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清寒的空氣至樓廊呼嘯至宴廳內,那被斬落半截、紅液凝固搖晃的燭火忽閃忽暗、忽明忽爍,似萬籟俱寂的莽森深處,唯壓抑而沉悶的咳嗽聲時不時響起,像是掩嘴卻仍控制不住從指縫間溢出。?
那推著輪椅而出的青年男子微垂著頭,發絲細軟,卻比黑夜更黑,比綢緞更柔順。
風自悠悠,四月的夜間雖略顯風寒,但大部分人都已換了一身薄袍深衣,唯他仍穿著一身青狐長氅,內里露出一截白藍交領,厚衣絨靴。
他這一身雖較常人臃腫厚實,但仍難掩其本身的形銷骨立。
他膚色極白,哪怕黯淡的光亦難掩其珠玉之色,只是看起來沒什么健康的色澤,而是透著一種病態的灰敗。
他由一名穿藍白道袍的少年推停在了廳前的位置,再前面是一片戰斗后狼藉與摔壞的雜七雜八的東西阻擋了他前行,別人或許能夠大步一跨邁過去,可他到底不行。
他抬眼時,那張臉雖疲倦而黯淡,但不可否認,那是一張令人驚為天人的容貌,高蹈出塵,雅如靜水明白,全身無一飾,卻如蓮荷擁之,宛如謫仙。
只是此刻他眼下微黑,唇色極淡,短短的一段距離,他卻止不住地咳嗽了好幾聲,又令人不得不惋惜,這位“天人”好似久病纏身、命不久矣的模樣。
“相、相伯先生”
贏虔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如遭雷殛,眼神慌亂之中有著難堪與崩潰。
先生為何故此時回來?那那他所做一切豈不是皆被他所知了?!
贏虔一眾一聽來者乃平陵的相伯先生,都驚詫地瞠大了眼,接著眼神交遞,臉色沉重,都既擔憂又有些不知所措。
而驀厄一看贏虔對著相伯先生一臉乞憐又無躲閃的模樣,唯長長嘆了一口氣。
贏虔一向仰慕敬重著相伯先生,如今他一出現,只怕贏虔
而贏稷這方的人見到相伯先生則贏虔那方人不同,他們皆為一臉激動與意外。
“先生,你先前不是去南燭一道去梅谷了嗎?何時回來的?”
“相伯先生,原來是您來啦,方才那一隊人浩浩蕩蕩沖了進來,明明我等早已清嘯了四周兵馬,怎么可能還會有人來,可險些嚇死我等了。”
“先生歸來,我等便可萬事無憂了!”
贏稷與稽嬰一同上前,向相伯荀惑拱了拱手,行了一禮。
“先生。”
相伯先生彎唇一笑,一勾勒,便人間失色。
他伸出一只瘦瞿的手,巍巍顫顫地按在把手上,一仰面,春風栽鬢邊,如臨悠悠竹林,萬頃翠色,幾多幽寧與清靜。
“一別半月,不知主公與稽嬰可還算安好?”
稽嬰一警神,立即中規中矩地先答道:“勞先生牽掛了。”
贏稷見相伯先生那故作“堅強”的硬撐,則有幾分擔憂地凝視著他,遲疑道:“先生,你為何不暫留在梅谷”
相伯先生聞言搖頭,止住了他的話,他望向贏虔,沉吟了一下,便道:“公子虔,秦宮出了要緊之事,你的援兵只怕來不了了。”
贏虔此時也不在意什么援軍了,他也像沒聽到相伯先生講秦宮出了要緊事,只是看著相伯先生那一雙琉璃淺融的眸子,那里面高曠而流云無根,亦似月光傾瀉下的一垠清輝。
那一刻,他憶起當初在平陵縣籬笆矮墻中第一次見先生時的情景,先是于檐廊下飄出一片繁美藍白色的衣角,然后一道頎長而清翟的身影從容步出,唇邊一絲淺笑,本來滿園竹泥幽香,可他一路走來,卻隱帶杜衡雅香,眸光輕掃,猶似隔水相望空蒙縹緲。
一時之間,所有的人都生了自慚形穢的心思,想要離開,卻又舍不得離開。
一時悲中從來,他竟痛哭地質問起來:“先生為何始終不肯選我?當初分明是我與贏稷一道去平陵縣請你入世,甚至還是我先一步遇見先生的,可先生為何最終卻選擇了他?先生為何便看不上我?”
