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行在許城停留,一舉三得,既為了公務,也為了晏萩,還有就是六月初九是許城的觀蓮節,是日,又為荷花生日。盛夏觀蓮,不僅為了賞花的美,亦為納涼。花香之中,月光之下,在水面之上消暑過夜,實在是神仙般的生活。
觀蓮花的同時,不僅可以欣賞歌女舞女的表演,還可品嘗蓮花制成佳肴,比如荷包飯、荷葉排骨、蓮糕、蓮子粥、藕粉羹,還能喝到荷花酒、蓮花茶。
晏萩自知酒量不佳,亦怕人前失禮,以茶代酒,與眾位太太坐在湖邊的高臺上,“路太太,這菜紅紅白白的挺好看,不知道菜名是什么?”
路太太笑道:“這紅的是蓮花,白的是豆腐,清晨,采蓮女新采蓮花,去掉其心,入沸水焯出,與豆腐同燉,紅白交錯,恍如雪霽之霞,故有‘雪霞羹’之美名。”
晏萩嘗了一口,頷首,“清嫩鮮美,余香盈口。此菜,色香味俱佳。”
“夫人,您還可以嘗嘗這道步步生蓮湯,味道清淡帶著甘甜。”路太太為她介紹。
晏萩依言喝了幾口,此湯乃用鮮藕和豬蹄燉煮而成,廚子又將浮油撇去,鮮而不膩,回味無窮。
女眷們在這里談論吃的,男人們則在評點那些歌女舞女,這個說:“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那個道:“鳳眼半彎藏琥珀,朱唇一顆點櫻桃。”
食色,性也。
傅知行并不阻止他們,當然他也不會和他們評點那些歌女舞,而且他的目光也沒有落在那些庸脂俗粉身上,他看得是晏萩,見晏萩吃的香甜,他也就放心了。
扮演蓮花仙子的歌女,抱著琵琶,邊彈邊唱小曲,“綠水芙渠,紅白都開遍。風遞荷香清不斷……撲得流螢飛去也,六銖衣薄停紈扇……紅顏每多薄命,還望郎君多情。”
一曲唱罷,她被人引來見諸位大人,她被是為知府大人準備的,但現在,有傅知行這位欽差大臣在,路知府自是禮讓,不敢享用了。
“凌波見過大人,還請大人垂憐。”凌波屈膝行禮,垂首露出雪白的頸部,她雖是清倌兒,但月前,已被城中富商買下,準備在今日獻給路知府的。
女眷這邊停下了交談都看了過來,路太太還同情地看了眼晏萩,她本以為府里又要多一個妾室,沒想到欽差大臣突至,解決了她一個憂患。
晏萩卻絲毫也不擔心,她悠閑地在吃荷葉蓮子羹。
傅知行冷淡地掃了眼故作狀態的凌波,“我府中不缺燒火丫頭。”
凌波驚愕地抬頭看著傅知行,她自持姿色過人,見過她的人,無一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這位大人不僅不動心,還這般的貶低她,讓十四起,就出來見客的她,異常惱怒。不過她看清傅知行的相貌后,又覺得這位大人不被她的美貌吸引也是理所當然的。
“今日到此為止。”傅知行起身離席,走向晏萩。
“大人,凌波愿為奴為婢伺候大人。”凌波為己爭取。
傅知行聽而未聞,柔聲問晏萩,“可吃飽了?”
晏萩剛吃完蓮子粥,見他過來,揚唇一笑,“吃飽了。”
“吃得滿嘴都是。”傅知行掏出帕子幫她擦去嘴邊殘留的一點粥。
“可以走了嗎?”晏萩笑問道。
傅知行牽起她的手,“可以走了。”
看著夫妻倆攜手離開,路太太眼含羨慕,“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次日清晨,傅知行和晏萩離開許城,再次登船,晏萩又不適應了,又吐了個天昏地暗,“看來我只能坐短途,不能坐長途。”昨兒,晏萩坐畫舫賞蓮并不暈,傅知行還以為她暈船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呢。
晏萩暈船,精神不濟,一整天都是昏昏沉沉的。傅知行守在她身邊,或看書,或左右互弈。
“世子,后面似乎有條船跟著我們。”護衛長韓飛過來稟報道。
傅知行目光微冷,“加緊防備。”河道這么寬,也不能不讓別人行船。
傍晚,船在野碼頭停靠。耳草把熬好的小米粥端進了船艙,傅知行喂晏萩吃了,又伺候她漱了口,等她洗了臉再次躺下,低頭在她唇邊輕啄了一口,“好好休息,過兩日到漯城,帶你去吃好東西。”
“好。”晏萩笑了笑,閉上眼睛。
傅知行走了出去,韓飛又來稟報,“世子,跟在我們后面那艘船停靠在不遠處。”
“若無異動,不用理會。”傅知行沉聲道。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似有若無的琴聲,悠揚動聽,如泣如訴。
“哪里來的琴聲?”傅知行冷聲問道。
戌時已過,這個時辰,有些喜歡早睡的人,都上床歇息,撫琴擾人清夢,很討厭的好嗎?
傅知行皺著眉,走到了船頭,就見岸邊,一個女子身穿白衣,在那兒撫琴。如水的月下,柔媚的女子,姿態優雅地坐在琴案旁,烏黑的長發在晚風中微微飄揚。
此時,此景,就如同月中仙子謫臨人間,美倫美奐。
韓飛下意識地看了眼傅知行,見傅知行面無表情,可是眼睛卻一直盯著那邊的那個少女看,心里咯噔了一下,世子不會……也覺得那女子很迷人吧?
傅知行從船頭下去,緩緩走向那個少女。韓飛要保護他的安全,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走到琴案旁,傅知行停下了腳步,撫琴之人正是昨日扮蓮花仙子的凌波,她抬起頭,脈脈含情地看著傅知行,“大人,絲蘿不能獨生,凌波愿托喬木,是夜來奔,望君收留。”
聲音婉轉動人,猶如春日的鶯啼一般,撩撥人的心弦,讓人為之心動。可是傅知行神情冷淡,“以后不要在這個時辰彈琴。”
凌波抿唇一笑,道:“大人不覺得月下撫琴,別有一番雅趣嗎?”
“聒擾。”傅知行轉身往回走,“韓飛,若有人再敢發出聲響,擾了夫人歇息,把人丟到河里去。”
“是,大人。”韓飛拱手道。
凌波花容失色,腳下發軟,跌坐回琴凳,看著傅知行,眼中淚光閃動,世上怎么會有如此不憐香惜玉的冷面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