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線任務并沒有因為陳白起策略干翻了三波楚軍支隊而完成,這“絕地反擊”的任務還在進行中,這表示她必須擊潰楚軍主力、或者達成齊軍完勝條件才算任務完成。
事不宜遲,陳白起立即向齊王田文請來金令箭,成為作戰主指揮使,蘇放則為副指揮使,共同召集了一眾親衛軍開臨時作戰會議。
蘇放不久前才得到斥候傳來的消息,楚軍的主將陳歲深不知是否收到了風聲,并未與他們事先這排的“誘軍”接觸,反而率領一干兵卒從監視圈內暗潛挪移,不見了蹤影。
蘇放摩挲著下巴,奇道:“楚國的陳歲深竟逃掉了,你說這人會往哪邊逃呢?”
這葦沙河岸的東樹林必要路段陳白起都安排了人手監控,但卻無一人有消息傳來,難不成這陳歲深有通天之眼硬是挑了一條他們的盲角視線從中跑了?
陳白起搖頭笑他:“逃?蘇相莫不是以為我們這次當真已是勝券在握?”
蘇放下巴一抬,便走路有風地頷首,之前被伏擊下的他有多喪眼下翻身后的他便有多傲,他道:“全借你的能耐啊,既懂勘測路線,又懂輿圖地形,我蘇謀都自愧不如,這盤啊便由你來翻,本相甘愿為副。要知道若非你,之前的布局再精細只怕也辦不成事,所以有你在,本相自是信心倍增,你瞧,對方眼下不是已經聞風而逃了?”
倒不是蘇放沒本領,而是術有專攻,他偏精于策案謀劃,而“陳煥仙”卻是個急才,她才思敏捷,一揮而就,總能在緊急關頭化腐朽為神奇,在這一點上他自愧不如。
人后的陳孛聽到蘇放的這番與有榮焉的話,心中既驚又怒,便憤憤地多看了陳白起一眼。
原來這一切皆是出之她手,真瞧不出,看著是個不露山不露水,卻是智能謀定乾坤且人氣還旺,連一國之相都愿自降“綠葉”陪襯,而其它人還不覺驚異,皆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樣。
陳白起自然察覺到了來自陳孛的不善打量眼神,考慮到眼下彼此的敵對關系,她略抿了一下嘴角,心感無奈,便有意轉移了話題:“無論眼下陳歲深等人在何處,想來他們此趟出行的正事總歸是不能拖延的,這借糧是一定,我們亦無需那么麻煩,直接派人在洛陽的必經之路守株待兔即可。”
蘇放眼睛一亮,十分贊同:“此言有理,那我即刻去安排人手,等袁平與魏腌他們匯合后,再探聽到楚軍返程的蹤跡動手。”
陳白起想了一下,卻搖頭:“不急,先安排人手緊密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但著手行動一事卻得再等等。”
“可是有什么不妥不處?”蘇放問。
陳白起面露深意,卻是一笑,沒作答,而是提起另一件事來:“其實有件事情還需要丞相親自跑一趟。”
蘇放聽著奇怪,打眼看她:“何事?”
