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白起離開后,一直站在后方的雌女這才來到昌仁的身邊,她側眸看了他一眼,眼波輕漾,似三月柳岸湖水。
“我們一塊兒回墨家吧。”她道。
昌仁轉過頭,看著她,一下便陷入了她的眼眸之中了。
他神色柔情,頷首:“嗯。”
雌女得了他的承諾也笑了,她將自己的柔荑滑進他的手掌中,由他握著,兩人牽著手,一同遙望著遠處的萬壑樹參天,千山響杜鵑。
等兩人再回商隊時,卻被老腳夫告知,“陳煥仙”一眾人已自行脫隊悄然離去了。
當山川河流再度陷于陰陽相割之際,陳白起一行人已在潛伏于峽谷匯合處,他們將一身偽裝洗褪之后,恢復了天之驕子的拓衫帛逸風華與神色。
鑒于前往豬畄族營地搗毀敵人老巢的事情屬于一項暴力行動,文人與體弱者便不便參與,所以這樣條件的一輪刷下來,相伯先生、沛南山長、樂頤、稽嬰、張儀他們幾人都只能暫時找處安全的地方等待消息。
本來陳白起也是被留守的一員,可她卻因有系統任務在身,不得不為此據理力爭一番:“我尚有一副蠻力護身,倒是完全可自保,再說這些豬畄族的蠻夷不過也是一些徒的拳腳的普通武夫,我等既有秦王又有主公,何懼之有?”
此話一吹捧起來,贏稷跟孟嘗君講不出反駁之語,總不能漲他人士氣滅自己人威風吧。
其它人卻像得了一道赦令一般,跟著一塊兒鬧哄起來。
相伯先生不愿留守后方,而沛南山長始終擔心著陳白起亂來,而衛溪與張儀歷來與沛南山長孟不離焦,自得隨身保護沛南山長。
而樂頤純粹只為湊一份熱鬧,稽嬰則跟隨贏稷,而姒姜別人不知他底細,他便也樂意裝作只懂一門易容手藝的普通人,但身為陳白起的隨從他自然不甘落后被撇下。
于是這樣一順下來,他們也都有了理由跟隨,最后本來該是一支極簡的高武力隊伍變成一群人浩浩蕩蕩的結伴前行。
從峽谷入林子穿行還需走一條羊腸小道,他們特地挑了個能夠掩人耳目的夜晚“做案”,路上,陳白起特意等著相伯先生。
她看著他噙著輕松愜意笑意的側臉,心道,如此美好與鮮活的一個人,卻為了復活另一個人而被一直剝奪著生命、削弱著軀體……
相伯先生瞥過眼,一雙優美如煙雨朦朧的眸子透著狹促:“你在看什么?”
陳白起也沒有被人抓個正著的心虛,她抿唇笑了笑,略奇道:“明明是去干一件危險又麻煩的事情,可相伯先生看起來心情似乎不錯?”
相伯先生聞言呆了一下,然后用手摸了一把臉,一臉疑惑地看著陳白起:“我看起來很高興?”
陳白起看他這種表情,心下好笑,面上點頭。
緊接著,相伯先生便笑了,有一種孩子氣的歡喜,但很快他又斂了斂臉上的笑意,維持一種平和的神色道:“這倒是某第一次親自參與這種危險的事情,可能某這種情緒不太對,但于我而言,的確感到既緊張又歡喜。”
陳白起:“……”
聽了他這話,陳白起想問,相伯先生你還是小學生嗎?因為第一次參加集體活動便興奮得連覺都睡不著了。
不過她也能理解,之前他由于身體的緣故,許多事情都是被禁止施行的,他基本很少出門,也很少與人群這樣密切的接觸,對他而言集體活動可望而不可及。
如這般與志同道合的同伴同心協力地去完成一件事情,他的確感到很新鮮也很刺激,畢竟布控全局安排下達的命令與親自參與其中是不同的兩種感受。
夜風吹過陳白起頰邊的發絲,她感覺臉頰有些癢,便拿手指勾了勾,道:“相伯先生你快過生辰了吧,不如你生辰時,我便送你一個愿望吧。”
相伯先生眸轉晦深,如星河萬點,他沒接受也沒有拒絕,只問:“為什么?”
“因為你長得好看啊。”陳白起嘻開牙齒,真誠地笑道。
相伯先生見她笑得有幾分痞賴意味,但那雙眼睛卻彌漫了一地紅塵,觸人心弦,不由得他想起她之前調戲他的那些話,雙眸一瞇,故作氣惱,便伸手拍打了她光潔的額頭一下。
這一下,猝不及防,既有些不爽,又有些親密。
“莫要取笑比你大的人,還有……我生辰的愿望從來沒有人能替我實現過。”
陳白起因為被拍懵了,所以停下了腳步,而相伯先生說完,并沒有等著她,幾步跨前便走了過去。
陳白起摸了摸額頭,望著他的背影,腦中卻流露著不以為然。
人就該有夢想啊,萬一有一天別人替你實現了呢?
