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事情似乎又繞回了原點。
羽皇看向萬昌宇:“你繼續陳述案子的經過。”
萬昌宇硬著頭皮站了起來,說道:“陛下,剛才駙馬”
萬建和凌厲的眼神如飛刀一般朝這邊飛射而來,萬昌宇被這氣勢所驚,順著父親的目光看去,入眼的正是他之前讓人呈上來的幾樣證物,領悟到萬建和意思的萬昌宇立刻改了口,硬生生將話題的指向換了個方向:“剛才駙馬說話之前,臣已讓人呈上了證物。”
“在陳述案子之前,請陛下容臣檢舉郡主昨日傷人的暴行。”說著,他親自上前拿起了證物:“這些都是郡主行兇的證據。”
他首先拿出來的是一只看著普通的發簪。
在一旁的蘇珩看了一眼萬昌宇手中的發簪,抿了抿唇。
萬昌宇對于蘇珩手中所謂的證據并不知曉,此時并不十分緊張,萬建和卻是清楚的,因為此事他一直心神不寧,在思考對策,此刻看到蘇珩略有些古怪的眼神,心中倒是放松了些許。
之前被萬昌宇請來這里的兩位刑部小官也在此刻來到了萬昌宇身邊,在羽皇面前跪下,鄭重地行禮:“拜見陛下!”
這兩人在刑部的官職都不算高,本是沒有資格面見天顏的,今日能上前來作證是因為他們被秦瑾瑜所傷,而秦瑾瑜又被牽連進了皇子被殺一案。
兩個人的手上、胳膊上都綁著厚厚的布條,阿虎倒還好,跪下的動作還算利落,就是動作看著有些別扭。
被秦瑾瑜刺穿了掌心的漢子比他凄慘許多,這一套動作下來難免牽連到手中的傷口,偏偏一向以暴虐著稱的羽皇黑著臉坐在那兒,看著就心情不太好的樣子,漢子即使痛極,卻也不敢表現的太明顯,只好一邊在心中痛罵秦瑾瑜,一邊強行地忍耐手上所傳來的痛楚。
換了仁慈的君王,聽說臣子被重傷,或許還能免了臣子的禮節,羽皇卻始終坐在上面一動不動,直到那漢子掌心所包的布都滲出了大量的血絲,才漫不經心地開了口:“平身吧。”
手本就是最脆弱的部位,平日里但凡是手指頭受了點傷都覺得痛楚萬分,更別說漢子是被整個掌心被刺穿,痛意時時刻刻都縈繞在他身邊,怨魂一般久不消散,這其中的痛楚,沒經歷過的人根本無法想象。
漢子手中包的是白布,滲出來的血絲又多,很多臣子一眼便看見了那鮮明的一抹紅色,此刻都暗暗心驚。
“你們這傷從何而來?”羽皇如此發問。
萬昌宇的面色有些難看————他已經說的非常清楚,此乃康王府家的郡主所傷,陛下仍有此一問,可見這次并不會如往常一般站在他們這一邊。
那漢子和阿虎聞言各自把昨日的事描述了一遍,只不過抹去了他們想要對秦瑾瑜用私刑的部分。
羽皇淡淡地掃了眼他們的傷口,對于事情的真實性倒是沒有很懷疑。
他這個“孫女”看著柔軟可愛惹人憐,實際上卻是個狠角色。
那日二皇子蘇蒙和九皇子蘇櫟在宮中叛變,蘇蒙曾下令讓人放箭射殺蘇寒蘇珩等人,眼看局勢危急,卻被一陣忽如起來的風給化解了。
還有前幾日,他被蘇瑤激怒之后追出去怒罵了蘇瑤幾句,當時的他雖然震怒,感官仍在,余光一下子便瞥見了一邊宮女打扮的秦瑾瑜。
以上兩件事別說是普通十多歲的姑娘,即便是朝中的有些臣子,都未必能做到。
這兩件事他沒有提起,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只是懶得去深究罷了。
只是在心底感嘆自己的長子還真算是個有本事的人,也不知道從那兒找來了這么厲害的丫頭,還讓她以康王獨女的身份在羽國立足。
那發簪上凝固著厚重的血污,由于東西染血的時間過長,此刻都已經變了顏色,看著有些惡心。
萬昌宇將東西高高舉起,好讓羽皇看的清楚,他正色道:“昨日,郡主正是以此發簪傷人。”
羽皇淡淡地朝著旁邊瞥了一眼,侍從立馬會意,從萬昌宇手中接過那發簪,微微躬著身子,小心翼翼地雙手將發簪遞給了羽皇。
羽皇隨意地看了眼手中看著尾部較鈍簪子:“這發簪連劃傷人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刺穿掌心?”
蘇珩也上前一步:“父皇英明,莫說是發簪,即便是削鐵如泥的匕首,要將人掌心刺穿,也是需要一定力氣的,郡主年紀尚幼,手無縛雞之力,怎能對刑部的官員造成如此傷害?”
