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一站定,身影便如矗碑定,氣涌如洪濤天,四處沖決泛濫,運著一股凜冽真氣將手中長旗如巨茅一樣猛地沖射向戰場上,那唯一的被密集人群疏遠的空落地方——亦就是狄榮王與滄月公子兩人對戰之所。
那桿巨旗如同有眼一般,按照著她的意思,準備無誤地朝著既定位置的地面狠狠一戳,頓時氣爆黃沙走石,塵霧伏地沖散而去,幾乎半根旗柱深插入地面內。
狄榮王與滄月公子眼中無人,正打斗忘了,突感從天而降而壓迫氣勢,一方震驚其威力,唯恐波及遭殃,便紛紛及時停戈而疾退出百米外,他們定睛一觀,赫然是一面旗面詭異的旗子。在旗桿定入地面時,然以那兩人為中心軸周邊為限十里,所有人只覺一瞬間天光白天便變成了“玉龍攪暗天邊日,黑鬼掀開水底天”的詭異色彩氛圍,天地變色,鬼哭狼嚎。
他們已被陳白起設下的陣法而籠罩住了。
十里之外的人看陣內并無異樣,但陣法中的人卻是困于暗無天日的陣法之中,無法逃脫無法與外界聯系。
“怎么回事?”許多人想沖入陣法,卻被一種無形的壁膜給撞倒在地,無法再進一步。
吳淵臨于高城之上,揮令旗幟亦無法令陣中兵卒有任何反應,頓時大為驚訝,便立即領兵下樓,大開城門,一探究竟。
只見兩軍對壘之中心位置就像被人削掉了一樣,無法靠近,無法觸碰,亦無法進入,所有人都圍著邊境沖、刺、擠、推,用盡了百般辦法,卻只能看見里面的人移動,卻如論如何叫喊嘶吼,都不能夠與里面的人進行對話交流,而里面的人茫茫然四處奔走惶恐,停了交戰四處張望,好像根本不知道外面有人似的。
吳淵很快便與姒姜眾策士等人碰上面,他不見陳白起,聯想到什么,便震驚對向姒姜詢問道:“此陣……可是那陳女郎所為?”
據孫兄所言,此女有些詭道,懂破陣探路之術,如今此番難以解釋之事,他難勉引推她身。
姒姜定睛觀察了一會兒,心中亦是懷疑,便失笑道:“她確有本事做下此等霸氣之事……”
吳淵聞言,杵于原地,久久失語。
與滄月軍這邊半是擔憂半是觀望的態度相比,狄榮王的那邊蠻夷軍不明所以,突受此遭,則是著急混亂了許多,他們見主將與狄榮王都被困于其中,便是推來刺頭車、投石車,斧劈,火燒,油潑,用盡各種辦法亦無法撼動那陣法半分,頓時是又氣又急,囂罵跳腳,如火上螞蟻。
他們蠻夷素來不懂這詭道的陣法,只驚嚇滄月軍哪里施下的妖法,將他們的就此生生王困住了。
陳白起此番出人意料的出現,無論是滄月軍這邊還是狄榮王那邊都猝不及防,失了應對的先機。
陣法之中,色調昏暗渾沉,卻亦有光,不知何處的光,它如慘淡的月色般灑滿大地,那陣中影影幢幢的人或者不是人,在冷清的月光之下,橫生出無數詭秘的暗影,遠遠望去如同幽森的亡靈火焰,生生不息。
而陳白起穿著水藍旖旎暗紋斗篷,她躍于棋桿頂端,她四周的一切都是寂靜無聲,天上黑,空氣黑,地上黑,恍如冷氣將光也隔絕了,她獨自一人離世孤立守陣。
滄月公子亦暗驚四周突變的一切,然,他卻一眼便認出了陳白起,霎時方心中安定下來。
而狄榮王雖與陳白起有過一戰之隔隙,然,因當時陳白起乃偽裝成赤木合的模樣,一個牛高馬大的威武壯漢,自是無法聯系到如今這嬌小玲瓏的神秘而古怪的姑子。
“白起?”滄月公子息戈,縱身一躍便立于她的面前。
狄榮王于陣中發泄般進行伐戮一番,卻如石沉大海,泛不起一絲波瀾后,他便知此陣并非武力而能破,見滄月公子欺近那棋桿上的斗篷人,便亦隨之跟上。
他眼皮一撩,眼下四巡,明顯也感知到他等一伙應當是中了這斗篷人的詭計了。
陳白起見兩人到來,便從旗桿上落地,頓時袍落如花瓣,層層疊疊浮落,她斂容,朝他們兩人屈膝行了一禮。
“陳氏白起見過公子與狄榮王。”
她的聲音清泠似水,干凈而清晰,她的舉止落落大方,行禮款款有禮,于一般人言中,只稱有貴女風范,然落于狄榮王眼中卻另有一番含義。
白起?
