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洪也是鐵骨錚錚的硬漢,此時此刻,他怕的不是死,而是怕曹仁受不住打擊!
他咬著牙,死死的瞪著司馬懿,道:“要殺便殺,我若討一聲饒,枉為好兒郎!”
司馬懿道:“好!懿也服氣子廉之英雄氣度!”
“只是司馬懿,你可想好了!”曹洪咬著牙道:“你若殺我,便是公然與曹公為敵,與整個朝廷為敵!”
整個朝廷?!太拔高曹操了。
若說與曹操為敵,之前還有顧慮,現在嘛。司馬懿微笑道:“正愁不能氣死曹阿瞞。便以汝首與之宣誓。懿與曹賊,誓不為同謀。天下諸侯,皆以國賊同恥,懿亦如之!”
曹洪被氣笑了,道:“好,好,好!洪便在地下等著你司馬氏有何好下場!你這小人奸賊,哪里配得上與曹公同為陛階之臣?!呸!”
他狠狠的啐了一口。
司馬懿也不怒,只道:“推出斬之!”
眾將一擁而上,將曹洪給推了出去,曹洪臨死罵之不絕,一口一個小人,一口一個司馬氏必定沒有好下場,一口一個賊害天下首者,必為司馬懿,小人,得志便猖狂,早晚要受害!
待首級奉了上來,封了匣,司馬懿親書一封,道:“一并送與曹仁!”
斥侯領命而去。
謀士團們笑道:“只恐曹仁要被氣死。”
“懿也有言而無信之嫌,然而,事已至此,早已經撕破臉,無法再回頭掩飾什么了,便不必再粉飾太平!”司馬懿道:“奪冀之恨,殺曹洪之怨,懿一并受之。曹操誓要殺我,我也必與曹操分個界限。天下以為我還有投曹之心。此舉,便向天下證明,我與曹賊,實是兩類人,實不為同謀,也不可能為同謀!”
這顆首級,才是證明,才是劃清界限,再無可能的證明。
那么天下要黑司馬懿說他有投曹之心,也再不可能有人信服了。
“軍師自證自清之心,吾等皆知之。軍師有此志,天下人也必知曉!”謀士團們嘆了一聲,心中是服氣司馬懿的分寸的。
因為之前就已有很多不好的傳言。也不知是袁軍之中傳出來的,還是曹軍中傳出的,說是司馬懿有投效曹操之心,眼下在徐州營,不過是暫時居之。
這種傳言,有些人半信半疑,有些人其實是有些信的。
而這一顆人頭所表達出的態度和決心,才是司馬懿的反擊!
“我本明心向日月,”司馬懿道;“不求天下人知我,但求,汝等并不疑心!”
謀士們皆道:“并不曾有疑心!”
他們是堅定的維護著司馬懿的。覺得他有勇有謀有分寸有決斷。就算有些方面可能有些令人質疑的動機,但他現在已經證明了他兩袖清風,心無雜念,并不曾有異心。
他們因此更為心服。
行刑臺上血跡還在,徐州兵將曹洪的肉身給葬了。到底也是敵將,死后尊嚴要給的,并且還要立個碑。
馬騰瞅見,咋舌不已,嘀咕道:“這是要氣死曹操啊。”
曹洪是曹操的心腹戰將,更是倚重之人,若得知曹洪被殺,曹操真的能氣個半死。最重要的是能震懾整個許都。若得知司馬懿已經攻下冀州,這對于許都來說,更會戰戰兢兢,風聲鶴唳!
曹操本就哀喪于曹洪之死,若知局勢急轉直下,甚至會影響整個許都的人心,只怕得會急得頭風發作。
這哪里只是殺一個頭怎么簡單。
若只是殺一個戰將,在戰前殺之祭旗都容易,還能激勵軍心。
可是在大勝之后殺,他分明就是落井下石,欲令曹軍的形勢雪上加霜。
這是攻心之舉。更是對于形勢的一種預判,以及精準定點打擊。
馬騰都有點怵司馬懿,覺得這個人不僅打心理戰很厲害,對于形勢的判斷則更厲害。不得不說,在某些方面,司馬懿甚至是不輸于曹操的,尤其是整個格局方面。
若說唯一輸的地方,只在于人主風范。
曹操是梟雄,而司馬懿是人杰。有諸多共通之處。
甚至在冷血冷酷方面,也極為相似!