相伯荀惑一聽這“欲加之罪”不禁怔愣了一瞬,接著,便又顫巍巍地虛弱一笑,自艾自憐地嘆息一聲:“在意我這等將死之人,又何必呢。你瞧我,連下地走一步都需要人攙扶著,如一廢人般。你的人生,主公的人生,各有各的緣法,亦各有各的歸途,今日若是你勝了,這便是你贏來的人生,若他贏了,你爭過也努力過,何需怨不得?”
贏虔聽到相伯先生前半句如此地“自貶”自我,一時既愧疚又心痛,但聽到他后半段的話,卻不甘心亦不服氣,他心被針猛刺了一下,咬牙道:“我便是輸了,也絕不會向他搖首乞憐的,我贏虔,這一輩子都不會向贏稷認輸的!”
“公子”
贏虔挺直起身子來,第一次,用一種像勇士一樣不畏生死的目光注視著贏稷,他不再怕他了。
事到如今,窮途末路的人,還怕什么!
他兇狠著一雙與贏稷相似型狀的虎狼眼眸,扭過頭,便從旁邊武士腰間鏘抽出一柄劍,步下凌亂,喉中嘶喊,一臉猙獰絕望地朝著贏稷一方沖殺了過去。
贏稷負手而立,長身玉立戰袍蕭逸,目光很平靜,無半分撼動,水影無形,風過無痕。
他沒動,倒是站在他身側一旁的偉岸甲士撇了撇嘴,冷眼茨地一下拔劍,遙舉沖殺而來的贏虔。
“二公子!”
“贏虔!”
“公子虔!”
見贏虔這種送死的行為,他身后的一眾朝臣都驚恐得變了神色,紛紛驚叫阻止,但贏虔卻一只字都聽不進耳中了,他眼中此刻只剩贏稷。
“贏稷,你自出生起那一日便樣樣不如我,可你最后卻將我所有的一切都奪走,我贏虔何以會向你認輸,我贏虔寧可一死!”
眼見他不聽勸始終不肯停下,贏稷后方一將領橫步抄前,一劍揮落便打偏了贏虔手中的劍,這等弱雞對手贏稷自不會親自出手,而贏虔不諳武藝,身形亦踉蹌了幾步,接著左右數名甲士操起長戟將他腹部刺穿,霎時鮮血淌了一地。
“呃”贏虔悶哼了一聲,滿嘴的鮮血涌出,他緊攥著刺入他腹部的長戟,雙眼赤紅一片,似討債的惡鬼一般看著贏稷:“贏稷,若公父知你殺了我,定不會不會”
他的話終沒講完,整個人便直挺挺地朝后倒了下去,至死他眼睛都睜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相伯先生看著贏虔那一雙失去神彩的雙目,一臉悲天憫人道:“這般死去,才是徹底地輸了。”
系統:主線任務二友軍助援,今夜贏虔有意設下一局鴻門宴來“款待”贏稷,身為同陣連盟,有義務為其分擔一部分風險,請在宴席結束之前,阻止別有用心的如意姬接近贏稷進行施壞,人物已完成任務。
系統:獲得主線任務二友軍助援獎勵經驗值50000,綠色幸運抽獎券1,神秘丹藥方1,功勛值200。
系統:支線任務保護,孟嘗君今夜忽然出席這場不知存在著多少危險的宴席,你感到十分不放心,于是決意今夜于暗中默默地守護著他,人物已完成任務。
系統:獲得支線任務保護獎勵經驗值100000,戰國通用幣5萬。
隨著贏虔的死,陳白起很順利地完成了主線任務二與支線任務。
但不料,緊接著,一個支線任務接踵而來。
系統:支線任務天嫉英才,韻華不為少年留,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請幫助相伯荀惑尋找出恢復健康的方法,接受拒絕?注:此任務無時長限制,直至相伯荀惑身亡則任務失敗。
陳白起查看任務獎勵。
系統:傳奇丹藥方1,上等丹藥方霸體護甲藥水1。
這獎勵簡直豐厚得令人眼讒。
其實自相伯先生出現之后,陳白起便一直盯著他看。
再次看到武力值仍為1的相伯先生,陳白起終于有時間能夠好好打量他一番了。
第一感覺便是他比起上一次相見又瘦了好多,整個人如皮包骨,他整個人透著一種死氣,像哀哀欲亡之人,若非這副皮相生來便較一般人好上許多,只怕也撐不起這霧蘊雅韻的眉眼。
不知他這是得了什么病,或者是之前受了什么傷嗎?
