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來說,秦瑾瑜是被痛醒的。
夢境悠遠綿長,復雜煩亂,亂七八糟的場景不斷地切換。
一會兒是她回國做了公主后眾星捧月般的生活,一旦出門儀仗浩大前呼后擁,再也不必小心翼翼地到處給人行禮問好;一會兒是蘇珩和她在不知名的湖邊劃船,看錦鱗游泳岸芷汀蘭,望浮光躍金靜影沉璧。
再就是一些怪異毫無邏輯的夢,她看見魏清婉長了翅膀在天上飛,又看見魏皇發白了的胡子長的拖到了地上,每走一步都需要宮人拖著那胡子,宛如拖著一段白凄凄的綢緞。
后來不知怎的,之前的場景全都煙消云散,她孤身一人走在昏暗的宮城內,四周寂靜而暗沉,無聲也無光。
那宮城的構造也古怪,雜糅了魏國羽國兩國之宮內建筑的風格,其中還夾雜著羽國康王府內才有的特殊陣法和迷宮似的建造,她不知道孤零零地走了多久,忽而有悠揚琴聲入耳,似清泉涌入心間,光明自天地而生。
她這一路上地迷茫無措在這一瞬間都消散無蹤。
秦瑾瑜順著琴聲慢步而去,越過廊腰縵回,穿過閣樓院落,終于望見了那彈琴之人。
那人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煙霞色的裙子,微抿的嘴唇,眉頭微微蹙著,似乎心中有事,唯有眼中還有幾分柔情的光,才不至于整個面部顯得過于的冷硬。
赫然是年輕時候的賢妃。
夢里的月色極好,銀光傾瀉,浩瀚蒼穹璀璨星光點點,宮城內地面白亮如雪,人的影子映上去,鮮明似剪影。
月光底下,撫琴的賢妃身后的紗簾被風吹拂開來,露出一只玉白的手,有人正穿越重重簾幕,飄然而至。
宮內一側種著一顆玉蘭樹,一樹的純白,如初冬之雪落滿枝頭。
從紗簾間走出的女子衣袂飄飄,如流云之純白,如玉蘭之馨雅,亦如碧波湖水之清。
一朵玉蘭似雪,迎風飄落至女子面前,她含笑接住,月下拈花抬眼看過來的神情,如夢亦如幻。
秦瑾瑜眨了眨眼睛,覺得心里似乎飄進了一團柔軟的云,雖然那容顏就在不遠之處,卻無法描繪出五官輪廓,只覺得那人似乎籠罩在一團迷蒙的霧氣當中。
女子看向秦瑾瑜的眼神溫柔寧靜,她并不說話,并不凜冽的目光卻如箭,穿透了陰陽生死天人永隔的悲傷酸楚,穿透這十三載不曾相見的光陰,穿透這風云詭譎人心叵測的宮廷。
空氣中玉蘭香氣淡淡,深深宮廷,沉沉如夢。
月光下女子的笑容溫和慈愛,如清風拂面,亦如一個驚破榮華的夢。
那是年輕便與世長辭,拋下一雙兒女,死去卻一直停留在宮中諸人的談話和回憶中的先皇后。
她的生母。
秦瑾瑜呆呆地立了半響,忽然落下淚來。
十年生死兩茫茫。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夢想,蘇珩是回國奪權登位,為母親奪回應有的尊重和地位置,為忠良卻冤死的外族家正名,報復羽國當今皇后林氏,以及穩住風雨飄搖的羽國。
而秦瑾瑜最大的夢想,是見到她的母親。
這么多年來,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