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是誰?
許多人一時都被其一身仙姿佚貌通體光壁無暇氣質恍瞎了眼目,卻甚少人能一下猜出此人的來歷。
只是,這也并不妨礙他們十面圍城的危機感而辨別出此人來歷不凡,且他擁兵而上,來勢絕非善意!
一個斗轉星移,便控制住了方才定勢的局面,令所有人對其望風而靡。
要說這一波比一波更大尺度的“驚嚇”,已經快令他們敏感而緊張的神經直逼崩潰了。
南城墻下一下涌入大片黑潮,將齊軍與壽人兩股勢力一下都牢牢掌控在手中。
垛墻城樓之上的楚滄月繞目一圈,最終定于眾星拱月之人身上,猛地瞠起眼,面目迅恃一寒,腰掛之蟠龍劍因感應其主人起伏暗涌而情緒而嗚鳴作響,吱吱顫動。
是他!
好!真是他!
先前的一腔猜疑仿佛一下被全數印證,毫無疑問!
他身邊那面貌普通一身陰柔酆艷氣質的男子亦瞇緊了眼,他瞥了一眼身側面色難看的楚王,又望下底下那出場總是運籌帷幄之人。
一時之間不免想起了許多的前塵往事,目光光暈暗淺流轉,來來回回,情緒難辨,他唇色殷紅的嘴悄然抿起一道弧度。
“看來這幕后之人還是這個老熟人啊……”
“三年前那筆帳,總想著什么時候該尋他清算一番了。”楚滄月面無表情道,看其架勢怕是下一秒便要沖下樓去。
男子卻挑起長眉,攔住了他道:“王莫沖動了,下方有壽人之毒,又有趙國之兵,再加上那人身邊可謂是高手如云,此番上前若不敵,豈非當真讓前番努力盡數功虧一簣?倒不如靜侯片刻,看是否另有轉機,料他后卿如今這仗勢怕也不光為了算計我等吧。”
楚滄月目不轉睛,根根睫毛似林般蔟立分明,因看得久了,只覺迎風目澀而微闔上眼瞼:“無論這一切是否只是他的算計,事已至此但凡有一絲希望,這壽人便絕不容他奪去!”
男子聞言,側過臉,嘴角譏諷地勾起,他看向那靜立黑沉的棺木,眼神仿佛透過厚重棺木,看到了躺在棺內那副早已腐爛掉全身血肉,不知已是何人面貌的森森骸骨。
他在心中默念道——你且安心等著吧,三年了,那些曾欠下你債的人,且讓我替你看著他們,將來怎樣一筆一筆地還給你。
無論是眼前之人,還是……那些仍舊以為安然無事而深藏在暗處之人。
“那王可要先冷靜下來,謀定而行事了。”
另一頭,趙國國相后卿厲來慣擅長幕后指揮,移千軍萬馬調派如神以摧搗敵軍,卻鮮少有露面的時候,只是他那鬼谷后卿的名氣在群侯諸國之間卻絕不低調。
因此,馮諼突遇軍隊來襲先是驚詫不已,但當目光一觸及矚目所擁之人額間那顆代表鬼谷傳承的水滴血玉之時,忽然想到一則傳說,便心中不大好地猜出了他的真實身份。
被婭奪刃而挾持住的馮諼反應過來,四面張望一番,見他全軍皆已被趙兵以潮鳴電摯拿下,便隱了隱神色,又見孟嘗君眼下尚還安好,便在認清楚了眼下局勢后,高聲朝遠處喊道。
“來者可是……趙國相國后卿?”
此話一出,周邊便是一片齊軍驚呼抽氣之聲,甚至有人膽怯地退了退去。
趙國……相國?!
那豈不就是那個被世人傳頌天授神威、鬼谷莫測的后卿先生?!
像是察覺不到四周那些敬畏與驚懼摻半的眼神,后卿只是輕描淡寫地瞥了馮諼一眼后便收回目光,并沒有作任何回應。
只是那一眼,卻令馮諼通體發寒。
而婭則冷聲一喝:“閉嘴!”
