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沒有他等沒預料到,甫一入山,便遭遇伏擊,敵人利用焄裕山的復雜的地形山勢,將他們給困住了。
又道是由簡入奢容易,由奢入簡卻難,以往行軍作戰,一慣有陳姑子這個萬事通帶路,不愁遇上不熟悉的路況導致作戰失利、迷路或者襲擊等等意外。
如今,他們雖考慮到這一點,卻仍舊疏忽大意,只在當地找了一個獵頭(附近經常入山打獵比較厲害在行的人)帶路,亦沒有經過細致考查或者派人偵察,直接大刀闊斧地入山剿匪。
可以說,人都是不經慣的,時常有那么一個人如山般高大的人在前面頂著,他們行進的路途便何往不利,但倘若這個一直在前面擋著的人不見了,那么一直仰望著他生存的人,便會因為慣性的問題,失了該有的警覺性與防備,暴露出他們一直忽略的細微缺點。
陳白起到底不是神,她能用這么短的一段時間來樹立一支強大的軍隊,其主打的力道便是“剛”,力量與裝備的結合。
相當于一支鐵槍,她只反復打磨其槍頭的銳利程度,只為一出擊,便是雷霆萬鈞,擁有大刀闊斧之力。
至于,“槍”身的韌度,“鐵槍”整體的契合度,與“槍體”本身量度問題等其它的方面的教導,卻因時間與空間局限的不夠,一直以來全靠她而平定全局彌補這一方面的缺憾。
如今她不在了,她將領導力將給姒姜,倘若姒姜不能夠將陳家軍的優劣勢態分晰清楚,便更易突出這些“細微的弱點”。
倘若是一般戰局,憑陳家軍的“銳利之鋒”,自可所向披靡,直搗黃龍,但若遇上一場“別有用心”的拖延之戰,而恰恰便是這種“細微的弱點”,有時候,便能決定一場戰事的孰勝孰負。
一入山后,他們請來的“獵頭”便將他們帶入歧途,再伺機逃脫,而陳家軍在遭遇山賊雜亂無序的伏擊之時,倒是應對有余并無慌張,那時,他們只道是這山下有這山賊的人,他們在探知他們準備剿匪的消息后,便來了這么一出劣拙的陷阱反擊之戰。
但在陳家軍的心里,他們是連蠻夷狄榮王這般悍匪軍都能不遑多讓的陳氏正規軍,哪會懼意這種不入流的蝦兵蟹將,陳家軍嗤笑山賊扔石投器威嚇的模樣,他們甚至沒有一套正規的裝備兵器示人。
而恰恰是因為他們此刻的大意自滿,直接來便中了人家給精心設計的伏擊。
山賊不思布局相形見絀的打法,哪敵陳家軍的全力反擊,見賊人步步敗退驚慌跳躥之時,陳家軍等意氣風發,不等上鋒下令便沖步沿路追擊趕上,直到他們追到一個狹窄的山坳處,卻突圍兩邊山體傳來“隆隆”之聲。
卻是那些賊人故意將他們引來,橇起巨石將山坳兩頭僅可供一人出入的出入口給截堵住了,且是狠狠地堵實了。
當然,引他們入局的賊人亦一并被困住了,賊人見已功成,直接便抹脖子倒地身亡,其作風果斷,半分不像為財貪婪的山賊,倒像是某種勢力下培育出的死士。
一時之間,遭遇這種情況,陳家軍一是愕然不解,二是被困惶然懊惱。
無論陳家軍他們在山坳內如何推、擠、挖、鑿,都撼動不了巨石一分。
這下可麻煩了,完全掉入了敵人的陷阱之中。
只是說來也怪,將他們困住后,原本流躥的山賊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無論姒姜在山坳中如何威脅、利誘、哄騙,口舌費盡,都無一人前來應話或者談判,整個光禿禿的山坳寂靜無聲,十分詭異。
這時,姒姜已覺察出問題了。
他立即與幾名策士一同梳理整件事情的前后,驀然在其中發現一個問題,那便是這伙山賊竟是故意針對他們而來。
作此結果的推論理由有二,一來這群山賊設下的陷阱,不是一兩日便可促成,這一環接一環,若論他們的腳程來算,山賊從得知陳家軍剿匪的情況,確認,再到布置,設下陷阱,再引他們前來,這前后、過程、順序、時間上來推算,都著實不甚合理。
二來,瞧這伙山賊一計不成又施一計,且懂得利用人的防范疏忽心理來設計,便知這群人如廝狡猾多端,實不像一群愚民山賊該有的能力,另外,山賊向來行事只為求財,可如今既已抓到他們,既不殺亦不綁,就這樣晾在這里,亦十分不合理。
另外,山賊既已將自己一群人給圍困住了,他們為脫身定會忌鼠投器,何需定要決然自殺……除非,他們是怕被他們抓住之后,不小心暴露了些什么重要事情,因此,寧可自殺身亡。
按此推論,這伙山賊究竟是不是“山賊”還需得考慮一下。
如今想來,當初茶寮中談話之人,倒是一點也不怕這周圍的山賊報復,故意放大聲量宣揚,倒像是故意拿山賊抓走一青年郎君一事,來引得他們注意。
這其中種種的不合理,皆令姒姜十分疑惑。
他想不出,這究竟會是誰在暗中算計他們。
被困了整整三日,寒冬臘月,雪霜加身,所幸他們身上都備配著足夠份額的水糧,只是受寒受凍,倒并沒有挨饑受餓,不然恐怕他們也扛不下這三日。
而這三日里,姒姜則是坐立不安,他看著蒼茫天空飄落的雪花,回想他多次送出的密函始終得不到回應,一開始他可以安慰有楚滄月這座大山庇佑,陳白起不會有事,可如今……
他這顆心始終忐忑不已,他仔細考慮過了,陳家軍被人設伏圍困,必不是空穴來風,必是得罪了什么人,而這丹陽境內他自問沒有暴露身份,亦得罪過誰,更談不上有什么仇家舊怨,而其它人的身世他都曾經調查過,并無疑點。
思來想去,這事除了陳白起之外,他也想不出什么其它原因了。
若這暗中之人設計陳家軍,是為了對付陳白起的話,那么估計這時候,陳白起該是出事了……
一想到這個,姒姜便倏地抿緊凍得泛紫的嘴唇,面容繃緊,心急如焚。
他瞥了一眼脫了外衣鎧甲正在砍石的驍將,他身影一閃,便奪過一人手中大刀,一身冷冽寒意朝著巨石那斑駁橫縱交錯的石面,再發泄似的狠狠砍上幾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