之前各種打斗奔跑誘敵場面自需不著他一個文職工作人員,所以蘇放一度被閑置跟隨,但如今倒有一項外交交涉工作需要他去接洽。
“去向魏國公子紫皇借兵。”她道。
蘇放訝了一瞬,見她是認真的,便遲疑道:“這只怕不好借吧。”
借兵?親衛軍等人也都怔愣了。
誰不知這魏、齊兩國往年來便并沒有什么私交,近年來由于老齊王為政不善,財政一度旁落孟嘗君之手,老魏王瞧不上齊國的奢逸、自甘墮落的狀態,更是井水不犯河水之態。
若非六國聯盟一事需要一個富得流油的國家參與進來完成填補戰需糧倉與消耗品的位置,只怕魏、趙、秦、燕、魯幾國完全可以瓜分楚國了,需不著拉他遠齊國參與。
因此,在他們眼中,齊國相當于撿了一個便宜,只損失一些錢材便能瓜分“勝利品”,而他們卻是出人出力,拿鮮血人骨去拼的“戰力品”。
這次哪怕田文主動率兵參與這場戰爭,但說實話,他也并不魯莽,國防那必須是堅固的,將大部分兵力留守齊國后方,自然他能抽得出來的兵力十分有限,眼下的兵力再加上魏腌那邊的人,一共不過二萬余。
而這點兵力擱魏人眼中,那簡直就是寒酸加瞧不上,仍舊不得人心。
可人家都主動要求來幫忙了,他們秉著白給的不要是憨貨,便意思意思從中挑了一個他們覺著算是最簡單、類似打發一樣的任務。
如今,魏國是攻楚的主力軍,而齊國這邊的事也就是讓他們拿了根桿子去攆鴨回家圈住,就這樣簡單的任務還要請求外援,試問他們哪還會分撥人手借予他們齊國?
不被奚落便算好的了蘇放自知魏人對齊的輕視態度,只怕這一趟去借兵只會鎩羽而歸,哪怕他講明情況,楚人其實是設了一個圈套等他們鉆,人家也不會覺得是楚人太狡猾,而會認為是他們太無能。
他訕訕道:“不借不行嗎?我齊軍雖人力單薄,但楚軍那邊如今也如斷翼的雄鷹,可若想個法,奇襲或埋伏”
陳白起也想過這個問題,她道:“不借兵,只怕就算我們僥幸勝了楚軍,也會因此折了大半兵力,我要的從來不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要么大獲全勝,要么按兵不動,他們每一個人的性命都值得被鄭重對待。”
楚軍那邊情況尚不明朗,還需從中評估打探,但就目前所察的種種跡象,她有必要大膽地推測,他們手中必還有底牌在,否則陳歲深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脫離了他們劃下的“包圍圈”?
陳白起的話令一眾親衛軍聽后都動容了,在他們眼中霎時她的形象一下拔高二米八,看起來如此高大耀目。
叮系統:恭喜,人物聲望值2。
想不到大諫竟是這樣想的,有這樣一個為底下人著想的頂頭上司,簡直是所有兵將夢寐以求的事情了!
“可魏軍那邊只怕不會輕易借兵,你別看公子紫皇待人熱忱真摯,一副好商量的模樣,可他卻是一個原則性極強之人,別說我與他無交情,哪怕有交情他也是就事論事,從不幫襯。”蘇放無奈地道。
他也想借魏兵啊,九州誰不知道魏國的兵馬訓練有素,人強馬壯,一個頂三啊,有他們前來助力齊軍自然是如魚得水,可問題是人家憑什么外借啊。
你說大家是盟友?呵呵,盟友又怎么樣,就不許盟友之間有罅隙,就不許盟友有私心?反正你出錢我出力,盡到本份后,剩下的便是各憑本領占地盤,在沒有到團滅的地步,誰會主動插手干涉別國的戰事啊。
這次他也不妨與“陳煥仙”將話講實白了,不是他不愿意跑這一趟,是著實已猜到最終結果了。
“你便道,借千人兵,還千石糧,借萬人兵,還萬石糧,你問他可允否。”陳白起卻淡定道。
她也不挾私情要求公子紫皇必須幫襯齊國,既然是公事那便以利益來交換,這樣一來,既不會影響他們之間的私交,也能讓齊、魏兩國相邦和宜。
“等等,千石糧,我們哪有”周邊人頓時驚呼道。
蘇放也傻眼了,做了半天心思建設,才吶吶道:“這樁買賣我也不知是虧還是賺,可煥仙啊,咱們手頭上哪有這么富裕的糧草啊?”
