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啞口無言,掙扎著要起來。可他現在竟是沒人扶都爬不起來這種。一想到這身體如此情景,不禁悲從中來。哭道:“天要亡我袁氏也……三弟有此大敗,還不知是何光景。”
甄宓是看緊了袁熙,寧死也不叫他親自去。
袁熙爬都爬不起來,還能擰得過嗎?!
因此一想到袁氏的處境,這心里,竟不知是何滋味。他也是知道的,若報與袁譚,袁譚必不救。
能救的只有幽州兵。
袁氏兄弟不和,這才是最大的悲劇。
袁熙縱然是有三頭六臂,此時也不能左右身邊人的意志,因為不光只是一內宅婦人阻攔,再阻攔,也只是內宅婦人。而是他身邊的所有將士和謀士都不贊同啊。他們是不管什么兄弟情兄弟義的,只知道,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以往是擰不過袁熙,沒有辦法。而現在,自己都是慘敗了,還要親自去救袁尚?!他們自然絕不可能會答應。雖然嘴上不說真話,然而直接就是不贊同,左一個不可以,右一個袁將軍定要保重,都說達者兼濟,可問題是剛遭大敗,哪里還有余力去救袁尚呢?!因此也不提不救,只叫袁熙寫信與其它部,叫他們去救。
弄的袁熙心如死灰一般。
他終于明白,為何英雄暮年會如此之遺憾了。因為年輕的時候不管是英雄還是狗熊,至少還是自己作主的。可是這一倒下,無論是病倒,還是老了倒下,身邊的人都不再聽從了。
袁熙心里何等的郁卒。
甄宓天天在他耳邊哭,謀士與將士們一個接著一個的來勸,語重又心長,仿佛全心全意的忠誠,只一心的為他著想。聽的袁熙都抑郁了,終究還是放棄了自己前去的心思。
只掙扎著叫人扶起來,一面寫信到前線,告罪于袁紹。一面則寫信到幽州,令人領兵去接應袁尚。一面則寫信與袁譚,說袁尚大敗,叫袁譚以大局為重,一定要去救袁尚。兩弟皆敗,事關緊急,還請大哥務必救袁尚回來等等……
信發出以后,袁熙哭道:“……三弟必怨吾。三弟回之,吾不敢見矣。”
甄宓低著頭,心中卻冷笑,回不來才好。一個幫了他不感恩,不幫他就怨恨的兄弟,呵!她憐惜的看著袁熙,她的丈夫,遲早要被這些袁氏兄弟拖累死。與其如此,還不如敗個干凈。她的丈夫也能為自己而活,而不必顧及什么兄弟父子之情。他顧及到不惜命的程度,可是又有誰聽,又有誰感恩呢?!
袁熙哪怕有點迂腐,可是甄宓以為這樣的他,反而是最好的人品。
只是,經歷鄴城一敗之事,甄宓覺得自己的心無比的心狠。她變了!
她的心里總有壓不下去的戾氣和不甘。
她感激袁熙對她的好,卻也心疼他對袁氏子弟的好,心疼他對別人的好。
袁熙不夠自私,那么,她來自私。哪怕被稱為毒婦,也總好過當寡婦,任人魚肉和宰割。
甄宓親問軍醫,軍醫道:“大急大悲大慟,又經大敗,傷心傷身吶,將軍還需靜養。否則……”
甄宓臉色微微變的難看。在這個時代,一個外傷就能感染而死,一個傷風就能要人命的時代,她怎能不急!?
無論如何,都不叫袁熙再著急于袁氏的事了。管他外面洪水滔天。
她要護著她的丈夫,回幽州去!
劉氏天天哭哭涕涕,蓋因知道袁尚失敗,袁熙卻沒法去救的緣故。甄宓哪里有空理會她?只將她身邊的幾個眼睛都給拔除了,恨他們將這事捅到劉氏面前。
與其知道了鬧,還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耳目一去,劉氏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外面的事也俱都不知了。因為再沒忠心的人告訴她。
劉氏也被甄宓的手段給嚇到了,又乖乖的當了鵪鶉。
本來她是想利用袁尚的事,逼迫一回袁熙,然后叫送她回前線的。哪里知道,甄宓如此之狠。這一次連面都沒露,將上次她說過的話,說一不二的全做到了!
