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吱……
從角落處傳來的細碎漫浸的雜亂爬走聲令陳白起定了下神,她偏首一看,雪陵沁白的側臉陰陰翳翳。
那夜突如其來闖入宅院的“尸鼠”再度出現,它們無孔不入,從河堤、樹叢、徑道灰溜溜地集聚而來,你擠我推,數量令人咂舌,而那成人巴掌大小的灰色細長身軀前赴后繼,如灰黑色蠕動的絨毯,看起來令人感到惡心。
“滾開。”
見這些幾近將眼前的地面給鋪上一層厚墊的“尸鼠”靠近,它們鉆入孫鞅的身下,像搬走樹葉的螞蟻一般,妄想搬動摔得不輕的孫鞅離開,陳白起眼角染煞,直接一招“毒爪”便拍了過去。
吱吱……
啪,“毒爪”一擊撞上便散成了霧,將它們打得人仰馬翻。
只是“尸鼠”并不懼“毒爪”的毒性,只原地翻滾了幾下,甩起尾巴很快便又重新爬了起來。
于是陳白起便再次召喚了一只“巨尸”,“巨尸”高高抬起一腳便踩碎了一群“尸鼠”,那泛黑的血毛與肉骨糊了一地。
“尸鼠”頓時亂成了一團,它們開始分波成段地開始攻擊“巨尸”,而“巨尸”的力量雖然驚人,但卻比不得這些“尸鼠”行動靈活、合作有素,“巨尸”很快便被“尸鼠”給包圍了起來。
它們從“巨尸”的腿跳爬至它的身上,一只疊一只,疊起羅漢,如此一般不用多久便是數百張鋸齒口啃食上“巨尸”身軀,三下二小便令它的四肢顯了白骨。
而“巨尸”的腿骨在失了肉筋的支撐,再被數百只肥胖碩大的老鼠壓疊在身上,壓力一重便轟然地倒地難以爬起,再“尸鼠”再趁此機會,一哄而上……
陳白起面上覆著寒霜,她走上前,手縈黑色的“邪巫之力”一掌將其拍得暈頭轉向,又喚來十數個骷髏就地砍殺。
而就在骷髏與“尸鼠”搟旋之際,陳白起腳步冷肅地朝著孫鞅而去,而孫鞅則嚇得跌在地上,蹬步倒退……
“別、別殺我……”
陳白起沒回話,她眼中連一絲余溫都不曾留存。
就在她還差幾步便要抓住孫鞅時,一道黑影極快地沖向她,她反應迅速地一揮手以“毒爪”相擋,卻仍舊被傷了胳膊。
陳白起腳步一滯,低眸一看,只見右手臂處有三道長長的傷痕,細長而又銳力的傷口,沁著血絲,令人不由得聯想到被動物的爪子撓傷的口子。
眸光趨暗,陳白起眸色從黑色逐漸變成了琥珀色澤,她的感知力放大,可以察覺到人從何方靠近,但由于雙方的速度差距過大,她根本防不勝防,無法躲閃。
不過短短數秒,陳白起身上已經多多少少有了十幾道血長口子,她一手撐于膝蓋,一手按于地面,方才濺落的血珠擦過她白得幾近透明的面頰,落下一道妖冶的痕跡,而從她身上滑落地面上的血紅,滴滴答答如離枝的紅梅花瓣飄入雪中。
巫馬重羽一面應對著“巨尸”,淡淺色睫毛瞥了一眼陳白起,不由得出聲:“貓鼬,夠了。”
也許是巫馬重羽的話起了作用,也許是因為那人一直唱著“獨角戲”感覺無聊,于是他停下了攻擊。
一道輕盈又瘦長的身影彎躍于樹椏之上,他蹲站于一根細長的枝頭,樹葉栩栩,透著一種臨湖水光搖曳的碧綠,而他雙掌撐前,大眼碩碩,就像一只人型的黑貓一樣。
陳白起感覺到了他的位置,便偏著頭看了過去。
此人看起來約十四、五歲,短發齊肩,他穿著一件黑豹皮草小褂,燈籠長褲,褲上吊著許多七彩長線,他纖細白皙的腳踝上綁著一對金環,眸如寶石,唇色艷麗。
系統:警告,危險人物刺客盟三城城主貓鼬出現,請人物注意!
