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大家逛了一遍洛陽城。
“明天早上去縣衙嗎?”宋元時問道。
宋寧點頭:“早上去縣衙取了卷宗,最好再找上當時經手的人一起。”
第二天早上,他們到洛陽縣衙。
他們一進門,大家就認出他們了,到并非是因為宋寧在京城的名氣,而是因為她在濟南府兩年打出來的名頭。
地方官沒有人不知道她的。
一個推官能做到她這個程度,已是登峰造極。
洛陽縣衙的縣令王楊丹,說是江西人,登錄的年紀是五十一歲,高高瘦瘦看上去很忠厚老實。他三十七歲中的進士,這么多年一直外放,沒有升官。
王楊丹為人膽小,做事謹慎到瞻前顧后。
他們進縣衙,因為沒有提前打招呼,整個縣衙都亂掉了,還是趙熠往院中間一坐,讓所有人都跪著,衙門里才安靜下來。
他不讓人起來,吩咐拿了卷宗,又問到了當時辦蘇青娘案子是誰經辦的,便帶著經辦的王捕頭一起,直接去栗子村。
王捕頭今年也近五十,雖有辦案經驗但世面見的少,一開始誠惶誠恐,但有魯苗苗陪著他說了一會兒話后,他就徹底放松了,前前后后介紹這個案子。
王捕頭一邊走一邊介紹這個案子:“小人還記得很清楚,報案的是死者的嫂嫂,他們姑嫂二人早上約了打豬草的,蘇青娘就提前進山了,王蘇氏給孩子喂奶就遲了一刻鐘出門。她到林子估計走了一刻鐘,又找了一會兒,當時就看到兇手王學柱正半跪在地上,神色慌亂,一看她來了就臉色煞白,想逃跑。”
“她走過去才看到,地上躺著蘇青娘,當時被脫的一絲不掛。王蘇氏一邊喊救命,一邊的將衣服給蘇青娘蓋住。”
“當時天大亮了,周圍很多村民出來做事,一喊就來了不少人。村長王石頭用鏡子試氣說人沒了,這才讓人來縣衙報官,當時是小人來的,到的時候帶的仵作,查驗過蘇青娘被人強奸過,應該是悶死的。”
她說完,宋寧問道:“尸格上寫的是悶死,你為什么說應該?”
“大人,小人雖不是仵作,可也辦了很多案子了,人是怎么死的,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蘇青娘臉色發紫肯定是悶死的,但是她臉上和脖子沒有痕子。”
他說完,大家就都有一點好奇了:“你的意思是,臉上和脖子上都沒有掐、捂、勒的痕跡?”
“對!這種情況就像是用被子勒死的,衣服都不行,衣服太薄太硬了,那種軟軟的棉花,捂著人就死了,小人也辦過這樣的案子。可當時在林子里,這些東西都沒有。”
“會不會有移尸?”魯青青問道。
王捕頭愣了一下,搖頭道:“不會,王學柱要是背著人過來,就不止是王蘇氏看到了。再說,王蘇氏當時可是親眼看到王學柱騎在蘇青娘身上,褲子都沒穿,這事兒就是鐵證!”
“而且,蘇青娘的一家人都能證明,她是早上寅時七刻出門的。”
這個信息,在卷宗上表明的很清楚。蘇青娘當天早上和嫂嫂預定大豬草后就率先出門了,隨即嫂嫂王蘇氏跟著去,她是卯時出門的,走到林子那邊大約一刻鐘,她一開始沒有找到蘇青娘,反正當時天也亮的差不多了,于是她就一邊割草一邊找。
大約過了一刻后,她發現了兇手王學柱和死者蘇青娘。
王學柱不承認他殺人,他說他當時也是打豬草,正好肚子有點疼,就想屙屎,沒想到剛解了腰帶就看到了一絲不掛的蘇青娘,他過去后正想看看死了沒有,王蘇氏就到了。
因為有目擊證人,而現場也沒有別人,王學柱雖不承認自己是兇手,但案件依舊定案了。
定案后,卷宗上交,但王學柱的堂兄王學冰堅持上訴,到府衙后依舊定案,于是他就帶著卷宗到大理寺。
大理寺接了案件,由唐太文主審,王學柱最后依舊定為兇手,于當年秋后處斬。
大理寺是最后的走公堂核查的衙門,如果大理寺定案,那么死者如果還想申訴,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敲宮門外的登聞鼓。
但大周的宮門外的登聞鼓開朝后就沒有響過,雖說有這樣的說法,沒有人做過。
所以,大理寺是最后核審的衙門。
