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琊軍若論先天條件,當然不差,差的只是集體的訓練,再強的人,一散亂,自然不敵……”陳宮心里揪的慌,便是再心亂,此時也只能穩住,一面死死的探許都的糧草到哪兒了,一點消息也不敢漏過,生恐曹營聲東擊西,暗渡陳倉的把糧草給送到下邳去了。
陳宮是半點不敢松懈,他若是把這糧草給放過了,那可真是白活了一遭!
張遼的信也至,陳宮看過,讓曹性一觀,心微松,道:“文遠用兵,不必煩憂,只要能截住曹仁,不與曹操合兵,便有一戰之力!”
“那主公與女公子,可要快了,若不快快擊垮曹操,曹仁一至,一切皆休!”曹性道。
陳宮憂心如焚,卻冷靜而克制的看向下邳的方向。
退曹之后,徐州要立幾個軍事重鎮,兵將都少,而城池的防守,更需要勤勉……
現在,若非許都曹軍來戰戰線太長,糧草補給很難,以呂軍現在的實力,也是垂死掙扎!
便是如此,為了對抗曹操的大軍,也讓徐州所有人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這是徐州最黑暗,最難熬的時刻。
陳宮閉了閉目,會天亮的。
夜幕已漸至,曹操吩咐兵士搭建的箭塔也立了幾道起來。
下邳城墻已經坑坑洼洼,殘破不堪,卻堅韌的繼續完成著它的使命。
郝萌看到高高立起的箭塔,臉色也是不容樂觀。
他一抹臉上的血,匆匆來尋宋憲,道:“必須催毀箭塔,若裹火箭射入城中,城中火起而自亂也!”
宋憲道:“準備投石機。”
“試過了,這個距離,瞄的不太準,而且極穩固,試了幾次,也只是擦到邊邊角角,打不倒……”郝萌道:“若有彭城的火炮就好了!”
說罷咬牙,道:“曹操是要久耗,他兵力極足,現如今只出了一半兵,若換下半夜也換人,他能耗得起,我軍卻耗不起!”
宋憲也不容樂觀,心中突突直跳,“他想逼我們出城與之戰!逼我軍出城去摧毀箭塔!”
那箭塔搭建之前,用了不少遮擋物攔在前方,樹葉,大樹等,防的就是城中攻擊!
也正因為這些障礙物,投石機總是失利!
弄的郝萌心中也微微火起。
宋憲心中卻不大樂觀,這箭塔給人的壓力太大了,然而宋憲更怕的是,這只是明面上的攻擊,這東西,怕是轉移人注意力的……
兩人被這些東西弄的心煩意亂。
有副將來道:“將軍,曹兵撤了一些……”
兩人往下看,只見曹兵如潮水般撤去,卻不再采取近攻的方式。
兩人心中咯噔一聲,不對勁,若是要撤退,又怎么可能不會未聽到鼓聲的信號?!
這不是撤兵,而是換防!
宋憲咬牙道:“他們在換兵將休息,可惡!我軍疲極力竭,他們倒還有人來換手,這曹操也想采用輪流戰!”
因為他們知道袁術在徐州對徐州城采用的便是這種戰術,一直攻城不下,便用這種輪流戰,等人疲累而極時,再一舉而殲之。
便是高順,也被袁術給氣了個半死,更何況是他們了。
仗著人多勢眾,仗著兵力充足,便用這種下作之法,簡直讓人心中恨極!
如今連曹操也是耗上了,這是吃定了城中人手不足,便無所不用其極了。
不,他比袁術更有進取心,不僅搭了箭塔,只恐還要雙管齊下,還要從地道擊入。
郝萌瞳孔微瞇了瞇,緊緊的盯著曹兵,他們換了人手后,卻不近前近戰了,而是站在固定的一定距離之外,身披甲,手執銳,“這是?!”
城墻因為不斷的淋油,火勢燒了一天,那墻磚都燒紅了,曹兵此時再攻城是不可能的,只會被燙死燒死。
那箭塔上果然開始咻咻咻的往城中射箭!
無數的箭雨落下,并且還有火球,一落到城中,那木制的民屋都燒了起來,眼見著連城內都燒著了,宋憲瞳孔也是緊緊一縮,道:“不出所料!用此火勢,逼我軍出去攻擊箭塔,再消滅……城中人數極少,若是被困在曹兵之中,他們再攻城,就休矣!”
郝萌急的鼻子上全是汗,道:“現在怎么辦?!”
“城中還有防兵,他們會滅火的!投石機準備投石,瞄準箭塔,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出城與之戰!”宋憲道:“現在急的人是曹操,絕不能是我們!”