陳白起想起來了,他曾經在墻頭上出現過一次,只是她當時并不知道,原來刺客盟的三城城主竟是如此年輕的一名少年。
他的外貌打扮一看便異于常人,尤其是那一雙手,他的指甲透白扣內彎長,看起來雖纖薄韌軟,實則方才招呼到她身上時卻如鋼鐵利刃一般,不屈不折。
“刺客盟的三城城主,貓鼬。”陳白起心頭發沉,重復地念了一遍。
少年正在舔食指甲上沾染的血,這味道很美味,出乎意料地美味,他有些驚奇又有些奇怪,便偏頭看向陳白起,他雖然沒有長出尾巴來,但陳白起卻恍然看見有一條黑色的尾巴在他身后一晃一甩。
“你身上有同類的味道……”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后聳了聳翹挺的鼻尖,神態倒有那么幾分憨態可人。
而他的聲音亦如他的人給人的感覺一般清麗而干凈,這是屬于少年人特獨的風情與稚純。
“同類?”陳白起慢慢站了起來,她用手擦拭了一下臉頰上的血,不咸不淡地道:“你莫非是指死亡、尸首與腐爛惡臭的味道嗎?”
貓鼬聞言瞄向陳白起,貓瞳發亮,眼尾微翹。
“果然啊……那夜那個人果然是你。”
他跳躍下樹,動作捷敏,落地后如水上蜻蜓跳水一般,幾步便落至了陳白起的身前。
他湊過身子,吸了吸空氣之中散發的血腥味道,興奮道:“你的血,我的小家伙們應該都會很喜歡呢。”
陳白起穩而沒動,即便貓鼬靠得太近,近到他只要伸手一劃便能割破她的喉嚨。
聽到貓鼬的“攛掇”的命令,那些“尸鼠”便掉頭涌了過來,只是如那夜一般,它們明明也是一副貪婪激動的模樣,卻又像懼怕著陳白起身上的什么東西而滯步不前,原地打轉。
“你們還在等什么?”
貓鼬奇怪回頭,見平時乖巧得不得了的小家伙們這一次竟然無視他的命令,遲遲不見行動,于是,他眸光一紅,聲音因用力而徒然尖銳了幾分:“撕了她,讓她的血肉來壯大你們!”
“去!”
那些“尸鼠”一雙雙鼠眼跟得了紅眼病一下盡數變紅,它們失了理智就朝陳白起沖上去。
看來巫醫對死靈之物造成的威懾與親和力也并非全然管用,陳白起顰了顰眉,退后了一步,一招手一只“巨尸”便從身后憑空漲起,它伸出一臂將陳白起高高舉起,安放于其肩頭。
陳白起居高臨下盯著下方撲殺而來的“尸鼠”,手朝內一掏,便取出了“蠱王”。
這段時日它一直在沉睡,才醒來不久,而如今它又有了成長,并擁有了一項新的技能——黑洞吞噬。
“既然有了新本事,那便讓你上場發揮一下,我想,論起它們這種小兒科的吞噬,你才該是名符其實的王。”
陳白起朝下方一拋,“蠱王”小小的一只便一下便淹沒于那群肥碩鼠群當中。
貓鼬眼力極佳,他看見了陳白起拿出什么東西扔下去,可他卻根本不在意,連她身下那樣的“巨尸”都拿他的“小家伙們”無可奈何,更何況是那樣小的一樣東西。
但是,令他沒想到的是,很快鼠群內便開始騷動混亂了起來,它們躁動不安,并開始左右咬尾,這種情形貓鼬只在它們遇到天敵或者餓得受不了之時才會有,可眼下是怎么樣一種情況?
其實在他們都看不見的底下,小小的蠱王伸出了它的金色觸角,百來根細如發絲的觸角像蜘蛛網在地面延伸開來,將四周圍的“尸鼠”盡數吸食干后,它的身形亦隨之漲大了數十倍。
這時,貓鼬與其它人也終于在鼠群之中瞧見了變大的蠱王,當時神色都怔愣住了。
它變大后,便收了觸角,直接張大嘴一口俯下便吞掉了十數只“尸鼠”,然后它便越來越大,像一個無底洞一樣,不斷地吞噬、壯大。
眼前的這一幕畫面簡直令人頭皮發麻,四腳發軟,簡直就是單方面、處于生物鏈最頂端的一場“屠殺”。
等“蠱王”終于將“尸鼠”都盡數解決掉之后,它已經生生漲得跟“巨尸”差不多大了,它挪動圓圓的屁股,靠近陳白起,她鼓勵地撫了撫它的身軀,它打了一個響嗝,只見一團黑氣污穢之氣飄出,它噗地一下又縮變回了原來的大小。
陳白起一收手,它穩穩落于她掌心。
“主人,小蠱要睡了。”
腦袋中接受著“蠱王”傳來的意識,陳白起頷首。
“睡吧,你已經完成了你的任務,接下來便好好的睡一覺吧。”
“蠱王”因吞噬過多的“食物”而需要進入沉睡來消化吸收,陳白起在它睡后便將它重新放入系統。
“我的小家伙們……”
貓鼬瞳仁一豎,心痛得眼角都泛紅了,兩顆尖牙也都氣得冒出,他像炸了毛的貓一樣瞪著陳白起:“你方才所放之物可是蠱王?!”