政治本身,局勢本身就是冷酷。倘若今日馬騰處于曹洪這個位置,也只是乖乖被殺的命運而已。
馬騰看著這血跡,心中對于中原這一塊核心上的懾懼更深一層。
這就是中原對于周邊的威懾力。正因為中原冷酷而冷血,所以,才能保持對于周邊的領導力,所以,但凡這邊有強權,西涼,幽州一帶,遼東都不敢有任何動靜。乖乖的趴著蜇伏不動。因為懼誅!
因為中原的冷血政治是動真格的!
馬騰跑上了城墻,看著鄴城以外的廣闊,那種擁有感,令人心胸搏發。當時鄴城不安,他心中憂懼是完全不曾有現在的這種感覺。而現在,仿佛張開雙臂就擁有了半個天下!
鄴城內還是一片凌亂,到處都是百廢待興的樣子,然而,鄴城以外,往北,可俯瞰北境,往南,則可俯視兩河流域,這里,是九州之首。這里,多么雄闊。擁有了這里,驅走了外敵,不管是誰,都會對這里產生癡迷和雄傲之心。必以為可以取之天下。
至少,馬騰現在就有這種雄闊之感,仿佛感受到了當初袁紹的傲慢的來源。
誰雄鋸此處,不會產生自滿之心呢?!
馬騰心中激蕩著雄闊,擁有的人并非是他,可是現在,他還能稍微感受到那種擁有的虛妄感。
這冀州,非實力不能得,這天下,非實力也不能守。
終究是屬于強者的特權。
馬騰看著看著便一連三嘆。
張楊前來查看后勤,看到他嘆氣,便道:“嘆甚?!”
馬騰難得的沒有嗆他,道:“在想軍師。總是溫溫和和,仿佛無害之人。誰知下手,如此快準。我二人遠遠不如啊。”
張楊笑道:“何止不如,你的性格更為暴躁,更不如……”
馬騰道:“是不如,可惜你也不如。都說河內太守好說話,脾氣好。可惜若無人相護,早已死之。而軍師的溫和卻是一種實力和特權。”
張楊不語,對這一點也不否認。
“脾氣好就像水,你這樣的淺流溪水,只會受人相欺,而軍師的水,卻能夠淹沒大軍,何人敢蒙騙欺瞞,這是第二點不同。”馬騰道。
張楊聽著有點不對,怎么感覺這家伙是在用自己與司馬軍師對比,來踩低自己呢?!
別以為他聽不出來,他對著馬騰怒目而視,道:“軍師是高山大河,楊自是小坡溪流,自然不能比。馬太守倒也不必捧高軍師來踩我之實。”
馬騰哈哈大笑,道:“騰還以為你這人聽不出話的好賴。原來能聽得懂啊!?”
張楊特別無語,臉色都扭曲了,想要大聲斥罵他,卻偏偏不少人都在看著,張楊忍了忍,狠狠啐道:“你這廝,不是好人!”щēχυē⒊ч.cǒм
正說著呢,城下有各郡遣了使者前來送節鋮,二人吃了一驚,向遠處看,果然有不少城郡陸續已經到達。
很妙的是,他們已經改旗更張,袁旗,曹旗都沒了,捧著的是徐州的旗。
乖乖,這個政治覺悟,馬騰深以為他們怕是連夜找人繡的。
俗話說的好,這些州下各郡縣能有什么立場?!不過是倚門賣笑的品性,誰來就抱誰的大腿,這話是半點都沒錯。
張楊組織人手去迎接。他管后勤,對于司禮這一塊,也有參與,自然是他負半責。
馬騰則急匆匆的找司馬懿去了,道:“河上已處理完畢,有淳于瓊和高覽盯著,必然無恙。也搜尋過曹軍的痕跡,確實是沒有遺留之兵馬。軍師可以安心!”щěχυě㈢㈣.cΘм
司馬懿道:“馬太守辛苦。趁著各郡來,還請與我一并迎接招待。”
“這是自然。”馬騰欣然從之,有這個機會能蹭一蹭流程,多認識些各郡的馬屁精們也不賴。他在冀州是有功的。反正不管怎么樣,奪冀之功,司馬懿怎么也隱沒不了他的功勞。與他們熟悉了,將來西涼缺糧,就可以來這溜達一圈,到各郡去厚著臉皮要一點,相信沒人敢不給……
打著這個主意,馬騰那叫蹭的一個快樂!