總歸不會是當初一下山便心絞痛的老毛病發作了吧?
一想起舊事,陳白起便不由得想起更多當初發生在平陵縣的事情,她想起相伯先生歷來便膽子他既怕黑、怕野獸又暈血,甚至還會暈馬,動不動便會心絞痛,頭暈體虛以往種種小事如今回想過來,卻令人感到十分懷念又覺好笑。
她忽然想起了,他曾講過他活不過二十五,莫非他當初并非戲言而是確有其事?
還是她想起當初滄月公子傷重,她便強闖入圣陽湖擄走了相伯先生,他當初好像十分為難堅稱不能下山,可她當時一心為救公子滄月,仍是不顧其愿便將人帶走了。
當初她對他承諾道:“陳三非強人所難,陳三猜測先生如此堅持不肯下山,定然有其理由,倘若此次下山一事,若關于先生生死,若關于先生大義,無論將產生任何一樣過錯或者代價,陳三起誓,愿一同替先生承擔。”
若真是因為這個原因,她豈不是因此鑄成了大錯?!當初的信諾回想起仍句句響耳,若真是因她的原故,她定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他蒙此大難。
只可惜,她只能懂得煉丹跟甄別藥物,并不擅診脈看病,況且相伯先生本身便是華佗在世,他自己都治不好的“病”,她能有何辦法?
陳白起微垂頭,桃粉衣裙若荷,明眸輕霧。
她思忖,這件事于她而言還是如梗在喉,她既不能無痛無癢,唯有動手將它徹底根除了吧。
陳白起:接受。
系統:人物成功接下支線任務天妒英才。
前方,隨著贏虔一死,一眾擁護他的朝臣都面如死灰,悲戚流淚,倒不全是為他的死而哀泣,更有為自己選錯了路前途未卜的難過。
,這下全都要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唯驀厄一言不發,走至贏虔的身邊,久久凝視著他的亡容,許久,便舉起被打掉旁落的青銅劍,迅速抹了脖子。
其它人一個驚噎,連哭都忘了,只怔忡茫然地看著那兩具并排的尸首,臉上血色盡失。
窩草!又死一個,這下他們真的全都要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贏稷瞥了一眼,眸閃一絲幽光,便淡漠地收回了視線。
驀厄為何要為贏虔陪葬,別人或許是認為乃主仆情深,但贏稷卻知,驀厄是因為贏虔已亡的母后,驀厄自覺有負她所托,唯一死謝罪。
贏稷對相伯先生道:“先生,眼下時局只怕比以往更為混亂,于你健康的恢復不利。”
當初贏虔便有意招攬相伯先生,在布下暗殺大局之前,便設計將先生從贏稷身邊給調走了,而贏稷雖了然于心,但亦怕朝中局勢不穩定,會加重了先生的“病情”,便也睜一只眼閉只眼容他離去,卻不料最終先生還是歸來了。
相伯收起先前那強顏歡笑的“脆弱之姿”,他眉目雅逸,唇齒含笑,似不染半分塵緣:“主公,相伯自知以一副殘軀陪不了你長久,可至少能看到你登上秦國君王之位亦余愿亦足。”
這句乃大實話,他人生來由總歸便只剩這么一件大事了。
贏稷一時受了感動,啞聲道:“可先生,你的身體”
相伯先生一聽人提及他的“病情”便又愁下眉,一臉生無可戀地決絕道:“藥石無靈啊。”
遭了,心又開始痛了
贏稷顰緊了眉頭,看來真擔憂了。
而稽嬰則嘴角一抽,他只想說,他從認識相伯先生的第一日起便覺得先生或許命不久矣,但他卻這樣天天病容哀嘆地硬挺地活過了三年,先生術精岐黃,連他自己都治不好自己,他有時真心懷疑相伯先生這病該不會是被他自己給作出來的吧?