他后悔了!方才就該毫不留情地殺掉她才對!
他曾見過十二城城主的蠱王,而方才那人所放之物似是而非,即便是萬蠱培育而成的“蠱王”也不可能辦成方才那樣詭異的事情。
另一頭,后卿一面維持“水域”,一面將鄲妲婆她們三人困于圇囫,巫馬重羽與“巨尸”糾纏幾招,便反身相救,但彼時救出三人也基本上算廢了。
后卿雖看著面善,但實則心狠手辣,他不出手則已,既出手便沒打算輕輕落下。
巫馬重羽涼涼地掃了后卿一眼,黑傘一推,平平沿拋物線朝著他撞去,下一秒,傘下一身影現出,傘面仰上,巫馬重羽異色雙瞳抬起,便一掌擊向后卿的心臟處。
而陳白起一直關注著后卿那方的情況,見巫馬重羽再次對后卿出手,她讓“巨尸”立即跳躍而起,如一堵墻似的擋在了后卿的身前。
巫馬重羽受到阻礙,掌勢一收,袍衣飛鼓而起,他點地而起躍,與坐在“巨尸”肩膀上的陳白起平視而對。
方才在與貓鼬對壘之時,陳白起已趁人不備將想逃跑的孫鞅給拽綁在手中,她來時自然也將人一并帶來,此時她讓“巨尸”擒著他的腦袋將人給提起來,于眾于前。
“你放了他!”
貓鼬一貓腰躍上樹頂,呲出尖尖的虎牙朝她威脅。
等她將人一放,他定第一時間割掉她的腦袋來祭祀他的小家伙們!
陳白起瞥過他,她知道貓鼬看起來就像只尖牙利爪的貓一樣,但實則他真正的強大不容忽視,但凡她露出絲毫破綻,給他一點機會,他便能撲上來直接咬斷你的脖子。
除了貓鼬還有巫馬重羽,四周鍥而不舍的殺手與楚軍,他們人力眾多,隨時會觸底反彈,奮勇撲殺,而她卻漸漸力不從心了,雖然她一直強撐著不甘示弱,沒曾讓人察覺。
眼下她唯一的保命手段可能便是這孫鞅的命了。
在這樣前后夾攻的威勢之下,陳白起面上依舊穩沉似水,她看向被“巨尸”抓著頭提起的孫鞅。
“你想活著嗎?”她問。
孫鞅此刻很難受,他抓著“巨尸”的手借力,盡量讓快扯斷的脖子好受些,他仰著頭,雙眼充血,痛苦嘶啞道:“你放、放了我,我便放你們走!”
陳白起聞言沉默了一下,神色看起來倒不如之前那么絕決。
孫鞅余光掃過,以為有希望,便用盡最大的聲量喊出,連聲保證:“只、只要你能放了我,我承諾……絕、絕對不會殺你們。”
陳白起看向底下從“巨尸”身后步出的后卿,后卿沒有說話,他墨玉般的眸子望向她,意思很明白,她想怎么樣他都隨她。
陳白起想,她可以不顧自己,但若有生的希望,難不成她也自私地不顧別人嗎?
最終,她讓“巨尸”放下了孫鞅,孫鞅一落地,便腳弱地跌倒在地,但他不敢停歇,邊爬邊跑地朝前。
等他確定到了一定的安全位置時,他面上一喜,露出既陰狠又興奮的神色,朝著前面的殺手跟弓手使著眼色,他一揮手。
“殺了他們!”
然而,當他剛張嘴,“噗呲”一聲,胸口處便破了一個大洞,他低下頭,看著穿胸而過的箭矢,眼神既意外又震驚,除了震驚與意外,似乎還殘留著先前劫后逢生的驚喜與激動。
在他死后,陳白起又語氣清寒地補了一句。
他轉過頭:“為、為……”
孫鞅口中噴出大量的血液。
陳白起慢條斯理地收回短弩,站在“巨尸”的肩上負手而立。
她道:“知你秉性便知你注定要反悔,我又何曾想過要留著你。只不過是想著,倘若你在眼看有了希望的時候卻死去,心底是不是會更絕望些?”
呃啊……孫鞅聞言氣極敗壞,眼白紅血絲布滿,整張臉都漲得紺紫可怖,他猛吐一大口血,顯然是被生生給氣死了,而他臨死也僅只吐了兩個字。
在他死后,陳白起又語氣清寒地補了一句。
“說到底,我也只是希望你不要死得太輕松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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