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熱,玉宇清明,蒼穹下,一切都顯得如此渺小而細微,百米之高的山坡之上,風沙吹襲一陣,直卷得衣袂獵獵直響。
“先生,為何一定要等值明日,今日趁其不備,全力出擊方正是殺楚滄月,奪平陵的絕佳時機!”戚冉氣尤不平道。
后卿道:“戚將軍無憂,我等長徒調兵趕赴平陵縣,一路上軍馬勞頓,這一夜雖緩遲了攻城,亦是為明日攻城做好準備,再則,這平陵城兵不盛馬不豐,但它卻仍舊能夠固守楚國一陲之地,你可知其原由?”
“這平陵城雖為貧瘠之地,但勢甚佳,卻是被滅中山小國修筑的一面長城,西至涇河,東至蹼陽,唯有平陵城一門而入,然當兵力皆集中于一處,卻又高險難攻。”戚冉抓了抓虬須根,皺眉道。
“此為其一,要知道城再固,亦是百年毀于一旦之虞,其二則是這座城內……一直是被楚先王暗中埋下了一枚重要而忠誠的棋子,這一枚‘棋子’長達上百年一直不露山水替楚君駐守保衛著這一片后陲之地,保楚國版圖完整,可惜的是啊……先輩之智不傳于后人,這枚‘棋子’如這鞏固城墻,終有被人毀棄的一日。”后卿真誠嘆息一聲。
“毀棄?”戚冉眼睛一閃,相詢道:“先生是指我等以姒四質子相挾以令楚陵君放人,他不舍藏人,寧愿割棄此地以‘平陵早已非楚境’為借口推脫之事?”
要說這件事情,又是一出后卿耍出的詭詐之計(此人為詭謀派),實則趙國在滅越之時,曾書信一封給楚陵君,要求楚陵君將在楚為質的姒四質子交出,言名越國冒犯了我趙國,已被誅滅,然余黨尚存,所存之人自然是成功脫逃的姒三公子。
他們列出種種證據聲稱姒三公子出逃后,便潛入楚境之平陵縣,此子定是早已謀算好與姒四質子于楚境相匯商討復國伐趙之事。
于強盛趙國而言這本不是什么大事,這被滅弱國一小小質子,再能耐也翻不出什么大浪,問題是姒三潛逃之時,攜帶了他趙國一件重要機密,這機密一日不討不追回,趙便一日不安不歇。
此信一看,卻令楚陵君再三猶疑了,但派人一查,近日卻有不明人士與姒四質子在暗中秘密接頭(大霧,姒四身為一國質子哪會沒有一點秘密),于是,陰差陽錯之間令楚陵君誤會確有此事了。
原本交人實則并不難,反正越國已滅,他于楚國再無任何利用價值了,這一亡國質子放在楚國誰還愿意替亡越養著,不是殺便是放(一般殺了),然而,卻楚陵君聽聞他或許身揣著趙國重大機密,天啊,這可了不得了!
當即多疑且野心勃勃的楚陵君認為終于有一把柄拿捏一直欺負他的趙國,頓時召集了眾大夫上朝,一番商議下來,有人認為此乃趙之詭計,要說詭計嘛,人家只要一區區姒四質子,給便給罷,反正楚亦不畬肉,是以詭計恐怕算不上吧,可那要說此事當真,這趙國本與楚有間隙,為何愿授楚之短,此不也怪哉?
在一番商討后,最終還是楚陵君一掌拍案——決定不交。
這是自然,楚陵君一向視趙國為眼中釘肉中刺,但凡有一絲機會,亦想扳倒它,是以仇恨心盛蓋過理智,便有此決定。
然而,這仇恨心再大,他也不得不遵守這世道的規矩,強者為大,這趙國明知人在你這里,你硬拖著不交的話又恐怕又會得罪趙國,這一得罪可不得了,趙國正缺一借口發兵呢,于是這又牽扯出另一件事情。
信上言明一句,關于楚境平陵縣臨越,兩國互通互交之事順理成章,這姒四因姒三被懷疑,你這楚國亦因包庇姒四而被懷疑上了呀。
于是楚陵君思前想后,最后經相國陳堅一慫恿,便決定劍走偏鋒,干脆狠心地割掉平陵縣出楚境,這一縣片域老實說并不銜接于楚境版圖,當時楚吞并中山國時,這里便有這么一旮瘩位置存在。
當初楚國上上上輩的楚武王乃一名軍事人才,據他一分析這處位置于楚國可為盾可為據守之地,放著不管被敵人從后方突破,很容易便一路無阻殺到楚境,是以楚武王便趕緊派上一支心腹隊伍長年駐守于此處。
然而百年轉折,如今的楚陵王好大喜功,且自滿得意,他覺得如今楚國國固家穩,亦不再需要這道防圍線盾牌了,于是不多想,便命人取出楚國地圖劃出一條線,直接割掉。
這樣一來,這楚境與越境之間便相隔甚遠,便不再是所謂的“私相授受”,關于什么姒三公子潛入平陵縣之類的事情,與他楚國無關。
這般掩耳盜鈴之事,其實其它諸侯國亦做了不少,各國為了利益、生存亦是很拼的,可像楚陵王這般異想天開的……卻甚少,然而這極品奇葩借口,趙國卻接受了。
不僅接受了,還讓他于周邊鄰國發出申明涵,讓他言明此城早已不歸屬楚境了。
此時楚陵王便郁悶加生疑了,他還以為趙國會發怒,會氣得直跳腳(所以說,他其實是故意的!拿一城去氣人,也只有如此財大氣粗的楚陵王才干得出來),然而趙國再來信時看起來卻很高興,于是這不高興跟氣得直跳腳之事,便由他給承包下來了。
然而事已至此,也是趕鴨子上架,不得不從了,于是,此事平陵縣被“拋棄”的原委便是這樣來的。
后卿望向被余暉輝成血紅一片的天空,笑道:“先斷其尾冀,令其首尾不相呼應,再斬龍首,豈非容易得多……”
楚陵王啊,你一心想要公子滄月死,認為其存在會毀你江山奪你王位,不惜借趙國之東風,于平陵縣舍一城毀一人,可你卻不知,公子滄月一死,你楚國之地,方如山中無虎駐守,遲早被狼豹撕碎瓜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