馮諼回過神,當即一眼掃去,雖受制于人,但他的目光卻帶著犀利之色。
婭蹙眉抿唇,沉默一下,便將手里劍再送上幾分,低聲威脅道:“望馮先生能好生先安靜地在此處待一會兒,待我先生辦妥他要辦之事,自會與你言道,可若先生想耍什么花招,便休怪婭動手了。”
馮諼倒是個人物,因此婭對他說話倒算是留了幾分情面。
聽這話倒是能夠悟出幾層意思來,見這趙國國相其目的好似并不在他們身上,馮諼心中倒是安穩了一下,只是眼下主公尚在這百里賊子手中,若這后卿任其動手不偏頗顧及,那主公的性命豈非十分危險?
那方沛南山長眼下已是心似鋼鐵,無論什么樣的境況都難以撼動其心志了,哪怕是后卿帶兵圍困他亦只是怔仲一瞬,很快便就恢復了常色。
“后卿。”
與其它人得知趙國相國鬼谷后卿親自蒞臨的驚慌不同,沛南山長面對他目光微涼,不為所動。
只是當他的視線移動,不經意掃過后卿身后、那被婆娑挾持著之人時,手中穩執的長劍卻不受控制地恍動了一下。
淡風吹拂,衣袂朦朧,那垂落的半邊秀娥清潤半張臉像是被人忽然一下揭開面紗。
她抬起了頭,望著他。
“煥……煥仙?”沛南山長失色道。
可不就是他那個失蹤已久,不知生死的徒兒!
隔著后卿,與那浸霧濕長的青石道,夾道兩側的虎狼之兵馬,陳白起遠遠地注視著自已的師長,抿了抿唇,目光卻半是復雜半是嘆息。
到底還是在這種情形下與他見面了。
“山長。”
婆娑冷笑了一下,便放開了她,倒也不縛住她的行動了,估計是料想她現今這般模樣即使給她安插上一對翅膀,也定也無力逃脫出他們的手掌心。
“陳煥仙,當真是你?”莫荊也大感意外。
陳白起被婆娑松開后,便假意不支搖晃了一下,動作遲緩,像被奪走力氣的重病之人,腳步虛浮地跨前一步,她“勉強”憑自身之力站定后,對著后卿的方向便長長一揖而下,行師禮。
“許久不見,勞師長掛心擔憂,如今這副模樣相見,煥仙……著實無顏。”她聲音微啞,但意外的是卻十分平靜。
“當真是她。”莫荊怔了怔。
馮諼這邊的人倒不曾見過樾麓的陳煥仙,但卻有不少人見過“陳蓉”的面貌,但因雙方隔了一段距離,再加上她如今一身打扮裝束與身高骨骼的變化,倒也沒有人察覺出什么不妥。
而壽人這邊一聽沛南山長的徒弟被人抓住了,卻是既心焦又憤怒。
他們一向知道沛南對于自家山門所收的弟子十分維護,如今卻被有心人利用禍害,自當與他一般痛恨無奈。
沛南山長忍了忍,目光不住上下打量她,道:“可是受傷了,重不重,為何面色如此蒼白?”
他疊聲關切的話令陳白起目光微晃。
老實話以往沛南山長對她確也比較親和善意,但他一向自持淡淺,遇事淡漠而冷情,稍少有現在這種顯而易見的關切。
特別是在這種時刻,他不先關心自身的安危處境,卻先憂心著她。
“山長。”她望著他,一時竟接不下話語了。
這一刻,她想,她無法看著這樣一個真切待她的人就這樣死去。
見她還活著,沛南山長決絕之前那一閃而逝的遺憾倒是散了些許,他看重的關門弟子還活著,并沒有因他之故而被人所害,只是眼下見又她被人挾持著,眸光不由得一沉。
“后卿,你意欲為何?”
沛南山長與后卿并無甚私交,只是打過幾回交道,但他深知此人無利不貪早,行事多有謀劃,此番挾持他一介并無干系弟子而出,必是有算計。
而楚滄月與那名神秘男子則意外后卿帶來的那名士子竟惹得沛南山長如此大的反應,聽對話兩人是師徒關系,然而這沛南山長親傳弟子不是只有一名叫衛溪的,何時收了這個人?
