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白起清了清嗓音,艱難地組織著語言:“主公,昨夜……煥仙應無無狀之舉吧?”
都喝斷片了,該想起來的一件都沒想起來。
田文見她面色赧然尷尬,一副小心翼翼地瞅著他,像極了某種柔軟得騷人心癢的小動物,他心中驀地一動,眼神亦一點一點地變暗,他一伸臂……
陳白起天旋地轉,只覺一道強硬的力道便將她制控于齊王身下,陰影覆下時她一怔,只見壓于她身上的田文面無表情,唯那一雙招子極亮,如同暗夜出沒的魔鬼,充滿了危險的深邃與誘惑,他眼神緊攥著她的唇,緩緩地低下頭……
可下一秒,“噗嗵”一下卻毫無預兆地昏倒在了陳白起的身上。
陳白起目光僵直,忽然力大無窮,單臂如同拎嬰兒般便將百斤多重的齊王從身上踢翻至側旁,她此刻的瞳仁尚呈琥珀色澤,有別于人類的長豎瞳像金色的鉤子般,威攝而銳利,她披上外衣,沒再看齊王一眼,低下頭便匆匆離殿。
大監聽到了寢殿的動靜,正于門邊躊躇是否喊一聲,卻見殿門被打開,陳大人邁步而出,微熏的晨光映耀于她面目,清風吹起她那漆黑發絲,那優美的側眼,纖長鴉羽的睫毛,姿色天成,占盡風流。
他驚艷了一下,心中暗道,這陳大人果然生得極好啊。
大監動作慢了半拍地上前向她行禮,卻與她錯身而過,他愕然抬頭,卻見她膚如雪峰,心事重重,漆黑雙眸深不可見底,頭亦不回地離開了。
他略微奇怪陳大人的神色,便返身入寢殿,卻見齊王面色痛苦地捂著腦袋起身。
“王上?”
齊王顰著眉偏頭看他,奇怪道:“孤的頭好似被什么撞擊了一般……”然后他似忽然想起什么,倏地轉身看向身旁,疑惑道:“大諫呢?”
昨夜是他將酒醉迷糊的“陳煥仙”抱放于臥榻之上,本想著第二日瞧瞧她的反應,但為何一早醒來卻不見其蹤影?
大監當即跪上前替齊王揉捏太陽穴,一面謹慎地回答:“大人他方才匆忙離去了,似有急事吧。”
“可曾有說什么?”齊王問。
大監想了一下,還是老實地搖頭。
“不曾。”
齊王聞言面色略沉,但下一瞬又被腦內一陣一陣的漲痛給扯回了思緒,他瞇眸納悶了。
昨夜他飲酒尚不達醉意,何故翌日頭痛復加,簡直比宿酒還令人不適。
陳白起一路疾步走至王街,今日沒散步的心情了,便隨手攔了一輛馬車付了車資便被恭敬送至陳府中,這一路上她臉色皆一言難盡,通俗來講那便是三觀崩裂。
她這算是被潛規則了吧,不、不對啊,她如今是個男的,她特地挑了個男的,侍奉的主公也是男的,所以……這算什么啊?
若非顧忌一國大諫的形象,她簡直想抱頭捶地。
府上的仆役向她行禮,她卻視而不見,似一陣風般沖入房中,“啪”地一下閉上門,然后背著手便在房中左右轉圈思考。
方才的情形究竟是她看錯了還是她誤會了還是她想多了還是……
砰!她想得太入神,一時忘了轉彎,腦袋便硬碰硬地撞上了柱子。
當即她痛得抱頭蹲下來,一聲不吭,許久。
“別開這種玩笑了,我好不容易才努力到現在這種地步,若是因為這種可笑的原由,我又豈會甘心……”
陳白起忿忿不平地捶地幾下。
“為何會變成這樣!”
她抬起頭,目光像數九寒天浸于雪水的墨玉般冰凌凌地,她盯著窗外那一棵冬青樹。
她的目標由始至終只是權臣而非孌臣,她不會讓任何人破壞她的既定目標的,不過這事她目前尚不能確定齊王的心思,還需再觀察觀察,若早上之舉只是一時鬼迷心竅,她便權當不知其事全面揭過。
倘若那田文當真對她起了不該起的其它心思,只要不影響到她便也罷,若不能,她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用攝魂術令他徹底遺忘對她起的歪心思,專心朝政,稱霸戰國!