各郡各縣都真誠的表演了一番什么叫抱大腿的節操和變臉的歡樂。嘴上說著袁氏不仁,曹兵暴虐,冀州百姓苦之久矣,盼仁義之主久矣,終于,盼到了徐州軍來,各郡各縣都恨不得舉鍋相慶云云,反正厚臉皮的話是撿了說,反正也沒人去揭他們的臉皮說他們說謊……
然后司馬懿就說一些套話官話,說溫侯早牽掛冀州百姓久矣,之前來一番未能大定,因要克曹,便舉兵先發許都,掛心冀州之事,故而留下他在此,如今不勝辱命,不負百姓之念,已驅走曹兵,收復冀州,得鄉老敬崇,想必溫侯必喜之也。
然后就是你來我往的說些場面話了,司馬懿代之請他們赴宴。他們則又是送酒又是送糧,然后旁敲側擊的問著司馬懿將對冀州各郡縣有什么打算等等。
忠心也表了,東西也送了,旗幟也改了,狗腿子本性也露出了,只剩下最重要的話題,那就是以后冀州之策,會不會變天。
司馬懿卻是個打太極的高手,打著哈哈,就是將這話給應付了過去。
馬騰趁機倒是結識了不少人,不管以前是什么關系,各自現在心里的想法如何,反正是打好關系要緊。
冀州因有各郡縣送來的物資,慢慢的開始恢復元氣。
西涼兵馬對于司馬懿其實也有猜想,對馬騰道:“……先前徐州不管拿下何處,都有文臣進駐,進行治理,想必冀州也是如此。不過軍師之前不是已掌握了冀州人口土地之冊嗎?!恐怕未必想完全給徐州……”
馬騰聽著一個激凌,道:“他難道還想自己主理不成?!瘋了嗎?!呂嫻能饒得了他?!”
“別處不說,反正河內,恐怕是掌握在他手上,”西涼部將也不是吃素的,呆在這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就算再沒腦子,在這樣的環境中,也漸漸的學會了看眼色。況且他們的主將馬騰本身就是一個看事行事的高手。
馬騰蹙眉道:“可是發現了什么?!”
“河內來的人與司馬懿甚為親厚,這是倚之司馬氏為大族之意。”部將道。這是撇開張楊的意思了,瞧這不中用的,被甩的當小媽一樣丟了。
馬騰聽了若有所思,道:“司馬氏本身就是河內人,若說與河內親厚些也無可厚非。然而,若河內也有如此依附之意,司馬氏依舊要在河內扎根啊。本就是他的家鄉,他豈會放過之理?!他如今有些功業,若是扎根深入下去,所謂鄉黨,已成矣……”
“將軍,司馬懿難道果真有守冀州不走之意?!”部將道:“徐州不能將他調走?!”
“調是能調走,只是眼下,只有他能守得住,”馬騰道:“曹軍依舊環伺,虎視眈眈,程昱還在兗州,眼下這一塊,好不容易打下來,只有他能守得住,又有誰能取代他呢?!”
“加以時日,他經營下去,”部將們道。
馬騰哼笑了一聲,道:“這司馬懿奸著呢,若說他沒有異心,打死我也不信。”
“這件事還在于許都。”馬騰道:“若是呂布父女有所大進展,這冀州也就定了。司馬懿也沒空經營此處。倘若呂布父女有什么意外……這司馬軍師,可得擁兵自立了!”
西涼部將嘶了一聲,覺得座下的椅子又開始燙屁股了,那他們留在這里還干啥,是非之地啊。
“怪不得張遼沒有回來。”馬騰想了想,道:“兩權在此必相傷,張遼在此也約束不了司馬懿,更不能相傷,還不如直接守邊境。還能以兵力制衡。這徐州的局勢的復雜情況不亞于曹氏與袁氏啊。嘶,哪里都難混……”
西涼部將們面面相覷,那他們怎么辦啊,是撤退回西涼,還是去找張遼,或是去別處?!
馬騰也有點糾結,他想了想,決定不要臉皮,去與司馬懿要東西,說當初來是為了奪鄴,現在鄴城奪了,他不要城池,但要分東西,當初可是說好了的。
司馬懿也很光棍,道:“鄴城一戰,如此慘烈,城內外皆焚之一炬,如何分,不然,馬太守把西城墻帶走?!”
“……”馬騰嘴角一抽,娘的,失誤了,這是被套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