郝萌一愕,隨即明白過來,道:“好!便是城中真的燒光了,也絕不輕易開城門下城!”
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受曹操擺布!曹操那個人若是被他抓到把柄,他能立即撕開一個口子,涌入城中,到時候就死定了。
曹操這么多的大軍,一旦憤怒起來,整個城池都要被殺光燒光!
今日,便是下邳城所有人真的葬身火海,也絕不能讓曹軍踏足一步!
只是累的時候,會一直想,若是這個時候,天降神兵,不要一萬,哪怕只有八千,去將箭塔毀了,城中也能休息片刻,所有的兵士都累了,可是還是得要堅持。
真的很累很累,壓力巨大!
城中民屋果然燒的旺旺的,木制結構的民屋缺點就是這個,一旦燒起來,再遇風,很快刮成一片,形成一片火海。
城中的五百兵士不僅要防著滿天掉下來的火箭,還要拎水去滅火。
幸而之前城中屋中,街巷中到處都用缸和甕備了不少水,若不然,只怕火半點也控制不住,馬上就能燒個全完。
縱然是人手不足,車水車薪,然而兵士們不斷的撲水淋濕屋頂,也算是沒有大規模的漾開火勢……
城中亂糟糟的,內城中也著了些火,然而也很快被兵士們給滅了!
百姓們躲在一處內城的石頭屋內,個個臉色慘白,如同雞崽。
他們都害怕,若是城破,他們就死定了,外面極為慘烈,他們聽出來了。
呂嫻看著他們的臉,那是飽受戰亂和風霜的臉,見之心酸。
雖然打定了主意倘若城破,定會帶他們離開,然而,能保得住多少人,她也不能保證。一來保證不了所有人都逃得掉,二來也保證不了出了城后會不會受到曹兵的攔截殺伐……
生死之戰,此時此刻,呂嫻是真正的感受到了。
呂布已經去揪曹營的奸細和袁營的奸細,以及刺奸了。
呂布沒有驚動百姓,只是讓人將他們拖出去,在外面決處。再守住了內城以及地道出入口。
這些曹營的奸細不得了,就憑著這么點人力,硬是能在城中挖出幾條通往城外的地道來。
呂布看著這些工程都納悶的很,他們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瞞住街鄰四舍而沒讓人懷疑到動靜的?!
難道哪怕真殺了人,街鄰比起殺人犯,更怕衙門嗎?!
呂布心中悶悶的,這么大的工程量,便是土都不好處理,那些躁音,難道真的能瞞過幾乎靜音的古代?!
古代便是有大工程的躁音,也不比現代社會,車流不息,裝修電鉆的聲音,在地下這樣挖土的工程,還有土的處理,以及走動聲,怎么可能瞞得過人?!
呂嫻看著畏縮著發抖的百姓,甚至都不敢抬頭看他們的百姓,對徐庶道:“苛政猛于虎也……”
徐庶心里也怔怔的,點了點頭。
當年孔夫子沒有完成他的理想,然而,他的很多的思想到底是被人所繼承。
徐庶明白呂嫻想做什么,便看著她,心中一松。
若是此城守住,僥幸不死,一定要看她能做到哪一步。
“內城已定,庶去城墻上助陣!”徐庶道。
呂嫻將兜帽戴上,道:“我也去外城看看!”
二人與呂布說了,便帶了兩上暗影中人,出了內城,往外城去。
外城更加慘烈,屋房上面有熊熊的火光,雖然大體的火勢控制住了,然而還是有很多的房屋燒毀。有些甚至木制結構支撐不住,燒到一半直接塌了。
徐庶看了難受,呂嫻看了更難受,她腳步停頓了一下,嘆道:“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鮮血……當年的魯迅先生,是真的勇士。”
徐庶道:“魯迅何人?!”
“一位賢士,他的筆是刀,他的語言是槍,”呂嫻道:“元直,你知道魯迅先生最可敬的地方是什么嗎?!”
徐庶轉首看著她。
“縱然這個世界千瘡百孔,不符合我們的設想,也從不灰心過去改變它。”呂嫻道:“孔夫子如是,魯迅行狂也如是!”
徐庶一怔,隨即笑了,道:“不錯,此也庶所愿!”
倒也并不去追究魯迅是什么人了!
他們身在亂世局中,幸有微薄的能力去改變世道和輪回,總歸是比孔夫子幸運那么一丟丟的。
孔夫子當年都從未放棄過,更何況是他們。
天黑了,黎明總會來的,只是有些人注定看不到,但看不到,并不代表它不會來……這才是呂嫻想要說的。
死了死得其所,活著,就盡己之力去改變!上報青天,下撫蒼生,士者所愿!一往直前!這是士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