就算從齊國調糧那也來不及啊,這一來一回耗時過長,更何況周邊都在打仗,他們兵力本就不強,只怕也挪不出多余的人手來運糧,怎么想都是在給人家魏國開空頭支票啊。
“我們沒有,難不成不許別人有了?”陳白起沒好氣問道。
蘇放茫然一瞬,忽地明白了過來:“對,有!”蘇放拍額而起,他也不笨,很快便想通了一切,愁顏一掃頓時喜笑顏開。
他低下頭瞧著腹里焉壞卻面如白包子的陳白起,揶揄道:“你是不是早就打算等他們借了糧回來,歡喜松懈之際,我方才動手,如此一來便可一舉兩得,既得了糧,又能在動作時讓他們因為顧忌一車車押運糧食被毀而投鼠忌器?”
誰都覺得他們會拼盡全力地阻撓他們前往洛陽借糧,破壞他們借糧的計劃,沒錯,之前他們都是這樣想的,可如今經陳白起一調整,卻不想他們現在思想已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借糧是吧,好,你們去借,趕緊去借,能借多少借多少,咱們只在一旁看著,絕不打擾你們。
只是最后你們能不能將借糧順利地帶回楚國,這就是一個未知之數了。
陳白起沒看他,僅彎唇微笑,不置可否。
但蘇放卻認定她是默認了。
好家伙,這主意妙極了,簡直是一舉、哦,不對,是一石三鳥啊。
先以利誘魏,令其借兵增援,待磨利了霍霍大刀,再去逮捕那頭食得步履蹣跚的“肥膘大羊”!
如此一來,既是無本獲利,又可減免風險。
此計善!大善啊!
別說蘇放此刻滿臉泛著紅光,其它親衛軍聽著也是熱血上頭。
陳孛暫由巨看守,他們便站在邊緣位置,齊軍因并不將他這樣一個文弱書生的存在放在眼中,因此沒有隔離,他該聽的也都聽見了。
他聽到他們這一系列商議下來的行動,仿佛已經看到了楚軍人財兩空的凄慘畫面,頓時怒從心來,漲紫了臉擠進包圍圈中,對陳白起指道:“爾等卑鄙!”
蘇放不虞地皺起眉頭,一眼掃向親衛軍,那離得陳孛最近的兩人親衛軍一寒,立即動手將陳孛擒拿住朝后拖,不讓他來干擾他們行作戰會議。
巨立即沉下臉,趕了過來,一掌一個按在其肩上,制住了兩人粗魯的動作。
“你”
兩人一轉頭瞧見是巨,巨是大諫的仆從,正所謂打狗還看主人,因此他們痛白了一張臉卻沒有動手,只憤慨疑狐地瞪了他一眼,接著又遲疑地看向大諫,想知道這人動手是他自己的主意還是大諫的授意。
陳白起抬頭,沒有理會那兩親衛軍的詢問眼神,只看了陳孛一眼,并不想接受這個評價,便眼神十分溫和地回道:“卑鄙?我們主動讓道,行事也是奔著只謀財不謀命,倒與陳歲深一環接一環的計殺相比還是略遜一籌。”
陳孛聞言頓時像被插住脖子的公雞,一下漲紅了臉,嘴里一時想不出辯駁的詞句,只能氣惱地瞪著她。
“伯父,你還有話要講?”她笑,嘴角翹翹。
笑得這么漂亮作甚!該死的,他怎么覺得她這樣可惡又氣人的模樣像極了他嬌嬌兒作弄人時的樣子!
