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姬韞解下,放于垂柳樹下,腳步一踉蹌,整個人已恍恍惚愡。
這時,湖水之中突然嘩啦破水而出十數矯健人手,他們每個人手持一柄三尖獵叉,他們分別瞄準她的手臂、腿腳,腰腹,用獵叉狠狠刺入她的軀干之中,那三尖獵叉尖頭帶著倒鉤跟尾柄銜鏘著索鏈。
這本是設計給獵戶漁人用于獵殺大型獸魚的,這種三尖獵叉一旦刺中骨肉之中,便會牢牢嵌入血肉之中,非輕易能夠拔出,一旦妄圖拔出,必定會整塊肉骨一起拔除不可。
便是這樣,他們將陳白起控制住了,再將她整個人牢牢封鎖住,利用樹干吊在半空之中。
此刻的她,手不能動,身不能移,她腦袋無力地垂下,原本的發髻早已散亂垂下,發上全是染上的血,那猩紅的血便順著她的面頰輪廓滴答滑落。
此時,她已是氣若游絲,無力回天了。
但殺人們卻依舊謹慎如一,那小心翼翼的步伐,與緊張擔憂的靠近,無一不顯示他們早已被陳白起那妖魔化的形象給懼破了膽,哪怕她如今早被制服,他們亦是膽顫心驚,擔心她還有余力反撲。
陳白起動了動腦袋。
底下的人頓時一陣倒吸冷氣。
她似嗤笑了一聲,緩緩抬起頭,她此刻的臉完全不能看,蒼白如鬼的神色,猩紅的血液涂滿一臉,唯有一雙眼睛,卻是極亮極黑,但卻怎么看怎么瘆人。
“咳咳……難道……我如今已這般模樣了,你……還要藏在暗處……不愿意露面嗎?”陳白起邊說邊咳血水,聲音已斷續難繼,沙啞破音了。
一直于暗處之人聞言,嘆息一聲,方慢慢踱步而出。
他一身青衣博服,外罩青狐裘大衣,根根發絲梳得整齊嚴茍,面容時常帶著三分暖意之笑,美須長髯,看著像一名與世無爭的好好先生,但唯有一雙世故而精明的眼睛,出賣了他的野心跟抱負。
陳白起看著走出來之人,神色僵木了一瞬,等一連串被她忽略或者連貫不起來的事情終于匯成一個完整的畫面時,她方面露譏嘲,神色一片死寂。
原來幕后之人……竟是孫鞅。
恨她,一定要除她而后快之人,竟會是他。
“姬韞……咳咳,原來是被你抓走的,難怪……”
難怪如此輕易便讓姬韞失了防備,若是他,自然能夠輕易辦到。
孫鞅見陳白起如今已是板上魚肉,便亦不隱瞞,道:“確實,他當初去疢螻找你,卻最后被我的人哄騙先來了丹陽。”
陳白起看著他:“目的……便是為了讓我擔心,然后再調走我身邊的兵馬,出外尋找他?”
孫鞅似不敢與她此刻的眼睛對視,他溫聲道:“陳姑子,你其智如妖,且總會一種詭異手段,你能夠入陣卻不受陣法影響,且懂得練兵之道,那樣一支山野之民竟于短短幾月變成了你手中的一支精兵,還有你能夠隨便出手的武器,幾千件兵器竟隨手便能夠拿出來,你所做的事情每一件都令人不得不認為,你背后是否究竟隱藏著什么重大秘密。”
他的話,已是在袒誠,他必殺她的理由。
“所以你要殺我,是懷疑我別有居心……咳咳,還是懷疑我背后的重大秘密,是與其它幾國有聯系?”
“倘若你愿意將秘密告知主公,我并非定殺你不可,可你一直隱而不講,這對于主公而言,未勉不是一件重大的威脅。”
孫鞅一心事主,他是絕對不會允許如陳白起這樣一個不確定、卻又有重大能力影響主公的人留在主公身邊,只因倘若她有異心的話,那時候對于主公,對于楚國,其威脅與禍害,可想而知。
“因為我強大,有能力……咳咳,所以……呵呵,所以你要殺我?”陳白起竟不知,他必殺她的理由,竟如此地可笑而荒謬!
“你如何不知,這不是主公的意思呢?”孫鞅漠然道。
倘若主公只是一國公子,他或許并非定殺她不可,偏偏主公是即將登位的楚王,而陳白起既不愿嫁給主公,又身懷令人可怖可懼的深沉秘密,因此他不能冒險,寧可殺錯亦不愿意放過。
他是給過她機會的,倘若她愿意入宮,以姬妾夫人的身份留在主公的后宮,不再干涉朝政之事遵守婦人本份,他或許會看在她過去為主公立下的汗馬功勞份上,不會動她,若她愿意將她隱藏的秘密,向主公和盤托出,他更不會定要殺她。
可偏偏她一樣都沒選。
陳白起神色一窒,臉色更白了幾分。
是他嗎?
幕后想殺她的人,是他嗎?
她如今失血過多,傷勢過重,腦子早已不復原本的清楚跟理智,她已經不確實了。
她中了毒,唯一服用過的便是公子滄月親自倒給她的那杯酒,而她亦是在他的邀約中中了埋伏。
她曾經以為,她對他隱藏了許多,她以為他不問,便是因為對她的信任,卻不料所謂的猜忌便是這樣一步一步累積成仇的。
如今想來,亦有可能是他并不相信從她嘴里得到的話,覺得還不如直接調查來得更準確,只是誰又料得到,她身上所發生的奇異事情,又哪里是光憑人力來調查就能夠知道的。
她曾以為她隱藏得很好,可事實上,對于熟悉的人而言,她身上滿滿都是疑點。
可笑的是,她對他的信任有錯嗎?
如今想來,是有錯的。
所以……對于她這樣的不確定因素,他在功成身退之后,做出的決定,便是第一時間……鏟除她嗎?
“果然這才是上位者的心胸,心狠手辣,眼中眨不得沙,我倒底還是……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