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像一個稚幼不識情趣的豆蔻(未及笄)少女,她就是一個笑倚春風不自知的妖精。
低眸,視線撞入她額上那透過白紗布血糊成一團的傷口,他執于劍柄,指尖輕輕摩挲著上面還未褪散的體溫,語氣淺軟,似不經意道:“你額上因何傷?”
陳白起感覺手中一輕,便躬著背退后幾步,方直身抬頭。
“只是小傷,不勞貴人煩心。”
神秘人見她不愿多談,語氣恭謹哪怕禮儀周到卻略顯疏離,心底了然她百般討好只為急著打發走他們這群突如其來的侵略者。
想他堂堂一……竟也有被人利完用便踹的一日,他解嘲一笑,語氣相較先前淺淡了幾分:“卿既以樂贈友人,那友人便以藥贈傷友吧。”
他隨手拋擲一物落進陳白起的懷中,然后一揮闊袖似黑翼獵獵,他雙手提起韁繩,雙腿夾緊馬肚,俐落勒馬掉頭,姿勢從容灑脫,于四周淡淡吩咐了一句“走吧”,便率領著趙軍一等甲士離去。
戚將軍回頭瞥了一眼陳白起手中之物,神色復雜,半晌方似警告似提示了一句:“陳三,公子之物非你所能夠想象的貴重,你且不可怠慢半分或另為它圖。”說完,不等陳白起回答,便追隨而去。
趙軍的駿馬奔馳在廣闊的荒漠上,四蹄翻騰,長鬃飛揚,壯美的姿勢與瑰麗唯美的夕陽交纏成一種美與力量的奇異畫面。
這是在和平現代,從不曾目睹體會的震憾場景。
隨著趙軍已逐漸遠去,陳白起方長吸一口氣存于肺腑,一直緊繃的身體這才慢慢地放松下來。
感受到手心泛涼,她這才低頭查看手中之物,這是一個四方漆青銅的盒子,似鼎似尊,卻無足,上雕紋著凹凸不平的圖騰字符,鼎蓋是以九扣相錯相合,她將鼎蓋扭動似九扣對應,“咔嚓”一聲,鼎便打開了。
她揭開鼎蓋,然后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味道撲鼻而來,鼎內裝著一種綠色半透明的膏體。
這是什么?陳白起看見鼎上飄著名稱:九黎藥鼎。
這時她眼前虛擬了一個九黎藥鼎的圖象,旁邊則標示著詳細資料。
九黎藥鼎:外傷治療的圣藥。
㈠“藥鼎”乃趙國著名鑄劍師湛漭取赤朱山鐵打造,可保所儲藏藥物百年不腐不敗。
㈡九黎藥乃趙國王室私藏之秘藥,乃墨家九黎隱士以千花百草所煉制,傳聞其能化腐朽為新肌。
這九黎藥鼎,光看說明就感覺好生貴重!
陳白起握緊九黎藥鼎,一時不由得心潮澎湃,不僅為這能夠令她免遭毀容的藥,也為這能夠儲存藥物百年不腐壞的藥鼎。
只是……不知不覺中,她便欠下神秘人一個大人情了。
“系統檢測到A級物品九黎藥鼎,是否儲存于包裹,是∥否?”
陳白起驀然看到系統的一行提示,她愣了一下當即面上一喜,原來系統包裹真的可以存儲現實中的物品。
但是眾目睽睽之下,這藥鼎突然憑空消失,她要怎么解釋?!
于是陳白起按捺住雀雀欲試的沖動,遺憾地選擇了“否”。
然后她又想起了自己先前按受的系統任務,興奮地想趕緊查看結果,這時只見陳叔一臉復雜陰沉地走了過來,朝她喊了一聲“女郎”后,眼睛泛紅道:“女郎,我居陳家數年,不曾教予你那詩經、劍舞,你何以懂得?”
聽出他言辭中的質問逼迫,陳白起收斂起方才興奮的情緒,微微斜睨著他,語氣是不遑多讓的驕橫:“陳叔,嬌娘尊你一聲叔,乃因你是士族之后,乃因你教導過嬌娘,可你當真擔當得起這個叔字?”
不待陳叔聞言須發抖動,似心虛又似憤怒,陳白起嘴角含笑道:“趙軍已走,接下來的事宜陳叔你安排一下,我們盡快啟程返楚。”
語訖,不顧陳叔愈發陰沉張牙舞爪的神色,她徑直朝帳篷走去,心中冷酷。
這個陳叔留在陳氏遲早會出問題,但他是她的長輩,是父親的食客,她是沒有權利插手處置,唯有回去后……再尋機解決。
現今還是解決她的問題,由于她太沉浸在完成系統任務的獎勵當中,所以在與抱琴而下并朝她走來的姬韞直接錯身而過后,都沒有任何的反應。
姬韞頓了一下,轉身沉默看著她閑雅超逸的背影,腦中不期然浮現一雙猩紅、充滿恨意與絕望愛欲的眼睛,但轉瞬又被一雙澄清而神彩奕奕的眼睛代替。
同樣一雙眼,不過隔了二日,卻變幻得如此不同。
“郎君,你方才為何要幫此婦,還有這些草藥,枉費你天末亮便不辭辛苦在這片荒夷之地尋來,她卻不識好歹……”姬韞身后側,一名勁瘦劍士手中氣憤填膺地捧著一布囊,內里鼓起蓬松,袋口露出一截植物根端。
姬韞取過布囊,聲似悠遠的風一樣輕渺:“布,我很愧疚……”
劍士布看著郎君那君子如玉的俊美側臉,想起了已逝溫婉良善的夫人,與夫人最后臨死前的囑托,他嘴里苦澀,囁囁言:“郎君,此事不怨……”
“但我卻不悔。”姬韞打斷他,儒家講求仁愛、包容,但他卻不能因此不辨是非,喪失了道德倫理,哪怕再次重來,他仍會拒絕。
但拒絕有很多種,他愧疚的是他一直選擇了一種最差最壞的態度,今日采藥回營地,他遠遠看到了陳三與趙軍的對峙,她冷靜、從容,比起陳叔這個成年擁有見識的士人更成熟、聰慧而骨氣。
那是他第一次發現,她并非如他所想那般不可救藥,關鍵時刻,她亦有跟陳淑(陳三已逝的姐姐)一樣的耀眼奪目,果然陳氏百年門閥血統的傲骨是無法抹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