看沛南山長為他的出現如此動容,想來兩人感情定也不淺。
如今這人被后卿拿捏住,只怕沛南山長可能最后會因他而妥協……
“若百里沛南因此人而妥協,落入那后卿之手,我等便只能伺機殺了她了……”神秘男子淡淡道。
他們如今接近不了壽人,想要活擒百里沛南甚難,但倘若百里沛南心甘情愿束手就擒,那他們也甚難從后卿手中將人奪回,只有殺了那個能夠動搖百里沛南的人,眼下的局勢才會重新歸于平衡。
楚滄月道:“百里沛南心性決絕,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他連一族人都能夠舍棄,何以會為一個弟子便放棄一切。”
楚滄月并不信百里沛南當真會為了那弟子投敵茍活,畢竟方才他方百般威逼他仍寧死不屈。
男子聞言笑了笑,道:“這自不一樣,他為族人盡管可舍盡一切,卻只當是為了責盡本份,他與他們一同赴死,是被逼入絕境后的無可奈何,他與族人早就生死于一體,不當外說,而這弟子卻是受他牽連而受迫苦難,他本不應遭遇這一切的,所以說,百里沛南若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受這后卿百般凌辱,不可無動于衷。”
楚滄月道:“這后卿歷來懂算計,他會特地抓來這個弟子,怕是早就料到這一切了,然而這百里沛南卻也不是個傻的,且看最后孰勝孰負吧。”
下方后卿好像從一開始便完全忘記了楚滄月他們的存在,他垂簾長睫,淺笑如頤,走到陳白起身邊,倒是沒先急著回答百里沛南的問話。
“陳蓉,這兩人,你心中可有打算要救誰呢?”后卿一掌擱至陳白起肩上,湊近她耳邊,低語問道。
他故意喚她陳蓉,便是在提醒她,她的另一層身份的存在還有那身份與孟嘗君之間不為人知的秘密關系。
陳白起目不轉睛,并沒有看向他,卻在沉默了一下,方笑了。
這一笑,倒是惹來不少人的視線關注,只是他們并不知道后卿跟她兩人暗地里聊了些什么。
有的覺得奇怪,有人感覺不解,也有不少吃驚,更也有莫名其妙心中不屑的。
其實陳白起是笑自己這才明白當初后卿為什么會問她,這兩人于她孰親熟重這個問題。
他估計早就預料到了會出現這種局面了,眼下沛南山長與孟嘗君之間已是你死我活的敵人,無論她此番站在誰的那一邊,對另外一邊都是一種背叛。
所以,她是救不了兩個人的,她只能從中選擇一個。
……陳白起想到此處,視線終于緩緩移開,看向了沛南山長劍下的孟嘗君。
他怎么偏就被沛南山長給逮住了呢,陳白起目光著實很無力。
他先前一直處于失魂狀態,卻不想,在陳白起看過去時,一時處于無神狀態的孟嘗君眉眼竟動了動,似在掙扎著想要清醒過來。
陳白起一愣,袖下的手悄然攥緊,定定地看著他。
果然,沒一會兒,孟嘗君那恍散空洞的眼睛漸漸便有了神彩,那透過薄薄烏云的橘色淺光投射進他的瞳孔內,像一下被吸足了光彩飽滿了神魂,讓他整個眉眼有了生氣。
他這番猝不及防地醒了過來,一抬眸,一眼便正好與陳白起的視線相交。
他先是有些大夢初醒迷惘,但在看清楚陳白起的臉時,瞳孔卻微微擴大,怔了怔神。
陳白起與他對視著,并沒有移開視線,但卻也不知一時該露什么表情得好。
她看著他有些失神的表情,心中暗想。
不知如今在他的眼中,她會是誰?
孟嘗君失神也只不過一瞬,很快他想起了什么,那俊美無儔的臉上一下變得陰騖而冰冷,就像夜色中的湖底黑沉沉得可怕。
他低頭看了一眼百里沛南抵在他脖間的刀,掃了一眼百里沛南,又抬眸望向陳白起,與她周邊的環境,卻無聲地獰笑了一下。
“百里沛南!枉本君一直當你是被磨掉爪子的狼,卻不想是一頭藏著尖銳牙齒的狐,今日你若傷本君一絲一毫,明日本君的大軍便徹底踏平你樾麓山頭,定叫你一眾弟子與你一同死無葬身之地!”
