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白起一醒神——接受。
一瞬陳白起的視角便一下一分為二,一部分的視線為正常視角,一部分則像菱形一樣多了一個視角,而里面傳輸的內容清晰無比,如4D投影視頻一樣。
陳白起從小白的視線首先看到一排排飛速倒退往后的梧桐樹,梧桐樹枝繁葉茂,郁郁蔥蔥,烏金撕開一抹墨云射下,翠色欲流。
她仔細瞧著,筆直的一段軟松褐石小樹后,有一大覆雪的紫色花田,樹影婆娑,萬籟寂靜,再往前,視野則霍然開闊。
冬日的陽光,暖而不膩,灑下時,將萬物都暈染自帶一層柔光,陌上初曛風雨晴,煙柳漸惺忪,只道春濃露重,風影恍惚輕。
緊接著,那移動的視線終于固定在一方位置了,陳白起便見一陣清風似吹開霧障迷懵,眼前的景色清晰逼真的觸目驚心。
如畫般唯美的景色,瓦藍的天空,藍得無一絲雜質,沒消融的雪,一片片、一團團,漫天的白意,遠處山谷與山峰,斑斑皚皚,茫莽連成一線,大地像一下變得無比純凈了。
近處,瓊樹玉枝旁,一片飛泉流瀉濺起的水花,霧意繚繞,如染風霜的岳樺、溫泉天池與瀑布一起,已經悄然成為樾麓山一道令人難以移目的風景線。
難以想象,在莊嚴而神圣的樾麓書院內,有這樣一處旖旎而銷魂的風景。
陳白起不自覺對這清麗出奇的風景而充滿了神往,看得更加投入了,還嫌視野不夠細致,將鏡頭更拉進,這一拉進,便發現了那瀑布底下的一池用白巖石圈界,清且潤的溫泉之中,好似有什么存在。
陳白起再拉近視線,竟見有一個人悄然無息融入了這一片風景之中。
由于是一下拉近視線,所以那人的一切便猛然撞入她的瞳孔之中。
首先是那一身比乳白色溫泉更細膩的冰肌玉骨,在陽光下,竟散發著一層如玉的光澤,一頭浸濕的黑發似海藻披散于于肩,他背對著她的視線,一個人如誤入凡塵的神祇一般不染半分塵氣浸入溫泉之中。
陳白起驀然驚神,面容倏地一僵。
等等,她好像干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她這算是在偷窺人家洗澡!
陳白起沒有想到無意間竟自動掉了一層節操,她心道——趁還沒有被人發現,快、快撤!
這般想著,可下一秒,她又頓住了。
噯?等等——
陳白起看見那個裸著半身的男子竟不知何時側過半邊臉,眉藏千秋,目綴星辰,那輪廓精致的側臉令她覺得十分熟悉。
是的,十分熟悉。
陳白起眼中露出意外。
那清霧薄紗彌漫中,那翩若驚鴻的臉,赫然是——后卿。
陽光打在他身上,渡上一層金色的光暈,他微仰著頭,神色靜寧而安詳,顰蹙淺笑皆萬千風華,這樣的神色自然而放松,不像她所見過他的任何一面。
這下陳白起更尷尬了,無意間偷窺人洗澡就算了,還偷窺到一個熟人。
其實,陳白起并不愿再見他的,一看到他,她總會不由自主由思緒操控想起過往的事情,那樣異常慘烈的死亡,要說完全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如今想起來她身軀尤為戰栗。
過去說起來或許已經遙遠,但對她而言,或許……卻從未過去吧。
臨死前,從孫鞅口中說出的話,一直在她心中是一道坎,她知道,哪怕一切都與楚滄月無關,她亦回不到從前了。
她……與他。
已變成了陌路人了。
在“陳嬌娘”身死在楚宮之時,在孫鞅仍舊活著留在他身邊,當他尤不知一切活得像一個真正的楚王之時……
原來,他們之間已不知不覺離得如此之遠了。
陳白起神色惘涼,但轉瞬又恢復了如常,甚至還笑了一下。
她清亮的眸子望向后卿,如眼下再看到他,卻不知為何與那“登高臺”時不同,倒像一下回到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
馬上的他雖神秘難辨面容,卻待她友善贈藥,素昩平生,萍水相逢,君子相交淡如水。
雖然后面因立場的關系,他們一度為敵,但不得不說,她對他第一印象深刻,始終并無致他于死地的恨意。
他長得好,她一直都知道,可像這樣他在明處一無所察,她在暗處毫無遮掩地打量,卻還是第一次。
“誰在哪里?”
后卿突然出聲。
他空渺的聲音在溫泉上空,冰韻似琴,偏又帶著暖意,像三月的碧透湖水,乍寒還暖。
陳白起一怔,驚疑不定。
他察覺到了她?
接著,她又抿嘴淺笑,莫名覺得這樣也是理所當然,他這樣敏感而警惕的一個人,隨時都在提防四周,哪怕是在看起來毫無防備的狀態下。
只可惜了……
他身邊其實根本沒有他認為的所謂的“人”。
陳白起看著他,不自覺地喃喃道:“你這人常常無利不起早,必是又醞醇了一大波陰謀詭計待使吧,就是不知,你這次來樾麓究竟所謂何事?”
陳白起發誓,她真的其實只是隨便地自語一句,但是沒想到,后卿那邊倏地一下傻怔了,那表情怪異變幻,竟似像聽到她說話一樣。
許久……
后卿嘴畔含起了一抹悲天憫人般的淺笑,唯有那一雙眸子徹骨的陰森:“聽起來倒是熟人,只是卿尚不知,這位在卿多有不便的狀況之下出現的熟人,究竟是誰呢?”
陳白起猛然抬目,啞口無言。
怎么回事?!他真聽到了?
陳白起覺得不對勁,她反應過來什么,便當即查看起“偷窺”技能的說明詳細。
卻發現原來,小白的偷窺技能除了與主人視角分享之外,還可以將主人的聲音通過模擬傳送到另一邊場景中。
當然,這項功能是可以關閉的,它與視角分享一同開啟,若想關閉其中一項,只是需要手動解決。
陳白起吁出一口氣,事已至此,她也只有將錯就錯了。
難得與他這樣“意外”的相遇了,而他又并不知道她是誰,僅憑一道不熟悉的聲音,她不相信他能順藤摸瓜將她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