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運行亦不困難,但若想催動陣法用于其它,如防御或者是攻擊,對于陳白起目前精神海受損而言卻是不容易了。
無法將迷幻陣發揮最佳效力,只小小地給狄榮王制造一些障礙,卻不多費事。
狄榮王掌勢滔天,他的掌法如人一般,攻猛剛裂,襲夾著暴風雪般凌厲,陳白起與其糾纏不多時,便轉變了戰技,不欲力擊,她反手舉劍,平舉當胸,盡量避免與其正面交擊,但目光卻始終不離狄榮王之手。
如此便引得狄榮王更是趁勝追擊,而在他認為一切都在掌控中的時候,而陳白起卻是不退了,她抿唇一笑。
而從斗篷下露出的姣好白皙下頜,那輕微而從容勾勒的弧度,恰好落入狄榮王的眼中,他瞳仁定了定,他雖心中篤定此女絕非他的對手,但仍舊從心中謹慎了幾分,只因她那詭秘叵測的手段。
掌面卦得她一身質地輕柔的綢面斗篷如水面漣漪般泛起,斗篷被掀起,她的唇、鼻,半面綻現,他正等著揭曉她的面目,但下一刻,他尚不及碰到她,只見她猛地一抬頭,便是一只鬼頭從她的面上沖卷張牙舞爪而出,那驟然放大的鬼面凄厲張嘴,似噴嘯著毒霧瘴氣,狄榮王眼眶瞠大,猛地收掌,下意識急遽退后。
只是,在那鬼頭即將吞噬他的頭部時,卻又在轉眼間消失不見,如同幻覺一般,狄榮王驚下心來,左右環顧,心中突生一念,他氣勢洶洶地瞪著陳白起,面色沉冷:“這又是你使的鬼把戲?”
陳白起一拂氣流平息,擱下劍反背于身后,對著狄榮王平和而道:“如今兩方軍隊皆被擋于陣外,時間若拖久了必另生事端,如今打也打過了,狄榮王可曾愿息怒。”
狄榮王自知他又著了這陳氏的道,這陳氏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如今被她困于陣中,先前不知,但此番一戰試探下來,她武功亦不弱,算得上是當今的高手一流,倘若她再聯手戰鬼一同對付他,他或許亦難取勝。
眼下之勢,分明將他由勝轉劣,不得不妥協他等的建議。
“陳氏、戰鬼,本王接受爾等的‘誠意’,今日便暫且收兵,不過……”他陰長的睫毛下,猩眸閃炙不定,拖長尾音,表情令人猜不透。
陳白起與滄月公子面色平靜,靜候其音。
但突變就在此時,“咻”地一瞬,空氣中傳來嗡鳴之聲,從狄榮王手中劃出一柄九幽劍朝陳白起直直刺去,而劍尖刺穿了陳白起頭頂的帽檐,頓時斗篷滑落,陳白起一張微怔的清麗溫婉小臉暴露在空氣之中。
狄榮王邪邪地勾起嘴角,用一種挑剔又嘲開的眼神盯著陳白起,他的視線從她的眉眼滑上嘴唇,朝滄月公子笑道:“原來戰鬼不愛傾國傾城,卻愛這小家碧玉,倒是口味獨特啊。”
的確,陳嬌娘的這張面容算不得上是什么絕色美人,但卻十分耐看,就像一本無字天書,內藏著無盡玄機與意味深長,值得深品。
關于這一點,滄月公子自知甚深,然,出于私心,他并不打算告訴任何人她有多好,因他想獨藏這一份特別。
見狄榮王向陳白起出劍,他眸色霎時陰沉,殺意止不住,但見陳白起無礙,無傷毫發時,便又抑止住了,他冷冷一笑,反譏以唇:“關于這一點,本君的確比不上狄榮王的口味,據聞狄榮王不好紅妝只愛……”
不愛好妝?難道他愛的是……陳白起表情詭異地看向狄榮王。
“閉嘴!”狄榮王已知他要說什么,頓時火冒三丈,朝著他擲射一劍。
滄月公子身影一旋,閃避開了,見他如被踩尾的貓一樣炸起毛來,惡意冷笑。
狄榮王深吸一口氣,朝兩人冷哼一聲:“戰鬼,陳氏,此事,本王且記下爾等了。”
陳白起被提及,確也無奈,心知她定是得罪他了。
看得出來,這狄榮王可不是什么心胸寬大的人,被他記恨上絕非是什么好事兒。
雖心中無奈,但她面上卻無表現,只屈膝一禮,端是頎然接受:“陳氏不才,承蒙狄榮王錯愛了。”
狄榮王一聽,臉由紅轉黑了。
此女的面皮果然夠厚!
這兩人還當真是絕配,都是如此的可惡、可恨、不要臉!