他田文做夢都沒想到終日打雁終被雁啄瞎了眼!
孟嘗君這邊的情形齊軍一直緊密地關注著,一見他似有了神智,再見他那雷霆怒極一笑,紛紛驚恐跪地而叩首,齊齊喜泣直呼——主公,您無恙矣,吾等萬分幸慶!
陳白起見此,眉心只覺腫漲得很,她謂嘆一聲,事已至此,只怕也是不能善了了。
看他此時看她的眼神,她想了想,最終不得不承認。
她已經是“陳煥仙”了。
不再是陳蓉。
無論她再費盡口舌勸說,孟嘗君此時也不會信任她的,只因她與這謀害挾持他的百里沛南乃師徒關系。
他對她莫說有一分的好感,只怕早就在看明白這一切之時遷怒上了。
而在沛南山長的眼中,她是誰?
她就是“陳煥仙”。
不會是那個曾陪伴在孟嘗君身邊的陳蓉。
他始終信任著她,并且還想要從后卿手中救出她。
一個恨她并有殺她而后快之心的人她反而要出手相救,一個對她百般信任之人她卻注定要傷害到他了……
一想到,她顫抖著兩扇睫毛,緩緩地閉上了沉重的眼。
系統,你還真是給我好好地上了一堂人生如此艱難的課程啊。
“后卿,你太小瞧我了,哪怕我已經被逼得走投無路了,我也絕不會……束手待斃的。”
后卿聞言,卻笑得很愉悅:“哦,你好像對某有所誤會了,如今逼你做出選擇之人,非是某,而是你那敬尊的師長與那……”他看向那明顯已經清醒過來的孟嘗君,愈發小聲,近似耳語道:“你陪伴親密無間的主公啊。”
陳白起望向他,不知他為何會用這種曖昧的語氣談論她與孟嘗君,可一轉念又想起,當初夜深人靜她一介女身卻與那孟嘗君單獨于一室相處,自會惹人遐想誤會。
“恐怕結果,不能如你所愿了。”
那頭,百里沛南聽到孟嘗君一番威脅之語,之前被拽跑的注意力一下又集中在了手中之人的身上,他的目光一下便冷了下去。
若說望向“陳煥仙”時他的眼神是一種近似自責擔憂的柔軟,那看向孟嘗君時的視線便是像在看一件死物一樣冷靜。
他百里沛南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卻十分在意那樾麓一眾弟子。
“孟嘗君,你為人如何我自知甚深,今日若放虎歸山,只怕將來齊國遭殃的就并非僅僅我樾麓一眾,而是更多的齊國窮苦大眾!所以……”百里沛南一臉殺意,手中之劍已然動了。
“你還是將性命留在此處吧。”
百里沛南說罷,那心中一狠,一劍便朝他的脖間橫切而去。
這一劍之快,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孟嘗君沒有想到這百里沛南竟有如此性烈絕狠的一面,當場孔瞳一緊,只來得及將頭趕緊偏了開去。
只是這樣并不了阻止那致命的一刀取他性命,面對生死一瞬,他腦中當場只剩一片空白。
周邊那一下便變得鬧哄哄像一千只鴨子叫起來的驚呼尖喊聲已經難以傳入他腦海中了,眼前最后浮現的卻是一張染血的素白瑩潤的面龐。
“主公——”
“休要害我主公——”
齊軍那邊如雷般的凄厲的吼叫響徹整個漕城南門。
后卿微怔一下,手下本欲動作的,卻不知為何在看到前方那一道身影急沖揚起的衣袂漣漪時,最后斂了斂眸,始終無動。
而上方的楚滄月他們對于孟嘗君的生死根本不放在心上,甚至齊國的孟嘗君死了,對其它國還是一件喜大普奔的事,因此他們自不會阻止。
只是……本以為能將孟嘗君當場手刃在此的百里沛南卻萬萬沒有想到,剛在孟嘗君的頸膚上劃出一條血痕,便先一步被一股力道給牢牢地拽住了。
他睜大眼,瞳孔微滯地看著一只素白修長的手,那只手的五指正緊緊攥住了薄銳的劍刃。
鋒利的刀口非同小可,人的手就這樣憑力而抓著,自然會皮開肉綻,甚至方才百里沛南殺孟嘗君的決心如此堅決,那力道自然不小,因此想用人力拽住這劍力,自然切口也必不會淺。
看著那劍面不過一瞬便染紅了,那飽滿的血珠成串滴落在地面,冷硬的冰器與那柔軟素白的手一對比,竟有一種令人心悸震驚之感。
“為……為何?”百里沛南本能地卸下了力,唇色泛白,從那只手緩緩移上,最終望著那只手的主人。
而那只手的主公卻因失血過多,身軀微微輕顫,只是她歷來對自身便殘酷,哪怕是此刻手已痛得渾身哆嗦,亦繃直了面容不露絲毫痛楚。
她抿著同樣慘白的唇,望向自己的師長。
“山長,可否……放過他?”