系統:警告警告!人物想法十分危險,倘若人物做出對所擇主公不利之事,將會受到相應的系統懲戒!
陳白起一愣,心中第一時間反應道。
那我方才用精神力攻擊他意識海,令他短暫失憶時,怎么不見系統有懲罰?
系統:考慮人物此舉尚不曾真正傷害到所擇主公,所以系統只進行了金錢扣除懲罰,但倘若再做出傷害所擇主公之事,懲罰將會變得更為嚴厲,請人物謹慎行事。
陳白起一聽,瞠大眼睛,立即打開了系統“控制面板”,一看錢幣上面少了好幾個大數,心一下便涼透了。
“我、我怎么不知道還有這種坑爹的事情……”
有系統隨時監控著,她若想借用“蠻力”來消除他對她所產生的邪惡心思,估計還得另外想轍了。
她噴著鼻息:“那下藥行不行?”
弄他個“下身不遂”,如此她便無后顧之憂了。
叮紅色顏字體警告。
系統:所有違背其意愿、強行實施的“傷害手段”皆為不可行!
陳白起抓到字眼漏洞,眼珠子滴溜一轉,試探道:“那若是他自己改變了意愿呢?”
叮綠色正常顏字體。
系統:無權干涉。
好吧,她已經摸到系統的干涉范圍與可操作底線了。
陳白起眼下經系統一打岔,這火山爆發的激烈情緒多少也將就緩和下來了許多。
她爬起來坐于案幾后,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但她并沒有喝。
她凝視著杯中水面倒映出來的那張臉,她不由忽然憤慨了起來。
“這一開始還是挺俊俏的一個少年,為何換成我卻長得越來越娘氣了呢?”
其實這也不怪她,畢竟她當女人的時間遠遠多于當男人的時間,一些舉手投足、言談舉止難免會產生一種男女界限模糊,端看其它人如何看了,拿她當男人看便覺風雅斯文,拿她當女人看自然便能咂品出一種陰柔明媚之感。
再加上隨著麒麟血脈的蘇醒,她的體質與相貌也在逐漸改變,若是真正的陳煥仙頂多便只是清秀的長相,可她接管身體后,容貌被日夜雕琢,已達到這張面容能產生的最高顏值。
雖說一開始總想對著齊王做些過激的行為來避免“職場潛規則”,但人一冷靜下來便會反省自身的問題。
是不是我長得不夠雄偉,若長得英氣一些,便不會引發這類誤會?
是不是我打扮得太隨心,若不那么鮮嫩,便不會令人產生錯覺?
是不是我講話、神色太過于溫和,眼神太過溫柔,方令人產生雌雄莫辨?
總歸一句,娘娘腔是要不得的,既然這張臉她改變不了的,看來以后只能多注重一些自身的打扮與言談了。
陳白起下定了決心!
只見第二日早朝,所有人都驚奇地發現了大諫大人的改變。
她身穿黑底紅袍官服,戴冠封腰,行跨八字步,眉顰而長吁,似一副憂國憂民之狀,較往常不同時,她官服外膚色似曬暗沉了些許,眉濃而目正,形象頓時十分老成。
嘿,這大諫今日瞧著怎么怪模怪樣的,有人上前打招呼,以為會如往常般得到如沐春風般的溫暖回應,卻見大諫眼神一利,眼角一勾,那不言而厲的神色令人膽顫。
額滴媽呀,大諫變得好恐怖啊,她這是在不滿他,還是心情不佳?
很快便沒人敢上前套近乎,皆用一種古怪又不解的眼神打量她。
陳白起挺起胸膛,目不斜視,以一種萬夫莫敵的氣勢行至前端。
蘇放先前也聽到殿外的動靜,不解其意,當他瞥了一眼側后方站定位置的陳白起時,頓時目瞪口呆。
“你……你怎地黑了許多?”
陳白起面不改色道:“煥仙膚色一直如此。”
放屁!
蘇放忍下爆粗口的沖動,又道:“你的眉為何如此濃重了?”