袁熙的藥中混了安神的藥,又傷重憂思,因此昏昏欲睡,一路往幽州而去。
而信,也很快先到了袁譚處。
袁譚看到信,卻是哼了一聲,置之高閣,并不理會。甚至連擔心都不可能有。能沒有興災樂禍,已經算是他良好修養了。
他只尋心腹謀士商議,道:“袁尚功敗垂成,丟人至極,他別說未必能回得來,便是能回來,也已威望盡失,再不復之前的強盛。”
謀士們心中也略喜悅,道:“將軍能不派人去阻擊他,便已是講了兄弟情義!先前積累了多少的怨望,此時不救,也說得過去。此事,是袁尚自己咎由自取,非與將軍有關。”
袁譚點點頭,冷笑著嘲笑了一番袁尚,不提心中的喜悅,只道:“袁熙奪鄴城失敗,當何以處理?!”
“比起袁尚,鄴城之事,才是麻煩。”謀士們嘆道:“看來呂布難纏,是鐵了心的要鄴城不可了。想要虎口奪食,怕是難。袁熙有此敗,倒也不奇怪。”
“他自己都敗了,還要命幽州兵去救袁尚……”袁譚皺眉道:“也是太閑了。不嫌命長。”
語氣里也是有微微不滿的。
“袁熙將軍向來如此,一見兄弟不和,向來都是以彌合為主,有此之回應,倒也不奇怪!”謀士嘆道:“將軍,看來鄴城恐怕一時不能得回了。呂布鐵了心的要鄴城,必盤鋸不肯去。所幸袁熙敗了,還有高覽與淳于將軍守在外,還能扼守一二呂布的兵馬。不叫他再向冀州蠶食。不過也只能暫扼住,將軍還是要防范呂布以鄴城為據,向我青州邊蠶食。不得不防!”
“便以此為名目,將事報與主公。”另一謀士道:“為了冀州和青州安危,便是將軍不去救,也沒什么。主公便是要責怪,此時此刻,也不會拿將軍如何。便是隔空削了將軍之職,又能何妨,早不比當初在鄴城內不得不受人制時矣!”
袁譚點點頭,道:“父親必大怒于譚!”
“上次之事,臣斗膽諫議將軍,便是父親,便是主公,也是不可太信任的。主公他,太意氣用事,有時候發起怒來,完全不顧及父子之情,為了避免上次之事,這一次,還請將軍據守青州,能不去前線便不去前線……”謀士小聲道:“不求有功,但求不拖累將軍。主公身邊俱是小人讒言,倘有人要害將軍,恐怕不能據守……況且去后,要聽主公調令,終歸是不得自由。不自由也罷了,最怕的莫過于主公剛愎,不聽人言,反而生生的錯過很多軍機。所以臣以為,留在青州據守,才是最合理的……必要之時,可與袁熙將軍聯手共抗敵軍。”
袁譚聽的連連點首。自上次在鄴城出過一次事后,袁譚心里其實對袁紹也沒多少信任和尊敬了。只是父親,不能反叛他罷了。
然而當兒子的有了異心,誰能攔得住。老子本就處事不公,也不能怨長子有私心。
“袁熙將軍是將軍要拉攏的,”謀士道:“他有此次之敗,還請將軍派兵去接應一二。只要袁熙向著將軍,后之事,不愁矣……”
“我最知二弟其人,忠良可嘉,必不叛我,但也必不依附于我,他雖值得信任,卻不可完全倚重。”袁譚道:“在他眼中,我與袁尚,恐怕不分高低。他這個人至純至善至孝。不必拉攏,拉攏也無用……他必不會完全向著我,而對付另一個。”
袁譚的語氣中頗有些諷刺的味道,卻并非是諷刺袁熙,更像是袁氏就這德性,還能出這樣的一個種子,算是奇葩了。
“既是如此,也可示好。”謀士道:“將來之事,誰能知曉?!只是將軍兄弟族人之中,只袁熙一人可靠可信……”
“既是如此,那便遣人前去接應一二袁熙,送他安全的回幽州去,再接回袁氏家眷前來,送去父親身邊。”袁譚道。
當下議定,便遣人帶兵去了。
袁譚朝著鄴城的方向看了一下,可惜了。冀州府的府庫內俱是冀州的一切,只怕已落入呂賊手中。必保不住了。
將來再奪回冀州,估計要重新丈量土地,統計人口。吞下去的東西,呂布能吐出來才怪!