雖然現階段她的確還沒有什么確切的好辦法替他續命……
“前面有塔哨,共二處,我觀察過,他們是以舉火把的方式來朝遠處示警,只要他們手上拿著火把,若我們將他們擊落,只怕火把一熄或者沒有人站在塔上杵著火把,便會引起遠處哨兵的懷疑。”衛溪道。
此時眾人都半蹲在蘆葦后方,看著不遠處的塔哨討論著情況。
孟嘗君道:“這并不難,將失去的補上便是了。”
魏腌道:“誰來頂?”
沛南山長與陳白起對視一眼后,便道:“便是樂頤與張儀吧。”
沛南山長都發話了,兩人點頭,并沒有什么異議。
“可我只怕爬不上去吧?”樂頤瞧著那個約三米多高的塔哨,心下戚戚。
那塔哨是用木條搭建而成的三角建筑,無梯無繩,只能依靠踩攀著邊緣向上,上面鋪了一個平臺,平臺三角圍攏,一面落空供上爬上,約一平方米左右。
“三兒跟四兒,麻煩你們送送他們。”陳白起開口道。
陳白起口中的“三兒”與“四兒”一聽這呢稱都不樂意,但眼下也不是討論這事的時候,見陳白起開口拜托,他們不言推辭,直接應下。
稽嬰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稽四”,他見“稽四”竟想都沒想便應下“陳煥仙”的要求,其過程并無詢問他的意思,這表示他是真的樂意替陳白起做事。
但依他對“稽四”的了解,他并不是這樣一個會輕易受別人指使的人,甚至他心高氣傲,除了他,別的人若想讓出手,都必須付出一定的代價。
但他那樣子,也沒打算讓“陳煥仙”付出什么代價……
所以……他對“陳煥仙”是存了什么心?
贏稷從地上撿了兩顆石頭,約拇指大小,他將兩顆石子夾于指縫間,眼一凝,便對淮上方塔哨的人彈射過去,對方悶哼一下便應聲而倒。
另一面,姒姜與姒四計算好時間,與贏稷配合得天衣無縫,見針插縫地將張儀與樂頤送上頂替。
姒姜與姒四搬下兩個豬畄族的哨兵,留兩人拿著火把直挺挺地站在上面。
如此一來,遠處瞧著倒與之前并沒有什么區別。
底下的人見事情順利地接替完成,便紛紛站了起來。
“接下來的草地與沼澤地布有陷阱,只是……我并不清楚它們的具體方位,只是見過一個豬畄族塔哨經過時小心翼翼,時不時觀注著腳下的情況。”衛溪道。
相伯先生看了看前方一片漆黑似水的草地,他道:“以我對蠻夷的了解,他們自來設下的陷阱不外乎幾種,狩捕、圈套與地陷,而根據這片地質軟泥潮濕,只怕挖地陷不可,十有八九是些圈套跟狩獵的把戲。”
“圈套與狩捕是什么?”稽嬰問道。
幺馬懂這個,便道:“圈套則是以繩束套,限制人行動,或吊或拖或陷,而狩獵則是布下尖刺或利刃于地,再以與地面相似的假物覆上,人若踏之便會刺穿腳心,若再歹毒些,則可有箭矢牽動而射體。”
衛溪也不懂這個,他道:“那地陷呢?”
“就是在土里挖個深坑,掉下去便爬不上來了,這一般是拿來捕捉大型的獵物。”陳白起道。
衛溪看她:“你怎么懂蠻夷的陷阱?”
陳白起道:“雜軼看多了,自然知道的事情便雜些,師兄慣來不愛看這些,所以方不解。”
衛溪點頭。
接下來一路,全靠相伯先生的精準理論知識,他們完美地將所有陷阱都試探了出來,并進行一一粗暴地搗毀,其過程輕松得令人感到無聊。
再深入便是建在湖邊豬畄族的營地,星朗夜深下,遠遠便看到了簇簇火光,還有隱約地穴拖長的密集細長影子。
“這只是豬畄族的其中一處營地,其它的離不遠,但卻也有一段距離,若想全部搗毀他們的營地,需得想一個萬全之策。”陳白起沉思道。
“干脆放一把火燒光它們的營地。”魏腌捏了捏拳頭道。
姒四細瞇的勾魂眸溢出絲絲冷光,他道:“我趁夜潛入將迷藥放入火中,不等片刻這營地便無人能夠動彈,接下來再一個個殺了便是。”
陳白起則遙望另一邊隱約可見的翟綠山坡,那處便是岔路口前往魏國的山道,那里布防著楚軍,也建矗著一座塔哨,塔哨亮著星點般的火光,這表示對面的人也一直在觀注著這邊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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