當迷幻陣破之際,困于陣中之人一下便如一黑洞中拋出來,重見了光明,而當狄榮王一眾重新出現在眾軍的面前之時,蠻夷軍將一擁而上,生怕他們的狄榮王中了埋伏詭計有任何的損傷,另一方面,他們亦準備發動全面圍剿,勢要將滄月軍殺個片甲不留。
眾軍第一時間將陳白起與滄月公子圍住,寒鐵戟槍直指兩人,眼中的殺意如血欲滴,眼看著下一秒便要將兩人戳成肉醬時,所有一切都被狄榮王給阻止了。
蠻夷軍茫然震驚,不明所以。
眼看到手的勝利,何以棄之?
狄榮王并不與任何人解釋,他強蠻慣了,而他的命令既下,哪怕眾軍再多的疑惑抗拒,亦只有遵從。
陳白起見狄榮王遵守承諾,便讓人將赤木合等一眾帶來,當著眾軍交還予狄榮王。
系統:恭喜,化干戈為玉帛任務已完成。
系統:狄榮王對你憤怒值50。
若說前面一個消息令陳白起笑的話,下一個系統消息便令陳白起哭笑不得。
自從當了這“謀士”一職后,她就沒少四處拉仇恨值。
狄榮王帶著大軍憤憤不懣離去之際,而陳白起亦被眾人歡天喜地簇擁著與滄月公子一道返城時,只見從狄榮軍中奔來一人,他起先是由兩人攙扶著行走,到后來,見到陳白起的身影之后,他急俗沖破人群阻礙,卻被反應過來的滄月軍刀斧夾擊、喝止。
眼看他已無法近身,他突地一下便跪于地面。
滄月軍一愣,不知此人究竟要做什么?
他跪在地上,一點一點挪動膝蓋,朝著前方的陳白起移動。
此時,見他如此卑微低姿態,滄月軍一眾竟下不去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這樣跪著前行。
“女郎——”
前方,跟在滄月公子身后返城的陳白起聽到一聲熟悉的叫喊,腳步一頓。
她當即轉過身來,當看到跪地移動之人時,目光一震,但卻又很快便掩下來。
她先是向滄月公子告退,滄月公子看了那人兩眼,便揮退眾軍先行離開,容她與那人單獨相處。
待滄月公子帶軍離開之后,她方來到那人的跟前。
“你這是做什么?”她的語氣帶著苦笑。
陳白起想將他攙扶起來,卻遭到他的拒絕。
陳白起知道他這人歷來是固執的,便亦不堅持了,她道:“巨,這幾年,你一直都跟著我的身邊,卻一直都是孑然一身,在楚國你無親無故,如今卻能夠尋到你的親人,恭喜你了。”
巨聞言,面色蒼白。
“我知道你一直在左右為難,這其實的確是左右為難的事啊。”陳白起眼神望著遠處。
“難”在立場與血脈種族之上,人這一生,一切的所有都是立足在這上面,倘若失去了,他還剩下什么?一具無自我的空殼,一個沒有未來過去的空白之人。
她自是不愿意他為了她而變成這樣,她希望他能夠活得自由而快樂,除了他眼中的她,還能夠擁有其它美好的色彩。
巨聽了她的話后,腦袋低低地伏下,他顫抖著身軀,久久不語,最后重重地在她面前磕了三個頭。
地面已染了血跡。
他啞著干澀哽咽得幾乎失語的聲音,道:“只有女郎一聲,無論巨在何處,哪怕天崖海角巨亦定會回到女郎的身邊!”
陳白起笑了一下,但笑中卻有些寂落。
失去了他,她總有一種失了左右臂膀般的痛意,但她想,她是不能流露出來讓他難受的,因為她想讓他走的安心。
“巨,你起來,從此你亦不再是我的仆伇,而是白狄軍的將軍了,如此姿態著實不好看。”
陳白起將巨扶起來。
這一次,巨沒有再拒絕了。
巨看著她,這是他第一次用平視的目光看她,但只一眼,他便像是冒犯了心目中的神一樣,迅速垂下眼。
其實……他真的不愿意離開女郎。
當初在牢獄救下那群被三府關押的蠻夷族后,意外被人認出來了,在陰差陽錯之間,被人帶回了山戎族。
在最終確認了身份之后,見到他的那些盈著淚眶失散的親人們時,他的內心竟是茫然而冷漠的,因只要一想到離開女郎的身邊,他便有一種剜心削骨之痛,哪怕面對這些僅存的至親舊友,他亦無法開心不起來。
只是,他以往可以埋頭掩耳將一切都拋棄地留在她身邊,是因他覺得她需要他,但隨著她身邊的人越來越多,她亦越來越耀眼時,他便顯得無足輕重。
這樣的他,他不知道留在女郎身邊究竟有何用處。
既然,眼下她已不需要他了,那么他就趁現在這個機會,好好地讓自己變得更有能力更有價值,到那時候,當她需要他時,他定會再次義無反顧地回到她的身邊。
他是不會離開女郎的。
他這一生,即便是死,亦要葬在看得到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