可這些話他是萬萬不敢拿在明面上講的,以公子稷與周邊人對相伯先生那“緣不知何起卻一向情深”的崇拜與擁戴,他這樣講豈不是犯眾怒?
更何況,他也不敢得罪這相伯先生,因為他發現他根本陰不過他啊!
一想起這事,稽嬰就有一種悲傷得逆流成河。
看起來如此弱雞的相伯先生,誰會相信他其實還是一只假謫仙的老狐貍!
這時,門外一隊人匆匆過來,并高聲宣呼。
“公子虔何在”
贏稷轉首抬眸,此時宴廳內情況不明,但外面把守的甲士卻肯將這隊人放了進來,只怕是有不得不放的原因。
如此一想,贏稷一掃后方,眾甲士立即重排列隊,排成兩堵人墻將贏虔與驀厄的尸首擋在后方,而那些被嚇得跟一只只鵪鶉的朝臣亦被迅速控制了起來,未等有人出聲,便先一步被掩嘴拖于后方藏起。
信使已經匆匆入廳,他左右相顧,廳宴中倒是不缺人,唯不見公子虔,他急汗濕了額發,便從背上抽出一個銅管雙手捧起稟報:“秦王急命,交公子虔開啟。”
他得信知道公子虔今日來如意坊捧這如意姬的場,便將急信送至天香閣。
贏稷從眾軍中步出,冷冷一瞥,便強硬地接過銅管,那信使“噯噯”地驚疑了半天,伸手想阻止卻被左右給拖開。
贏稷擰開頂端銅帽,抽出一卷羊皮紙打開,兩行大字赫然入目:“吾兒速歸,為父恐命不久矣。”
見此信,可謂是字字泣血,贏稷那一顆一向冷硬的心再次墜入冰冷的寒窟,他緊緊地攥住手上的羊皮紙,幽長的眸子幾近凌利。
憑贏虔這黃口小兒本與他之能天差地別,但為何能得朝中上下眾臣齊心擁護,全皆因秦穆公偏心之故,他偏心贏虔而遠他贏稷。
當初便是因忌憚他贏稷將來與贏虔奪位,便早早將他打發至邊陲之地“磨礪”,而如今他歸來矣,而他最疼愛的孩兒已命喪黃泉,亦不知他知悉此事,是否會悔不當初只將他遠遠送走,而非直接取他的命!
只怕是會吧,贏虔臨死前未講完的話只怕是若公夫知你殺了我,定不會饒了你的。
可只惜,如今,他已經破釜沉舟了,無論何事都無法動搖他一分決心。
贏稷將信收于袖中,偏頭與稽嬰道:“我獨自一人赴秦宮即可,你留下來處理好后事,一切皆按原計劃行事。”
稽嬰拱手:“喏。”
贏稷又對孟嘗君道:“等明日之后我便放你歸齊,希望孟嘗君能夠遵守當初的約定!”
孟嘗君已經見識過贏稷的種種雷霆手段,這般弒弟挾眾臣亦面不改色之人,暫不宜為敵,他道:“公子稷手段過人,又有相伯先生相助,本君如今也參與了一環,自不會干出自撅墳墓的蠢事。”
贏稷道:“那便謝過孟嘗君了,來日本君亦定不忘相助之宜。”
孟嘗君抱臂不語,僅不淡不咸地一笑。
贏稷又對相伯先生道:“先生先入館休息,等稷完成了大事,便親自前往探望先生,望先生保重。”
相伯荀惑自知贏稷今夜入秦宮為哪般,事行至今,每一個環節皆有他的痕跡,而他身體一直不好,許多事無法親力自為,唯囑托了稽嬰代辦。
“某的事主公莫憂心了,你只管去吧。”
贏稷交待完一眾正事,最后,方步向陳白起面前。
“湘女,你可愿留在我身邊?”