他尚不曾聽過中原有哪一號如此能耐的人物叫陳氏白起。
陳氏竟敢叫陣于萬軍之中,以一女身面對,不懼不避,甚至在面對他這個被中原人號稱屠顱如麻的蠻夷王亦能夠如此從容而對……狄榮王雙眼沉靜得恐怖,他舔了舔嘴唇,好像黑暗要吞噬所有。
他最煩這種故弄玄虛之人,真狠不得立即將她——碎尸萬斷!
“白起,汝此乃何意?”滄月公子眸光一閃,感受到來自于狄榮王的惡意,下意識側步擋于陳白起身前。
當然,陳白起自然也知道,這狄榮王對她不滿,且是極度不滿。
任誰莫名其妙被困住,定是心中不懣憤恨的。
見陳白起突然出手,將他們都困于陣中,并擺出這樣一副有禮愿詳談的模樣,這令滄月公子十分費解。
陳白起有條不紊,道:“公子,兩兵相難,難道這便是大人們想要的結果嗎?大人們大概忘了,你們所要對抗的敵人并非只有彼此,而目前你們亦并非勢要為敵不可,不是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嗎?”
陳白起一開口,便是點明局勢與重點,這令滄月公子不由得沉默了下來,靜待她下文。
狄榮王卻嗤之以鼻,如今他一個面對兩人,一個是不容小覷的滄月戰鬼,一個是不明底細的陳氏,他自當不會貿然便出手。
他道:“巧舌如簧,你言吾之敵,何還有誰?”
“狄榮王毋須直接否決,不妨且聽白起接下來之言對與不對。”陳白起溫聲細語,她不在乎他的惡言惡語,平和道:“敢問狄榮王,若論兵力國強,狄榮王是否敢與趙國相比或秦國相比?”
狄榮王一聽這話,剎時便面黑了。
他白狄軍雖勇猛過人,但與國強勢力橫掃諸國的趙秦相比,卻輸勝一大籌,她此話分明乃故意挑釁!
狄榮王惡狠狠地盯著她。
他不答,陳白起亦不需要他答,她繼續道:“那與楚國相比呢?”
狄榮王微瞇雙眸,傲氣一抬下巴:“若拼盡全力,卻無不可相拼。”
若全力以赴,并不是不可以拼一拼的。
陳白起聽這話,卻是搖頭:“秦、趙對楚早已虎視眈眈多時,敢問狄榮王,為何卻一直不敢大軍侵襲?”
狄榮王一頓。
陳白起笑:“只因俗話說的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楚國近年來哪怕因楚陵王無為而治導致國況愈下,那亦非誰人便可輕易攻下,而狄榮王所想,恐怕那只是在楚國如今兩勢膠著之(楚陵王與滄月公子兩股勢力相拼)時,國內兵力散亂如沙,不可力敵狄榮王那狼虎之師,方有此等想法吧。”
狄榮王抿唇不語,深沉且陰晦不明地盯著她。
明顯,她說準了。
“繼續。”
陳白起道:“若是今日于此,狄榮王僥幸勝了公子,想來定是大獲而歸,然接下來卻是要臨滅頂之災了。”
狄榮王聽這陳氏先是夸夸其談,接下來又危言聳聽,他深吸一口氣,卻是被氣笑了。
“好!且說來聽聽,本王接下來是如何面臨這滅頂之災?!”
陳白起亦不顧他面色難看,平心靜氣道:“倘若滄月公子一死,這便意味著楚國將由楚陵王徹底統一,而楚陵王此人心胸狹窄連親兄亦容不下,豈能容下外族欺占他國土?原本他因內亂而對疢螻多方容忍,而你卻替他除卻了一塊心頭大患,如此一來,他便可盡情收納公子之余眾部隊,充擴軍隊,再斬外敵,敢問到時,狄榮王可還有方才的信心?”
狄榮王眸色猝然緊縮。
“哈哈哈哈哈——”狄榮王徒然大笑,他佞邪地勾起嘴角,赤眸陰陰冷冷,道:“你都說得很好,可是……你憑什么認為,本王放了他,便是得一個好處,萬一本王這是放虎歸山呢?別以為本王不知道,他滄月此趟來三府便是為了收繳三府的兵力而來,再與那楚陵王決一死戰,倘若此次本王放他,他得了勢并勝了楚陵王,便可當上了那新的楚王,到時候他可要比那愚蠢而狂妄的楚陵王更難纏,與其留一頭猛虎在世,還不如與那病獅為敵!”
滄月公子嘴皮涼涼一掀,嘲弄道:“狄榮王好生大的膽量,怕亦只有與病獅相博之態。”
狄榮王怒瞪雙眸,逼視于他。
“你說誰——?!”
陳白起其實多少看出狄榮王的意動,只是他有他的顧慮亦是正常的,而他的顧慮陳白起亦一早便考慮到了。
陳白起道:“想來狄榮王也知,公子與那楚陵王最大的不同便是,他生性寬仁慈考,并非那因一時義氣便惡意發動戰爭之人,此次倘若狄榮王有此番成人之美,公子亦愿先表現出其一誠意示人。”
“此話何意?”狄榮王冷冷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