“大人,小人不明白,這個案子過去四五年了,您……為什么覺得要復查呢?難道是有人申訴到您跟前了嗎?”王捕頭問道。
宋寧搖頭:“倒沒有,我當時偶爾看到這個案件,存了幾個疑點。”
“想要來弄清楚,僅此而已。”
這個案子,如果不是唐太文主審,她從開始看的時候就抱著挑刺的目光,她也不會察覺什么疑點。
她當時看到時,卷宗上寫的已經很完善,但唯有一點。
尸格上,死者的死亡時間,定在了寅時到卯時兩刻。
她隨后又查了洛陽縣衙現役仵作的資歷,是一位年近六十的仵作,在這一行做了四十多年。
試想,一個寅時六刻出門,到卯時兩刻被發現死亡,前后只有四刻鐘,中間還要刨去走到事發地的一刻鐘,短短三刻鐘內死亡的人,他為什么要把范圍擴展到這么大。
一具剛剛死亡,能確定死亡時間在三刻鐘內的尸體,根本不用時間范圍。
所以她一眼掃過這個驗尸格目的時候,就覺得奇怪。
可惜,這個仵作死了兩年了,否則可以和他核實。
王捕頭哦哦點著頭,回道:“那、那大人這一路如果有什么需要小人的,盡管吩咐。”
“死者是個什么樣子的女子?”宋寧問道。
王捕頭搖頭:“小人只是聽說。蘇青娘一個哥哥一個妹妹,蘇青娘非常的乖巧,生的也很貌美,死的時候十七歲,當時附近幾個村不少人去說親事。”
“畢竟她家境不錯,人又漂亮能干。”
“不過還沒說親事,可能是眼光太高了。”王捕頭道。
宋寧頷首:“那兇手王學柱呢?”
“兇手,悶悶的,平時在村里話也不多。他爹早早死了,娘身體不大好,他們娘兒兩個人種了幾畝地,他也沒讀書,家里窮老娘身體不好所以不好說親事。不過,村里有人說,王學柱經常偷看蘇青娘,他自己也承認喜歡她,但說只是偷看沒做過別的。”
“知道了。”
大家一起出城,往左邊走,等走到道的盡頭后,果然周圍有好幾個村子,在每個村子前前后后都有不少的林子和山,山也不是很高的山,多數是個山坡。
“大人,您要先去哪里?”王捕頭問宋寧,宋寧道,“先去案發現場吧,然后從現場到蘇青娘的家。”
一行人沿著田埂往案發現場去。
現在是初春,林子的灌木還是枯葉趴在地上,所以看過去林子里的視線很好,但如果進了四五月后,應該就是草木蔥蘢了。
“打豬草,就是割一些青草放簍子里背回去?”趙熠負手走著,打量四周。
王捕頭應是:“養豬的人家,早上都要打一簍子豬草回去喂豬,不究竟什么,只要沒有毒嫩一些的,豬都會吃。”
“就那樣,王爺您看那邊。”王捕頭指著田埂上背著簍子的人。
趙熠拿起卷宗,拍了拍:“為什么卷宗里沒有提到,蘇青娘背來的簍子,如何處置的,里面有豬草嗎?”
“啊?”王捕頭驚住了,他不由自主停下來,望著趙熠,“蘇青娘的簍子?當、當時……小人……”
他不記得了。
宋寧眼睛一亮,沖著趙熠豎起個大拇指:“厲害啊,王爺!”
趙熠一副想當然的表情。
“不記得了。”王捕頭道,“當時就關注死人的事情,真沒有人注意蘇青娘的簍子。”
他想到這里,本來的自信一下就沒有了。
他疏漏了一個很重要的信息。
“記著吧,慢慢回憶。此事你暫時不要透露出去。”宋寧道。
王捕頭擦了擦汗,應著是。
可越想就越忐忑,再跟著他們時間,情緒就認真起來了,有了參與感。
“就在這里。”一行人走到最里面,王捕頭左右比對后確定了位置,“當時人是頭朝南腳朝北躺著的。”
宋寧道:“身上蓋著一件白底藍花的褂子?”
王捕頭點頭。
“鞋子呢,穿著的?”
王捕頭搖頭:“不在腳上,有個村民撿到放在死者身邊了。”
宋寧蹲下來,她無法想象四五月的時候,這里的灌木到底有多高:“……大概又多高,三尺?”
“沒有這么高,三尺高的灌木要六月中,不過一般長不到那么高就被割掉了。”王捕頭道。
宋寧應是,蹲在地上喊魯苗苗:“苗苗!”
“哦,來了!”魯苗苗應是,蹬蹬跑去往地上一趟,翻著白眼模擬死者。
大家習以為常,王捕頭見識少,呆住了。
“王學柱身高五尺八寸左右。王捕頭王蘇氏從哪邊來的?”宋寧問道。
王捕頭回頭:“從東面。”
“那不該看不到啊,還沒提褲子……”宋寧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