陳白起凝眸正色道:“如此方能彰顯煥仙內心的丈夫氣慨!”
蘇放呆了好一會兒,方道:“你不會連嘴唇都涂了色吧?”
沒錯,她涂了。
她長相本就唇紅齒白,唇色太過艷糜,她干脆涂成烏色,如此一中和起來便顯暗沉嚴厲。
蘇放見她如此費心做這副打扮,頓時哭笑不得。
“你到底在想什么?”
陳白起看向他,眼神亮晶晶地問:“丞相,你觀煥仙如今這副模樣是何感受?”
蘇放一愣,說實話“陳煥仙”目前的臉被她這樣一整,十分的美顏已變成了普通俊俏,但可惜她能掩飾得了臉,卻遮擋不了那一雙無限遐想般動人的眼眸。
“我只有一句話。”
“什么話?”
“暴殄天物。”
待齊王上朝時,自然看到了底下“陳煥仙”的改變,他眼中閃過詫異,眼神細細一打量,便覺今日的“陳煥仙”莫名老成灰暗了不少,尤其在蘇放旁邊,那“低調”的膚色,更被襯托成了蕓蕓眾生,毫不起眼。
可說來也可笑,哪怕她如今變成塵土中的一顆砂礫,他亦能一眼便看到她。
齊王支頤,笑意盈盈地打量著她。
系統:齊王對你好感度3。
哎?!
陳白起聽到系統提示音,險些沒一個腿軟摔地上去。
她抬眸朝齊王看去,卻見他正低眼看著她,她覺得她在他的眼神中,是如此的清新、翠綠,如同春雨洗刷過似的新葉,瞧著如此喜人,萌發著生機勃勃。
陳白起頓時惡寒。
這是怎么回事,她特意做出的一番改變,不曾想沒達到預期效果,好像還起反效果了?
下朝之后,不等大監來攔路傳召,她便一溜煙地急急回了府上。
目前她并沒想到更好辦法了,只能選擇盡量私底下少與他單獨相處。
剛回府,便正好遇上打算敲她大門的魏腌,他沒帶隨從,腰插兩柄刺斧,身高八尺凜凜而立,膚色黛黑,虎背熊腰似的杵那兒,陳白起眉眼一松,揚聲喊他。
魏腌轉身一見,便立即歡喜咧牙上前。
“嘿嘿煥仙,沒想到等著你了。”
陳白起亦露出笑來:“嗯,趕早不如趕巧,我剛下朝,你是剛從熱河趕回來?”
魏腌點頭:“俺交接了一下兵務便趕回了,主公與俺托信,俺放心不下,留你這般文文弱弱一人在府,萬一遇上它國刺客或者歹徒可如何是好!”
他瞪大眼,一臉義不容辭的拍拍胸膛:“俺這便回來保護你!”
陳白起心中感動,謝過后,便道:“邊走邊說吧。”
陳白起讓典門開門,然后親自為魏腌引路。
一路上兩人東扯西聊,魏腌忽然道:“我前些日子聽叔父講來鄭國那邊好似出大事了。”
陳白起近來忙著六國會盟事宜與國中編策,倒不曾關注過它國國情:“何事?”
魏腌撓頭,一面回想著叔父所講的話:“聽說好像是鄭侯被什么邪巫之術給控制住了,如今整天癡迷不語,荒廢了朝政,如今啊鄭國人心惶惶啊。”
陳白起顰眉,最近為何這種邪道之術如此猖獗肆虐?
“可有詳細情形?”
“俺也不知詳情,全聽叔父描述。”
“哎,你這說一半留一半,我也不知該如何應答呢,罷了,它國之事暫時便莫管了,正巧你來了,午后倒有一事需勞煩你。”
“你煥仙與俺乃過命之交,要辦事直管講,莫提勞煩。”魏腌不滿粗聲道。
陳白起笑:“好,是煥仙失言,你與我一道去一趟藺府。”
“你要去藺渠成那老小兒的府上?”魏腌詫異。
誰都知道那藺渠成不待見當朝大諫,如今她想拜訪其府上,只怕……
“嗯,去看看情況。”陳白起道。
“你便不怕這小老兒犟得緊,閉門不見?”