陳白起本來一直當著布景板,靜觀一出風云變化前的波濤洶涌,順便看顧著她未來的主公不出事,卻不知為何一轉眼,她便成了焦點,所有人的視線隨著贏稷的靠近,一下便灼灼地轉到了她的身上。
她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黑白分明,眉梢細媚而眸似純澈,小心用詞道:“公子還是大事為緊,此等小事便容以后再談吧。”
她雖講得十分大義凜然,但實則有心人便都聽得出,她這是在委婉的拒絕。
答應便也只是一句話,要“再談”的,便是心存不愿了。
孟嘗君聞言,斜向她,滿意地勾了勾唇這小狐貍百變多詭,滑溜得很,贏稷想拿捏她在手,只怕沒那么容易。
系統:孟嘗君對你好感度3。
贏稷如何聽不出,他此刻時間很緊,根本容不得他再多逗留。
他看向一旁前軍主將越子諫,直接下令道:“帶上她一并去子儀館,保護好先生與她,等我回來!”
越子諫抱拳一躬,道:“遵將軍令。”
陳白起眼皮抖了一下,這算是變形的軟禁了?她眸轉沉思,似有光辰流華,倒也沒再吭聲了。
而相伯先生卻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第一次見贏稷動用特權去強迫一名姑子跟他,這不像他的作風,因此他略感好奇。
他先看到的是一張玉白的狐貍面具,面具很素潔,唯狐貍眼勾繪了一條上佻的紅線,這一點綴令那張狐貍臉一下活色生香了起來。
緊接著,透過那一雙狐貍眼,他看到了底下的另一雙眼。
一雙多寧不騷、慧黠多端的眸子,大氣而沉凝,含著一種人生經驗柔和的光,與她那一副裝飾的面具截然不能相稱,他略怔了怔。
一種油然而生的熟悉感令他失了一下神。
咳忽然他胸腔中一陣止不住的咳意令他回過神,當即掩嘴悶咳,見他咳得實在兇了,他身后給他推輪騎的少年忙掏出一個瓶子,著急地倒出一顆藥,準備喂給他。
“先生,趕緊服下!”
“等咳咳咳咳咳”相伯先生瞠眼。
“不能等了!先生!”
“我咳咳咳咳咳”相伯先生搖頭。
“先生莫怕苦,這藥我按你的吩咐加了許多的蜜液。”
“不咳咳咳咳咳”相伯先生幾近淚目。
“先生,快吞!”
說著,便不顧三七二十一將藥丸給塞進了相伯先生的嘴里,而相伯先生由于先前咳嗽得兇了,一股氣沒上得來,又被硬塞下一顆拇指大小的藥丸吞下,這下可被噎得夠嗆。
他手緊緊抓住輪椅把手,玉白的手上青筋突起,佝僂起身軀,胸部緊緊貼在大腿上,咳是不咳了,但整個人顫抖得厲害。
“先生你怎么了?!”那少年喊著相伯先生,卻得不到絲毫回應,便蹲下身來,雙臂按在相伯先生的肩上,一邊用力搖著,一邊急得大哭了起來:“先生,嗚哇啊先生,先生,你莫死啊,你死了南燭怎么辦啊先生啊嗚嗚嗚嗚”
相伯先生本就覺得氣息不暢,再被南燭一搖,更覺痛苦不堪,心中不僅哀呼一聲我命休矣
“你別再搖了,沒見先生更難受了嗎?”