萬昌宇當即便是一聲冷笑,側過身來怒視蘇珩:“年紀尚幼?手無縛雞之力?十一殿下怕是忘了,那日郡主在宮中,眾目睽睽之下,一劍便殺了九殿下身邊的侍從,這樣狂暴的女子,重傷我刑部官員,再合理不過。”
蘇珩神情冷淡,相對于萬昌宇滿身的怒火,顯得較為平靜:“便是兔子急了,也會咬人,郡主為了護我,將意圖取我性命的反賊殺死,有何不可?此等忠義之舉,當為表率。倒是萬侍郎您口口聲聲咬定郡主重傷官員、謀害皇子,我倒是想知道,如此忠義之人,如何能做出此等卑劣之事?”
“郡主有沒有做出這等事來殿下說的不算,”萬昌宇冷冷地開口,隨后又把身子轉了回去,對羽皇說道:“陛下,此發簪內含機關,與暗器無異,郡主日日佩戴此物,但凡近郡主身者皆可作證。”
羽皇看了半天手中的發簪,倒也沒有看出來什么花樣,聽見萬昌宇的話,他隨意地應了聲,不置可否:“此等物事,的確不是尋常的女子該有的。”
別說是不常出門的尋常女子,就算是尋常男子,也沒誰會天天把暗器放在身上。
這話落在了萬昌宇耳中,卻成了鼓勵,他繼續說道:“此物有無殺傷力,一驗便知。”
羽皇問言,點了點頭,當即便下令讓宮人傳精通暗器的人前來查驗。
竟是準備當場就解決此事。
官員們都面面相覷,一般的案子都是交給刑部或者大理寺處理,這審查的流程,自然也全在刑部或是大理寺進行,這次卻選擇在早朝期間處理此事,而且大有一股不把事情弄明白不罷休的架勢,可見陛下對此次皇子被殺一案的確重視。
在一旁長久沒說話的萬建和則是轉過身子,對著諸位同僚張開手臂,面露痛心:“諸位都看到了嗎?區區女子,若無靠山,怎敢如此放肆,也不知究竟是何人在背后作亂。”
說著,萬建和沉重地嘆了口氣,端的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讓人光是看著便覺得酸楚。
在這等待期間,萬昌宇開始陳述二皇子被殺事件:“郡主買通宗人府之守衛,換了衣裳混入刑部差人打聽關押二殿下的地方,以花言巧語騙取宗人府官員的信任,獲取了與二殿下單獨相處的機會,隨后騙二殿下服用下大量的柅欏香,使二殿下致死。”
萬昌宇越說越來氣,此事本該由身為宗人府官員的駙馬陳述,這本是檢舉起那郡主的最好時機,誰料駙馬忽然翻臉不認人,不僅拒絕作證還倒向郡主那一邊,委實令人生氣。
“這話倒是有意思,”蘇珩待他說完,立即說道:“眾所周知,呂氏一族制造柅欏香已有百年之久,二哥的生母便出自呂氏,怎么可能連外祖家多年的傳承都認不得,還服用下大量毒藥?”
駙馬也應和道:“陛下,十一殿下所言極是,即便是與外祖家不親近,也不可能不認得外祖家的傳承,更何況二殿下生前與呂氏頗為親厚,若說二殿下認不出柅欏香,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嗯?駙馬的說辭今日怎么竟突然變了?”萬昌宇暗含煞氣的目光一瞬間瞥向他:“那日,是駙馬親自和臣陳述了發生在宗人府內的案子,說是二殿下的湯被人摻入了磨成粉末的柅欏香,那湯本由華國傳入,因味道濃郁之顧,在羽國并不流傳,而正是這股味道掩蓋了柅欏香本該有的淡淡酸味,如此一來,二殿下如何能識別的出來?”
之前被請過來查驗發簪的人此時正好到了,見里面爭辯的激烈,他只是默默地對羽皇行禮,然后拿起發簪開始研究。
萬昌宇一口氣說完這些話之后,又轉頭看向羽皇:“陛下,剩下湯藥在出事當天臣便找人去驗了,已明確查出是柅欏香,而且含量極大,能立即讓人致死,此事臣當日也曾向您稟報過。”
萬昌宇從放置證物的托盤中又取出一方帕子:“臣不知道駙馬為何忽然改變說辭,但駙馬在刑部檢舉郡主對臣的說辭臣都有記錄,此事千真萬確做不了假,當日駙馬發現此事之后,曾上前追趕,奈何對方狡詐,慌亂中只掉落了這一方帕子,和懷中裝剩余柅欏香的瓷瓶。”
羽皇“嗯”了一聲:“朕的確記得有此事。”
“父皇,”蘇珩上前一步:“兒臣仍有一事不明,按照萬侍郎所說,若郡主真有能力買通如此之多宗人府的人,為何還要冒如此風險親自動手?指使別人去做起不更好?這般親自上陣,豈不是引火燒身?”
“怕就怕郡主才是那個被指使的人!”萬昌宇說到這,已是滿腔憤慨:“還請陛下明察!”
羽皇沒有立即回答,因為那位被他請來查驗發簪的人在和他說話:“啟稟陛下,此發簪不過是尋常閨閣之物,并無異常。”
“這!”萬昌宇聞言大驚,被萬建和狠狠一瞪才噤了聲,面上還勉強維持著表情不變,心底卻已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眼力向來極好,那日親眼看著秦瑾瑜啟動機關刺傷自己下屬,隨后又讓人偷偷地把郡主的發簪取了來作為證物準備呈給羽皇,如今怎會查驗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