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滄月在醒來后僅懵神了一瞬,便下意識查看懷中之人是否安然無恙,卻不料雙臂一攏撲了個空,當即他神色泛白,死死地抿緊嘴唇,翻坐了起來左右查看。
這時單虎與他的隨扈亦醒來,他們第一時間便趕至他周圍保護,單虎手握跨刀,鐵衣寒光,他將公子滄月攙扶而起后,便不安地四顧環望:“主公,此處亦非林中,吾等何以于此處?”
公子滄月無心回應他的問題,他因找不到陳三手腳冰冷,面色難看鐵青,他一把推開單虎的手臂,步履踉蹌地踏前幾步,眼睛不停地于逐漸醒來站立的軍隊中巡視。
“陳三……”他嗓子嘶啞,像快發不出聲音一樣,估計是先前面嘶喊時傷了嗓子。
“陳三——”
他心急如焚,心念著,悔恨著,擔憂著,他想……他是否又在不經意見丟了她呢。
她到底去了哪里?
她傷得如此之重,又能去哪里?
聽了姒姜的話,陳白起一怔,與姬韞一塊兒轉過身去。
只見不遠處,公子滄月一雙赤紅的眼眸牢牢地盯著她,淡青色的眼白上布滿血絲,好像很久沒有睡覺似的,瞳仁像結冰的潮在霧夜中泛著光,只是那雙眼睛火似的燙人,又有磁鐵般的吸引力。
陳白起似被他的表情跟眼神震攝住了,半晌沒有反應。
姬韞與姒姜等人卻覺公子滄月此刻神態十分……古怪,而這種“古怪”令他們心頭莫名涌上一種排斥跟不虞。
公子滄月甩下全部隨扈,獨自快步朝陳白起走來,步履交疊過快,衣擺迎風舞動,鬢角一縷發絲擦過其蒼白堅硬的嘴唇,透著幾分強勢的急迫。
“陳三——”
他喚道。
陳白起眼睛微睜,他的聲音……為何變得如此嘶啞?
“陳三——”
他用力再次喚道。
因為用力過猛,嘶啞的聲音直接破聲,更是粗噶難聽,但陳白起卻神色一動。
“公子。”
她應道。
像是等不及拉近最后一步距離,公子滄月直接探臂一抓,將陳白起抓過身前,他粗重的喘氣聲像急落的雨點,他一雙瞇縫著的眼睛,目光閃閃,銳利有神,正威風凜凜地盯著她,像要把她看個透。
他想問她傷勢如何,他想問她何以醒來不喚醒他便自行離去,他想問她為何會變成后卿的隨扈“透”……他想問她太多太多的問題,但最后千言萬語只化為一聲輕喚。
“陳三……”這一次,他再喚她,語氣卻與先前的急切、緊張截然不同,而是長長一松了一口氣,像繃緊的弦終于卸下了全部力道。
周圍人皆一臉詫異、眼光閃爍地盯著他們,一時辨不清這兩人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而滄月軍中則有不少人識得陳白起,例如單虎,他隨著公子滄月一塊兒朝這邊趕來時,頓時滿臉見鬼似地瞪著陳三,似無法理解如此危險的戰地,她何以莫名出現于此處。
陳白起只覺被他這一聲“陳三”呼喚得耳根子都軟綿了三分,想到之前她大變活人的事情,恐怕是嚇到他了,她頓感歉意柔和道:“公子,先前陳三不愿意于后卿跟前暴露身份,是以未與公子相認,卻不想最后以那種方式被認出了,陳三甚至歉愧……”
公子滄月沒有立即開口,他的眼睛一直盯著她,半天才轉一轉,隔了幾秒后,他才道:“……爾要說的,只有這些?”
“公子能夠安然無恙,當真鴻福齊天,陳三甚幸。”陳三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這種劫后歸來,至少也該送上一句祝賀。
“陳三!爾何以……何以次次如此拼命……”因顧及四周人的眼睛,他的話語焉不詳,但他想,陳白起懂。
陳白起自然懂,她想著既然都付出這樣大的代價了,該尋好處的時機自然不可輕易放過,她道:“陳三的愿望,自始至終只有一個。”
她想當他的謀士。
而公子滄月亦憶起她曾跟他說過,她想留在他的身邊,給他當謀臣。
那時候他并沒有很認真地考慮過,或者說即便考慮過亦最終否絕了,然如今……他卻有了別的決定。
他想將她留在身邊,因為他已無法想象下一次當她離開他的視線后,又將會是以何種驚險萬分的形象出現,他這一次已被嚇得快魂飛魄散了,這種經歷他如論如何不想再承受第二次,是以無論是謀臣也是……亦或者是其它的身份也好,他都準備讓她陪伴在他的身邊,寸步不離。
“好,爾救吾一命,吾便滿足爾此愿望。”
他目光柔和而炯灼地巡視著她的五官,回憶起她先前身為“透”卻為他不顧一切的一幕幕,心底既痛又酸,一時之間軟得似水,他想伸手碰碰她柔軟的小臉,他想伸手抱抱她嬌小的身軀,他想與她說說只有兩人的小話,只可惜,周圍存在著如此多人的注意,他最終亦只能強壓著沖動,松開了她的手臂,轉移話題:“爾之傷……”
“只是一些皮外傷,看著嚴重卻只是失血過多,方才吾已服過上次給公子他過的一樣的藥,眼下已無大礙了。”陳白起道。
先前給他服過的藥……是指她姐夫姬韞給她配置的神奇良醫?
公子滄月目光游離其身,見她尤穿著“透”那一身血衣,上面血跡斑斑,但大多數都呈褐色了,顯然干涸許久,但不似新鮮傷口沾染上的,當然她身上亦有新鮮血液沾染上的,只是外露的傷口全都不見了……他猶疑不信,卻也不好當眾查看她身上的傷勢,不過見她此刻行走自如,面色與正常人無異,既訝又心下安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