她的聲音嘶啞得可怕,像大病了一場的老人一般。
“為何?!”百里沛南仰不住情緒終低吼一聲。
他的聲音亦十分沙啞。
看著她,目光在她的面容與眼眸極力地巡視著,手則緊緊攥住劍柄。
這句“為何”也不知是在問陳白起為何要定可毀掉一只手來救孟嘗君,還是在問她為何要讓他放過他。
“陳煥仙!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莫荊看著這一幕變了臉色,只覺目眥盡裂。
他這一聲咆哮如雷令陳白起微微垂落輕顫的睫毛。
她將劍更用力地握了握,那血便流得更洶涌了,沛南百里一見,只覺眸似被針蟄了一下,手上竟一下無了力,那劍便這樣“哐當”一聲掉落在了地面。
陳白起抬眸,那一雙平靜得近乎魔化的眸子,帶著能令人放下一切戒備信服的魔力。
“山長,還望你能別如此地絕望放棄,徒兒定不會讓你與你的族人……就這般窮途末路長埋此地。”
“你、你在說什么?”百里沛南茫然地喃聲問道。
那廂孟嘗君也在這忽如其來的變故中回過神來,他在意識到自己還活著之后,便目光微怔地看向了陳煥仙的那一只鮮血淋淋的手。
方才……他是用這樣一雙手柔弱卻堅韌的手去救下的他嗎?
不知為何,他曾也親眼見過那些以身替他擋箭擋刀的人,心中從不曾有過一分波瀾歉疚,但為何如今親眼目睹這樣一雙手替他握住刀刃時,竟只覺胸口一陣波濤洶涌,撞擊得他難以平靜。
難道是因為那些人本就因他而生自當為他而死,而眼前之人,卻與他并無任務瓜葛恩好,甚至兩人還隔著一個百里沛南的仇怨,他卻在誰也沒有想到的情況下,背棄了信任他的師長,而選擇這種寧可毀棄自身的方式去救下他。
他看著陳白起那張素白到荒涼的臉,一時竟忘了其它。
陳白起見百里沛南的劍落了地,便第一時間將孟嘗君從百里沛南手中扯了過來,因怕被阻下她是用了全力,而孟嘗君本就長得身高壯碩,他沒有注意腳下,被她一拉,便防不地直接撞到了陳白起的身上。
而陳白起這虛弱單薄的身子便生生被撞得踉蹌退了一步,臉色一下更白了。
孟嘗君忙穩住身子,下意識扶住了她。
“你、你沒事吧?”孟嘗君看到她失去血色的臉,聲音有著自己不曾察覺的一絲緊張。
陳白起抬眸,那一雙澄清而幽澈的瞳仁令孟嘗君既感覺熟悉又覺震愣。
“趕緊走!”
陳白起將他朝后推去,然后再跨前一步擋在了他的身前。
這個姿勢無論落在何人眼中,都像一種捍衛,像一種宣示。
后卿一路看到此時,卻有些笑不出來了,他漠然著神色,瞳孔里流轉的神色無人能夠看得懂:“你最后……還是選擇了他。”
在眾目睽睽下,在親疏一眼明辨下,在師長舊故面前,義無反顧選擇了一個人人痛恨欲除之而后快的人。
陳蓉啊,陳煥仙啊,你當真真是一個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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