陳白起見情況不妙,便一步站在了相伯先生身后,嘴里假意不解關懷地詢問著,實則心中明然他這是被噎住了,便趁將他扶起那一刻,一指按于他頸間一穴道,將他卡在咽喉中的那顆不上不下藥丸給轱轆一聲給吞咽了下去。
然后再輕拍著他那瘦得能摸到佛珠骨串的背部,替喘著粗氣的他慢慢順氣。
陳白起曾練過太素訣,認穴的記憶卻并沒遺忘過。
南燭被陳白起不輕不重地喝了一聲后,便愣住了,如今見先生終于能夠揚直起身來,便再度哭了起來。
“先生,嗚嗚你怎么了,方才可是心絞痛了?嗚嗚你嚇死南燭了”
其它人也被南燭那飆升的嚎哭給驚著了,忙聚攏了過來,但一個個都不懂醫,唯在旁手足無措地瞧著,嘴里不住擔憂焦急地喊著“先生”“先生!”
贏稷與稽嬰亦被驚動了,連孟嘗君一眾都好奇地站了過來。
而被如此龐大的一群人像稀奇易碎之物盯著的相伯先生記起方才的糗事,亦不勉臉熱了起來,臉一下便如火云燒一般,面紅耳赤。
其它人一見,一片素淺顏色的相伯先生一下染上了一抹緋紅,明知不該這樣想,可一個二個都忍不住覺著,這紅著臉的相伯先生更是一下好看得令人心跳加速啊!
“先生,可是發燒了?”贏稷見相伯先生臉一下便紅了起來,耿直地問道。
稽嬰卻古怪又狐疑地盯著他,這瞧起來不太像熱癥吧,倒有幾分像太過羞恥想挖坑干脆將所有人都給埋了算了
相伯先生“虛弱”地掩唇假咳,眸露苦惱,他該怎么告訴眾人,他其實方才哪是犯病,而是險些被那魯莽的南燭給喂藥噎死。
于是,他只能虛弱地朝眾人露出一抹笑花,長睫如雨后墜落的無力的蝴蝶,十分慘然悲苦:“噯”
一臉自知人事無多,已不愿再多講的模樣。
贏稷等人一下便都沉默了下來,面露黯然與愁苦,興許是不知該如何勸慰“病入膏肓”的相伯先生了。
而了解真相的陳白起一直沒吭聲,她也知道相伯先生雖作卻又愛面子,這等丟人的事情估計不想被人給察覺,便忍著笑替他給隱瞞了,她正色道:“大公子有要緊事要辦,不好再耽誤了,眼下已夜寒露重,相伯先生本有咳癥,自受不得涼,而這寒重的如意坊更不宜久留,最好盡快換個暖和的地方。”
這一番說辭既點醒了贏稷趕緊去辦正事,又編了一個似假還真的理由來解釋方才相伯先生咳到彎腰駝背幾近暈厥過去的窘況。
“對對對!先生最怕冷了,我們趕緊回子儀館吧。”南燭一聽是理,忙摸淚立即應和道。
他瞅了一眼陳白起,方才她離得最近,喝止了他情急下搖晃先生的蠢動作,還第一時間過來關切地替先生拍了拍背順氣,先生這才能好上許多,想到這里,南燭便目帶了一絲感激。
陳白起亦看向南燭。
那個少年陳白起其實一開始并沒想起是誰,而是剛剛從他的自稱上認出的,他便是之前在圣陽湖上與她多次“為難”的那個憨忠童子南燭。
他雖做事笨手笨腳,但他對相伯先生卻絕對是貼心貼肺的忠心。
有時候時光在成年人身上倒是悄然無息,但對還在成長的孩子卻有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由一個童子變成一個少年,無論身量與外貌都變化極大,成了一個濃眉大眼的青俊少年。
而在陳白起觀察著南燭時,相伯先生亦在暗暗打量著陳白起。
在她溫言細語開口替他轉移話題之時,相伯先生便想起了,方才是她出手解決了他險些被噎死丟人的困局。
她不提她救人之舉,不僅如此,她還對方才一事緘默不語,哪怕他明知何緣由,卻對誰都沒吐露一句,替他穩穩地隱瞞了下來。
相伯先生感慨此女,不只是聰慧,還挺會做人,也難怪一向仇女的贏稷會淪陷啊。
題外話
靜昨天回來太慢了,太晚更新又上傳不了,因此今天多更一些權當補上昨日的吧,
本書由,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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