“他不見我,難不成連你也不見?”陳白起笑問,那瞥向魏腌的目光中帶著狡黠。
魏腌一愣,咧開雪白的牙齒,嘿嘿一笑:“對哦,我們一道,我去叩門便是。”
“便是如此。”
“這事簡單,包在俺身上,對了,俺剛從熱河回來,一路上饑腸轆轆,不知煥仙家中可有飽腹之物?”魏腌撫著咕嚕直叫的肚皮,腆著臉朝陳白起嘿嘿地直笑
陳白起挑眉,豪氣道:“自家兄弟來了,豈能無好酒好肉招待呢。”
魏腌一聽喜上眉梢,握拳輕捶了一下她胸口:“好兄弟,夠意思!”
陳白起嘴角一抽,忍著想撫胸的沖動,哈哈道:“小意思,請。”
飽餐一頓后,陳白起便領著魏腌前往藺府,要說自藺渠成納了一房美艷香絕的小妾后,便連著請了三日事假沒上早朝,因此陳白起亦有三日不曾見過他了。
她心想,倘若那座玉山雕當真是當初禍害狄國的五氳玉,那如今的藺渠成自當亦有一些相似的奇怪征兆。
陳白起站在藺府前,讓魏腌去叩門,魏腌喝了些小酒,酒上頭,便粗氣粗氣地啪啪啪地擊打門板。
“來人,來人啊。”
午后府中休門,一般少有人來拜訪,典門聽見有人敲門,且嗓門粗獷喧嘩,便滿心不耐煩地開門。
“何人?”
他將門開一條縫隙,探出頭打量門外之人。
“俺你都不認識?!”魏腌如今乃齊國上將軍,又深受齊王信任,其風頭不可一世亦屬尋常。
藺府典門一見這大塊頭,頓時心中咯噔一下,忙開門噗嗵一下跪地:“是小的眼盲,險些冒犯了將軍。”
魏腌雖脾氣大,但不是一個喜歡以大欺小之人,他板著臉,揮揮手道:“起身吧,俺要見你家大人,速速稟報。”
典門噯了一聲,起身,然后諂媚又討好地道:“那將軍先隨小的去廳中等候,小的立即派人前往稟報大人。”
“嗯。”魏腌矜持地頷首,然后轉身,朝后方喊道:“煥仙,我等入廳內等候吧。”
典門之前并沒有看見“陳煥仙”,一來魏腌一站便跟座塔似的,將他的視野基本擋實了,二來“陳煥仙”一直不曾出聲,他便以為魏腌是獨自一人前來拜訪他家大人的。
待典門瞧見“陳煥仙”時,那張笑意的臉一下便僵了,隱隱發黑。
慘了慘了,是大諫大人!若被大人知道他將大諫大人放入府中,只怕他這次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尤記得幾日前蘇丞相帶著大諫前來祝賀大人,大人人前笑臉,卻在兩人走后在書房內發了好大一頓脾氣,并勒令但凡大諫大人前來,一律聲稱他不在府上,拒不相見。
如今……上將軍又帶人來了,他可如何是好?
典門哭喪著一張臉,如游魂一般在前帶路,但很快他又想通了,近這幾日大人好似心情極好,說不定……這事便也不遷怒于他身上,再說這人是上將軍帶來的,他一個小小的典門哪有本事當眾撒謊啊。
如此一想,他的心暫時也穩定了下來。
“這位小哥,近日來你大人心情可好?”
身后一道令人耳朵都能生出好感的聲音響起,典門回頭一看,正是大諫與他講話。
他受寵若驚,立即行了禮,并答道:“大人心情甚好。”
“這樣啊,美人入懷,想必是春風得意吧。”陳白起笑道。
一見她笑,典門感覺心肝都軟了,這大諫果然如傳聞般龍章鳳姿,待人如春風般溫和親切。
他不由松懈了心防,與她閑話家長道:“美人雖美,但大人好似更在意新得的那座玉山雕,這幾日時常見大人在房書內對著那玉山雕喃喃自語……”
說到這,他一下便收了聲,瞳仁一窒,臉色大變。
天啊,他是魔障了這是,竟將府中大人的私事這樣隨便講予外人聽,以往他并非如此嘴松輕率之人,今兒個也不知道是哪一根筋不對勁,竟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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