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臨淄城周邊暴亂經調京畿扈衛迅速平定,而等得到破城消息往返時,孟嘗君已打著“清君側、除禍端”號口號讓薛兵占領了臨淄城,控制了整個王城。
當日齊湣王身亡,孟嘗君被救出,對外聲淚涕下痛訴齊湣王乃被大司馬姜承亦與幾名朝中謀逆高官大夫所殺,而嫡子姜斐與庶子姜宣亦于大火中失蹤。
為替主君報仇,孟嘗君命袁平將大司馬姜承亦與參與謀反的官員全部逮捕抓拿,怒極時親自動手射殺了一眾造反者。
初十,京師戒嚴,不鳴鐘鼓,宮廷哭喪。
這廂宮中事平,然外圍情況救急,次日他便又親自披甲胄率領軍隊前往南安南、撫鎮平定農民暴亂之事,“救”出保王軍與鎮祜河的軍隊,數日后揪出暴亂領頭者當眾殺之以儆效尤。
此番二事畢,孟嘗君里外皆得人心,威望一時鼎盛無二。
八月底,臨淄各寺廟宮觀,各敲響了三萬聲鐘響,舉國居喪。
九月九,孟嘗君田文即位,齊國易主。
孟嘗君在繼齊王之位后,便上達封禪祭天、下傳惠民政策宗廟、社稷與萬民,大赦天下,在論“罪”處置了一批官員大夫后,便扶持了一眾親信將領,其中蘇放丞相、陳煥仙為大諫之官,袁平為上將軍,魏腌為禁軍統領
九月中旬,在忙完新齊王登基事宜之后,朝中開始開啟三天一大會、二天一小會的密集商討未來國策事宜,而私底下一些不為人知的忙碌亦是不少的。
這日下朝,疲憊不堪的陳白起瞇眼望了望寬敞白玉廣場,越是寬敞的地方越無處躲風。
她今日穿得正式,紅欗冰紈官袍,一頂六寸高的墨玉冠,雖則華美得體,但到底是夏衣不夠擋風,她攏了攏衣襟,這時兩旁同為下朝的官員紛紛向她下禮,陳白起收回視線,立即謙和回應。
“不知兩位大人匆匆何去?”
一位中大夫與士大夫紅光滿面地道:“今日有一富賈拜訪上卿藺大人家中,爾后藺大人便急火急燎地在府中納一名小妾,據聞此姬乃那富賈所贈,美色驚人,望人失神啊,我等這便是去赴宴去恭賀,順道觀賞觀賞。”
其它人聞言連連頷首,分明大多都得了訊與請柬打算赴宴,本來宴妾不過一小事爾,但一則眾人是給上卿藺渠成的面子,二則也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興起去湊個熱鬧。
陳白起愣了一下,見周邊官員停頓下來聞聽,她“哦”了一聲,遂笑道:“那兩位大人請便吧。”
“陳大人不去?”那名士大夫訝道。
陳白起遺憾地擺手道:“府中尚有要事需處理,便不去湊這雅興了,代本官向藺大人道一聲歉意。”
中大夫道:“哪里哪里,大人乃國之棟梁,深受主公的恩寵,自然重擔常壓在身,哪似我等無能亦無七竅心思猜得主公心思,這才有這閑逸時間去湊湊熱鬧。”
陳白起立即搖頭,一臉謙和道:“六國商盟之事已迫在眉睫,煥仙亦即將出征在外,這國中之事自然還得勞煩諸位盡心,要說這一國之事哪是一個人能忙得下來的。”
她一席話溫文爾雅,雖得恩寵卻始終一副平常人,不傲人低視,亦不妄自菲薄,因此與朝中官員的關系處得還算融洽。
在陳白起走后,那兩位官員望其背影心中一番感慨贊逸。
“如此年紀卻能借勢而上,在朝中站穩腳根,著實并非一簡單少年啊。”
“然也,如今新王登位,與她相交之人皆識相識于微時,皆有著過命之交情,且眼下無一不是新王身邊的高官親臣,哪怕她不過一介庶民,身后并無依仗,如今卻也已是令我等忘塵莫及的羅。”
這時旁邊一人酸溜溜地撇嘴道:“有人天生便是命好啊。”
“呵,命好?若是換作你,你覺得你能比得上她?”這時,眾人身后一道微涼帶鉤的嗤笑聲傳來。
眾人一回頭,卻見是新任的丞相蘇放,他等立即惶恐拱手行禮。
“丞相,是我口誤,方才不過玩笑。”那人一驚,一思及丞相與那陳煥仙好似亦有舊,便額冒冷汗,立即拱手道歉。
蘇放斜瞥了他一眼,記住此人后,方不咸不淡道:“此次便罷,只忘你記住下次莫再有這種不實的口誤了。”
他人忙不迭地言是,然后紛紛鴉雀無聲般離去。
蘇放追上陳白起時,她正步行于王街,這條街位于王宮的紅墻之內,卻又并非王宮之內,乃老王宮的宮殿區域,齊湣王在擴建宮殿時便將這條街劃為另有用途,一半用作國府與官署專處,一半則是賞賜給王公大臣做府邸。
陳白起在臨淄自然沒有買房,于是齊王便賜了她一套府邸在街道的最深處。
這條王街來往皆是皇親貴族、王公大臣,自然不會寒酸地選擇步行,他們皆有代步工具,越豪華越來彰顯他們的身份,因此王街平日里來往的高車駟馬川流不息,只是居住環境亦有區別,越靠前越吵鬧,反而越靠后的建筑皆是當朝身份顯赫之人的居所。
當然如今的陳白起也算是顯赫的其中一人吧,只是她從不喜眾仆簇擁,反而選擇步行,還從不帶侍衛隨從,一路上達官貴人甚多,人流不息,車輛穿行,她這一身倒也不算顯眼。
蘇放攆上她之后,便亦下車,讓車夫打道回府,而他則隨陳白起走一段。
陳白起雖覺肩酸背痛,急欲回府歇息,但見他有事相談,便不急不緩于他相伴。
蘇放道:“打算何時啟程?”