陳孛一想起他那可憐的女兒便又心酸得想哭了,他一癟嘴,氣不下去了,他撇開臉,深吸一口氣,逼格極高地“哼”了一聲。
陳白起見陳孛莫名紅了一圈的眼眶,便收起了笑,她淡淡地看向巨:“放開他們。”
對于陳白起的命令,巨從來不遲疑。
巨點頭,松開了手。
兩人得到自由,一動肩卻覺刺痛,雖心中不滿巨,可一對比彼此之間的身高與力量差距,他們眼下也只能認慫,等有機會再套他麻袋。
兩人想著雖然教訓不了巨,但對付一個文弱楚人他們還是可以的,于是便氣赳赳地掰著陳孛的小胳膊準備將人拖走,卻聽到一道柔和又不容質疑的聲音響起:“巨,帶陳伯父去旁邊歇息。”
那兩人霎時動作一僵,驚疑不定地看向大諫。
大諫這是什么意思?
只見她眸光黑亮,瞧著他們時帶著莫名的攝人幽光,令人頭皮發麻。
他們下意識地松開了手。
蘇放斜了一眼好像不覺得自己的態度有問題的陳白起,心底越發奇怪她對這陳孛的心思不簡單。
“好了好了,將人帶走吧,別攪擾了我等的正事。”蘇放隨意擺手道。
見丞相都沒有再說什么,那兩個親衛兵面面相覷,再笨,此時也看出點明堂了。
大諫大人這是不計較方才陳孛的當眾辱罵,反而還有心要護著他,明白這一點后,他們雖然大為不解,但也不敢再多說些什么,便默默退開了。
巨看了陳孛一眼,低頭伸臂,那“請人”的姿態十足,而陳孛也非頑固死硬派,他知道“陳煥仙”是在幫他,哪怕他并沒有給她絲毫面子,她也不見怪。
她為何要一再維護于他?是別有所圖,還是當真是因為姬韞的關系?
說實話,活了陳孛這把歲數了,該見識的他都見識過了,別人的心思他大抵都能猜透幾分,可偏偏這樣一個春意暖融的年輕少年,他卻著實看不透她那一雙眼睛后面的心思。
他杏眸微瞇,正經起來的模樣倒有幾分與陳白起神似:“你們以為我們楚國當真無人?且看著吧,鹿死誰手尚且未知,我陳孛也絕不會成為你們威脅利用的對象。”
說完,他便掉頭走了,而陳白起看著他昂首挺胸的慷慨背影,失笑了一下,旁邊的蘇放推了推她的肩膀,小聲道:“煥仙,我怎么覺著你方才看陳孛的眼神跟看兒子一樣呢?”
那種既對熊孩子無奈得咬牙切齒,又對熊孩子好笑頭痛的眼神簡直跟他大哥瞧他家搗蛋侄子的眼神十足相似。
陳白起嘴角一抽,白了他一眼:“那是在看老子,非兒子。”
她的阿父以往可“貪生怕死”了,她總想著兒不嫌父“丑”,有些什么事大不了她多擔著點便是,可眼下他忽然變得這樣“不畏生死”,可卻是真真要愁死她了。
等事情敲定后,陳白起與蘇放便向田文匯稟了會議內容,得田文認同,蘇放便帶了些人秘密前往魏營。
而陳白起這邊也沒等多久便見袁平帶著魏腌一眾雷霆萬鈞地趕了過來救援,在得知楚軍已被擺平擊潰了之后,袁平是一臉魔幻怔愣了許久。
倒是魏腌腦袋簡單,他見到陳白起還活著,那自然是各種驚喜、激動,兩人一番敘舊,都從對方口中得知了不少事情。
楚國,丹陽。
楚宮內傳來前方戰事的捷報,楚滄月坐于案后,宮殿宏偉敞亮,宮人垂首,和煦日光暖灑,而他無悲無喜,宛如一尊玉佛雕塑。
在與一眾朝臣議事,他纖長漆黑的睫毛灑下一片陰影在玉白面容上,淡聲問道:“齊、魏那邊的又如何了?”
其臣下答:“傳來情況,齊方似多了一位奇謀之人,陳將軍一時輕敵遭了對方的計謀,只得斷尾求生。”
“無能!”有人不屑地輕嗤。
這是與陳氏一族有罅隙的人在落井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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