沒有誰過生辰?”
她話落,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顯然沒有人近日生辰。
宋寧又問:“家人呢?”
當時給宋寧走后門批寺正一職的吏部劉喬河舉手,尷尬地道:“那個、后天是我孫子生辰。”
“幾歲?”宋寧問他。
“四歲。”劉喬河道,“就、就不是特別值得慶祝的年紀。”
過百日、周歲十周歲都行,值得過。
四歲沒聽過,多數吃一碗長壽面就算過了。
“值!剛過周歲不到十歲多美好的年紀,我們要祝福他茁壯成長!”宋寧說完,所有人的表情像龜裂干涸的高粱地,好一會兒再潤澤有了情緒。
“子慕說的對,那就去劉大人祝他孫子茁壯成長!”呂孝仁道。
眾人應和。
劉喬河呵呵笑著,道:“那、那、那下官備好酒席,恭迎各位大人和同僚們光臨。”
“辛苦了辛苦了。”柴思廷笑盈盈道。
大家都憋著笑。
眾人聊過了金水河,各自散了。
“父親大人,咱們是準備一份賀禮還是兩份呢?”宋寧問宋延徐。
宋延徐一臉包容喜愛的表情:“為父替你一起準備了。”
“多謝父親大人。”
宋延徐忍著笑,問她:“全部交給都察院和吏部操辦,你覺得完全合適?要不要主動安插一個信得過的人進去?”
“父親大人,這世上沒有誰是真的可以完全信任的。”宋寧說完,沖著宋延徐挑眉。
譬如他們父女二人,此時同一陣營難道是因為信任?宋延徐懂了:“你說的有道理,那就不過問了,配合他們就行了。”
“父親大人今日辛苦了,有的事晚上回家我們再說。”
宋延徐頷首,舉手想增加親昵程度拍女兒的肩膀,但想了想又收回去。
他認為以宋寧的為人她會拍回來,這樣作為父親他很沒有面子。
“我們要努力啊,父親大人。”宋寧拍了拍宋延徐的肩膀,甩著水壺走了。
宋延徐臉上的親和龜裂,左右看看沒有人注意,立刻回去了。
宋寧回到大理寺,左堯被撤職的事情,已經傳遍了大理寺內外。
她一跨進門,和她不親的人立刻躲避三尺外,是真的躲,怕她!
宋寧負手而行,俯視過所有人,踱步回自己公房,宋元時站門口等她,看見她忍不住失笑:“……你這走路的樣子,越發的威風有氣勢了。”
“我現在是正義的化身,一切害怕和反對我的人都是邪惡的。”宋寧道,“我會唾棄羞辱他們的。”
宋元時頷首,隨著她進房:“下棋不行做局倒不錯,先人一手把話說死,這是狠招。”
“多謝元現身夸獎,大家人呢?”宋寧問他。
宋元時將她水壺掛在一邊,又給她重新上茶來,似笑非笑道:“你不是說上行下效嗎?”
“不會是……上街嘚瑟去了?”宋寧道。
宋元時對她露出一個你很了解自己以及同伴的表情。
宋寧無語。
“湯興業和徐舀他們也上街了嘚瑟去了?”
宋元時道:“相信自己的同化能力。”
“唉!”宋寧嘆氣,剛停下來魯苗苗跑回來了,魯苗苗道,“大人大人,我有個問題不明白!”
宋寧看著他。
“大家不理解,建督察組和您沒關系,對你沒什么好處,您為什么要提出來。”魯苗苗道,“我代表六盤街后槐花巷里的街坊。”
宋寧回他:“那請你轉告街坊們,我很大公無私不求自己利益,只要大周好,我別無所求。”
“哦,知道了!”魯苗苗跑了。
房間里再次恢復安靜。
宋元時輕笑,遞了一封卷宗給她:“刑部將王大牛的案件審核過了,卷宗上午剛送過來,你覺得哪天行刑合適?”
“隨便吧,你問馬三通。”
宋元時頷首,將此事記錄在冊子上,又道:“有人說這不過是個形式,你既然提出來了,是認為有必要?”
“有沒有必要其實不重要,形式向來能逼人低頭的,只要形式在我們手中就可以了。”宋寧將王大牛的卷宗插在架子上。
這個督察組的妙處在于,不是她宋寧能得到多少好處,而是能損害魏黨多少利益,他們這個“集團”整體能得到什么。
賣人情、清自己門戶、清別人門戶、排擠、拉攏,他們說了算!
這就是督察組真正的妙處所在,她一個上午真正的目的之一。
“在說什么?”趙熠從外面進來,一邊走一邊道,“你不去見一見錢中寧?讓他被罰一個月俸祿,不用解釋?”
宋寧點頭:“對對,王爺不說我都忘了,希望錢大人能理解。”
“讓他請吃飯個吧,正好中午飯沒著落。”宋元時面無表情地道。
宋寧和趙熠都朝他看過來,趙熠嫌棄道:“小家子氣!”
宋元時抿唇笑。
趙熠又道:“必須得去天香樓!”
這樣才大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