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姜自知自己給陳白起惹了多大的禍,他對姬韞尚能言辭針鋒,然一觸及陳白起黑不見底的眼神,整個人便心虛得厲害。
他雙手輔于額,深深一揖到底,自責羞愧地戚戚道:“姒某自知害了恩人,若恩人不愿收此圖姒某便收回,并連夜帶人撤離平陵地界,生死由命,從此絕不再連累恩人一分!”
陳白起幽幽地盯注著他的頭頂,指尖攥緊麂皮,心中暗忖——若時光真有回溯,她定然乖順地任趙軍羈押回趙,哪怕是九死一生,也總比這延綿不斷淌來禍水要強!
然,時光萬沒有倒退的事啊。
人,她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救下的,如今那要命的圖紙也看過,若真要追究起來,她怕也是逃脫不了的。
事已至此,倘若就這樣輕松地放掉他,豈非真落得個人財兩空?
就在陳白起憤懣不甘左右為難之際,智能系統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你可以與姒姜締結主仆契約。”
陳白起目光一滯,心訝:“什么是主仆契約?”
“簡單而言,除非你單方面解除契約關系,否則為仆一方必須永遠無條件服從主子,這并非僅口頭的誓言,而是以命、魂、軀體為代價立定的契約,若違背神魂俱毀。”
聽起來……十分可靠啊,陳白起暗自思索:“那要怎么做?”
“你只需讓他念出‘命、魂、軀體,吾愿以此締結契約’,你且答‘賜允’便可契成,事后你可在‘人際關系’內查詢。”
陳白起杏眸遽然一亮,心中狠狠地想,她付出了這么大代價,拐一個奴仆傍身倒也不是什么罪大惡極之事,況且她不信一個越國的世子會沒幾分真本事!
“讓你就這樣出去亡命天涯,豈非讓我白救你一場。”
陳白起一掃先前幽深瘆人的模樣,輕嘆一聲,反而一臉心慈手軟:“罷了,事已至此,再如何辯駁陳三也難逃干系,只是若要我信你收留你等,有一句誓言你需得與我念一遍,方能安我之心。”
姒姜心底竊喜,抬眸,面上卻是愕然:“什么話?”
而姬韞則狠蹙眉,忍耐地瞪著陳白起——她又打算做什么?
與姒姜對陳白起的“善良、天真、無知”的虛假認知不同,他了解她私底下并非一個不識險惡之人,她這遽然轉變態度,絕非心軟。
“命、魂、軀體,吾愿以此締結契約……”陳白起一字一句清晰嚼字念完,便靜靜地盯注著他。
姒姜眸波轉動,紅唇抿緊,纖纖玉指輕撥胸前銀穗,心底無不存疑,卻又察覺不出此話有何不妥,只不過一句沒頭沒尾的誓言罷了,且無名無姓,無咒無傷,即使立下也應當無妨吧。
陳白起目光灼灼刺得他面上生痛,一番猶豫不定后,便慢吞喁喁道:“命、魂、軀體……吾愿……以此締結契約。”
“賜允。”陳白起迅速接下。
剛一通念完,他突察到一股詭異的力量沖襲入他的身軀,并無痛楚卻有感覺,它像纏綿的寶相花一樣密密勾攀著他的全身血脈,酥麻軟癢,掻不得碰不到,最后那一股腦的癢麻之意全部一瞬集中于他胸前,漲得溢滿。
姒姜面色大變,一把掀開襟緣,只見在一片白玉凝脂的胸膛上竟似紋似描上一朵紅焰般灩麗奪目的花蕊。
“你給我下咒?!”
那七名越國死士聽到姒姜凄厲惱怒的喝聲,霍然起身,舉器朝陳白起兇光相對,巨雙目一瞪,如厲煞門神一般沖擋于陳白起身前。
姬韞怔怔地盯著姜姒的胸前,心中亦大為震驚。
陳白起以沒察覺到這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她從巨身后移出:“咒?不,它只是一種有效的束約,確保你不會輕易背叛。”
姒姜面色鐵青,卻興不起反抗她的一絲力量,哪怕是用想,仿佛都會頃刻間產生一種痛不欲生的毒素襲漫全身。
他咬緊后牙槽,見她平靜地對著他溫婉淺笑,哪怕他狠厲猙獰,亦不見半分動容,便知自己先前對她的判斷全然錯誤。
她雖善,卻并不蠢,他知道他這一次大意陰溝里翻船了。
努力平復下滿腹的憋屈,姒姜摒退左右,睇著陳白起慢眼嬌回,春意和綿,只是笑意卻不入眼底:“連巫儺咒術都會啊,恩人,你還真是叫姒姜看不透了。”
看到尾指處慢慢浮起一道紅紋,像翎羽尾戒一樣華麗纏繞,她平靜道:“只要你不做出危害我之事,你自可安然無恙。”
姒姜見陳白起一副“陰謀得逞也懶得再應付他”的絕情模樣,終于忍不住悲憤欲絕,寬袍一揚委屈伏于一旁坐椅之上掩面長聲一哀:“恩公壞死了!我還真是上趕著將自個兒給賣了啊!”
姒姜是屬小強類型,如何踩扁都能夠重新恢復。
他也明白事情已無轉圜的余地,便索性自暴自棄地賴上了陳白起,掰著指頭一會兒要職位一會兒要俸祿一會兒要待遇,總歸將自己應得的福利全討了個遍。
臨了還虎視眈眈地瞅著巨,眼神陰測測地,料想是準備當一回鏟除異已的邪惡奸佞,牢牢霸占了陳白起身旁的第一人,將其它有威脅的對手都給捏死地萌芽當中。
從頭到尾,陳白起的反應皆是含笑不語,等他一通羅嗦扯蛋后,便假裝暫時耳鳴什么都沒聽見,一面笑瞇瞇,一面淳淳囑咐巨好生“招待”他們下去休息。
料想巨對姒姜先前那陰險的小心思已懷恨于心,自不會給他什么好果子吃……呵。
好可怕!這種含著巨大面積陰影的鬼畜笑容!
姜姒咽了一口唾沫,不明覺厲的危險寒氣悄然爬上他的背脊,他眨動著一雙無辜琥珀大眼打著哈哈,一溜煙扯上舊部趕緊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