而此時,逢紀已然到達袁紹跟前,一到跟前便是一通哭,然后便是一通騷操作,開始甩鍋,瘋狂的甩鍋。
先把鄴城之失,甩鍋到審配身上,現在審配死了,若不然這樣的讒言,審配也受不住致禍。必死無疑!
然后又開始甩鍋說許攸,就是這個賊子,內外通于呂賊軍,這才鄴城陷入賊人手中。
說的袁紹恨不得生吃了許攸。72文學網m.72wxa
逢紀是個能言善辯的,況且這一路逃來,把一切的邏輯都理的通通順順的了,再加上信息上的誤差,因此一切只要說的通,還不是由著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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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不僅許攸和審配成了大逆臣。連死了的田豐等人也都成了大奸臣。
尤其是那審榮,審氏簡直就是賊窩啊。這事也確實是審榮有巨大關系,因此,逢紀便能將自己給摘個干干凈凈。
可惜,已將袁紹氣的爆炸。幾目眥欲裂,跺腳道:“早知奸逆誤我,早先便該將他們剁了喂狗……好一個審氏,紹如此信任,卻將紹一片信任落于塵土般辜負,他們便是死了,紹回鄴城,也不罷休!”
逢紀道:“若非審配極力勸袁三將軍去阻擊呂氏兵馬,又怎么會中了呂布的調虎離山之計?!就是因為審配,這才以致鄴城空虛,否則,有袁三將軍在,鄴城怎么會失?!審配節氣是真不假,可是忠臣也會誤國。這審配,剛直太過,太過自負,若不然,鄴城哪里會失……”
袁紹聽了,豈能不怒,然而他此時再怒,審配也不能再辯解了。
因為死人不會說話。
而這世間人心的丑陋,多的是欺負不會說話的死人的人。
經他這一般巧辯,不僅脫了罪,甚至還將自己在鄴城的過失和失察等一切脫的一干二凈。不僅無罪,還得了袁紹的嘉獎。
就在逢紀決心怎么讒言整倒其它與他不對付的人的時候。
袁紹先接到了袁熙戰敗的消息,得罪袁熙狼狽竄回幽州,一時也不知氣他不爭氣,還是氣他不中用。一時大惱,這恨意就朝著袁熙去了,隔空將袁熙無用罵了個狗血淋頭。再然后逢紀一挑撥,連袁譚也被恨上了。
“袁譚心大矣,”袁紹咬牙道:“紹叫他去救鄴城,他竟不聽,既不派兵,也不親去,此子,當真是心狼至極。不聽父命,不顧兄弟……”
逢紀一心的要讒言袁譚,哪知道又一道急報前來,道:“主公!幽州刺史袁熙之信。”
“拿來!”袁紹正惱怒不堪,拿來信先看袁熙怎么辯解。哪知道一看信,眼前一黑,往后栽倒。
“主公!”左右都嚇了一大跳,就連逢紀也十分駭懼,忙道:“……這是怎了?!”
“顯甫戰敗,速救……”袁紹一急,臉便脹的通紅。接二連三的打擊,逼的袁紹便是再妄自尊大,也是吐出一口血來!
逢紀嚇瘋了,忙接了信來看,一看也蒙了。
袁尚全軍覆沒?!
這怎么可能呢?!
左右戰將與謀士團們也都一片嘩然。哪怕只是一點戰敗消息,他們也不至于如此。然而,這接二連三的壞消息積累起來,也是很恐怖的影響軍心的力量了。
鄴城失為一,袁熙戰敗為二,袁尚戰敗為三……便是此時,軍心也已搖動,豈能不慌?!
逢紀一個激凌,生怕袁紹遷怒于己,忙自保道:“主公!袁熙與袁尚之敗,實乃袁譚之過!鄴城失,他不救,如今袁尚敗,他亦不救,只有袁熙來信要救,可他剛敗也有心無力。主公,倘不救三公子,恐怕會有大閃失啊……三公子敗是敗,然而,此禍,是蕭墻之內禍,若不處置,人人效仿而只求自保,我軍焉能左右相顧,而勝曹軍與呂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