陳白起此時面對熟悉的人倒隨性了許多,她道:“此事不看我,且看主公如何安排了。”
“主公還不是聽你的安排。”蘇放白了她一眼沒好氣道。
陳白起立即哎哎兩聲,嚴肅道:“這話可不能亂講。”
蘇放不急不忙只道:“這段日子你且說說的哪一條建議主公不曾采納,比如大膽地建議主公撤了保王軍,不顧滿朝文武的反對,建立獨屬宮廷調遣的京營,設立三千營與神機營于內城,并設教場供駐扎與操練,另又設五軍營,駐扎在京畿近郊,簡直如同要防備何人造反一般。”
“這是為了保證主公在臨淄的絕對主權控制,眼下是多事之秋,將人員全數換成我等的兵馬自然令人放心些,且主公聽信煥仙之言,皆只因煥仙的建議大多正確。”陳白起正色道。
其實她認為齊湣王兵敗如山倒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王城的兵力駐防太松懈,外敵尚且可防,可內敵一旦成氣候,若駐防王城周邊的兵力調派支援不及時,便完全沒有抵抗能力。
蘇放瞪她:“難不成其它人的上書獻策那都是禍國殃民的?”
知道蘇放的立律提議被齊王駁了幾回心底不滿,陳白起也不與他繼續爭辯下去,只道:“蘇丞相大人,你到底想與煥仙講什么?”
蘇放忽然頓了一下,許久,他方用一種古怪又微妙的語氣道:“你覺不覺得主公待你,好似特別與它人不同?”
陳白起心下有了一絲異樣,面上卻狀不知道:“何意?”
蘇放見她一臉干凈的茫然,心底突然覺得自己的某種想法著實太欺負人了,于是他將原先的話咽了下去,隨口推脫道:“罷了,便當是我多想了吧,對了,聽主公道你算術精通,我眼下有事去辦,可軍務處卻急需草擬出一份出征輜重物資數量,有你在,我便不另找一人辦這事,你且代勞此事吧。”
陳白起毅然拒絕:“你的活,為何轉眼便落在我身上?況且,你一會兒有何重要之事?”
蘇放立即放軟語氣,與她好聲好氣商量道:“一會兒我還需去一趟宴,你便勞苦功高些,此事交予其它人我亦不放心,唯有你。”
“赴宴?”陳白起頓了一下,問:“可是上卿大夫藺渠成納妾一事?”
咦?蘇放道:“你聽說過?按藺渠成那古怪的性格,怕是不會邀請你去吧。”
藺渠成的脾性倒不似蘇放所言古怪,他只是出身高貴,歷來瞧不起寒門士子罷了。
陳白起懂他的意思,道:“他的確沒有邀請我,不過方才聽其它大人在議論罷了,說是他剛得了一位絕世美人,辦宴炫耀,莫非丞相也對美人感興趣?”
蘇放見她拿揶揄的眼神瞧他,失笑一聲:“我倒并非對美人感興趣,而是對那位出手大方的巨商感興趣。”
陳白起看著他,思索著他話中意思,道:“此人有何特別?”
“特別有錢算不算?”蘇放摸著下巴道。
陳白起挑眉,點頭道:“自然算,特別有錢,還特別慷慨,另外還特別會挑時候、挑人選來送禮”
蘇放聞言,猛地看向陳白起,那雙徒然睜大的眼睛簡直在發亮:“你啊你啊,這個腦袋瓜子不知如何長得,如此聰慧多敏,不點便透,我如今啊倒是半分不嫉妒主公對你的倚重了,撇開年齡不談,你完全便是一個成了精的老妖怪。”
陳白起被人形容成了個老妖怪,倒也沒脾氣,反而笑意盈盈道:“原來你方才是在嫉妒煥仙啊,俗話說丞相肚中能撐船,但蘇丞相卻有些小肚腸了啊。”
“你小子,敢笑話一國丞相!”
蘇放板著臉一把攬過她脖子便捶了一下她腦袋,威脅道:“說,還敢否?”
“不敢不敢,在下不過區區一上大夫,豈敢笑話丞相。”
“好,此事若想揭過,那便與我一道去赴宴。”
“噯?可是煥仙”
“不許推脫,那藺渠成的府邸離你家亦不遠,我叫上車帶你一道去那藺渠成府上瞧瞧到底有沒有情況。”
“若我也去赴宴了,那你先前讓我草擬的物資清單”
“哦,那事明日亦可,總之今日你先隨我去辦此事,此乃公務,你莫非想抗命?”
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陳白起無奈——她真不想去湊什么熱鬧啊,就算那巨商有什么問題,她這個即將出征在外運輸龐大輜重前往五國戰場的人也管不上啊,又何必去費這份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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