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誰?你說。”陳孛伸手抓住陳白起的雙臂,指尖收緊。
陳白起沒有拂開他,她靜靜地看了他幾秒,溫和道:“約好的,等我去接你時,便將一切告訴你。”
“何時?不,眼下你便可說,我等不及。”陳孛道。
他杏眸秀張,緊緊地盯著她,像是要將她身上的皮骨都一一拆來,以便他能瞧清晰了她內里究竟藏著什么樣了秘密。
狐礪秀見陳孛不知力道,便顰眉抿唇,二話不說一掌便將他拽過,他本就比陳孛高大半個頭,手臂一揚,便像拎只小雞崽似的輕松,嫌他聒噪,又順勢點了他的穴道,令他不能動彈。
陳白起攏了攏眉,沉默地看向他。
雖說不贊同,但眼神卻始終是溫和,令人不覺被冒犯。
狐礪秀手勁下意識松了松,在她的目光注視下,心虛一瞬,他立即道:“答應你的事,我會辦到。”
陳白起聽懂了他的保證,方緩下了神色。
“狐統領,一切勞煩了。”
她下揖,長擺墜飄,更顯腰身纖細,風姿天成。
狐礪秀松開陳孛,跨前一步托住她雙肘,不受她這一禮。
他看著她漆黑的發頂,從腰間摸出一物拋出:“接著。”
巨一伸臂,便從后方牢牢地接住了,他低頭一看,掌中握著的是一枚竹哨。
“洛陽墨家弟子,以哨為信,鉅子令可趨可使。”狐礪秀道。
陳白起抬眸,表情有幾分意外,又有些感激,她真誠道:“多謝了。”
“請。”
他朝她拱了拱手,本想拽著一旁陳孛的衣領將人直接扔上馬,如先前帶來時一般,可又想起他答應了陳白起的請求,便耐著性子,兩手托腰將人給放上了馬,雖動作仍不見溫柔憐惜,卻也比先前知輕重了。
知道狐礪秀對陌生人歷來便是淡泊冷漠,一切忍讓皆因她之故,她自不可苛求太多。
他身手矯健一躍而上,張掌拽緊韁繩,馬蹄高高揚起。
“保重。”
“保重。”
而陳孛在發現自己被人點了穴道怎么掙扎都無濟于事時,便明白如今他是胳膊扭不過大腿,便忍氣咬牙,逆風的寒冷如片刀刮面,他僵冷著臉,極力想扭過頭,朝著陳白起喊道:“你要來接我”
陳白起聽到陳孛的聲音怔了一下,然后揚顏一笑,忍不住朝他的方向揮了揮手。
“保重,我不會失約的。”
陳孛還在扭,頭扭不過,便轉眼,他遠遠地又急喊了一聲。
“不可失約”
陳白起目送逐漸遠去如墨點的馬與身影,彎了彎嘴角,低低地“嗯”了一聲。
巨看著她。
女郎,你打算將一切真相都告訴家主嗎?他想問,卻又沒有問出口。
“巨。”
聽到女郎輕聲喚他,巨慢了一拍才應聲,他掩下眼,低下頭。
“女郎。”
“我們走吧。”
他不由得看向她,此刻的陳白起已將自己的柔軟情緒收拾好了,那張秀麗明月的臉,如千山暮雪,白得凈透,亦覆滅了不久之前的春意盎然。
此刻的女郎,如此冷靜,暖融光線下映出一張如畫容顏,完全不似感情用事之人。
他不覺輕松了一口氣。
“喏。”
送走了狐礪秀與陳孛,陳白起便與巨兩人騎著馬趕赴洛陽,在路經一處峽谷夾道,忽聽坡下有一隊人馬縱騎而過,馬蹄如雷,響徹壁谷。
陳白起驚神,當即下馬伏于坡上,借石木遮掩,觀察下方情況。
只見一隊騎兵赤膊著獸皮胡服,他們古銅黑膚,腰配刀具,瞧著一身裝扮與中原人明顯不同。
“是蠻夷騎兵。”巨詫異道。
系統:支線任務潛伏一,你打算深入敵營以探消息,接受/拒絕?
任務達成條件:成功留在敵方陣營。
陳白起若有所思道:“看來他們也是趕往洛陽準備與陳歲深等人匯合。”
“他們騎乘精良,只怕會先我們一步。”巨目光深邃地盯著下方。
陳白起支起身子,沉吟道:“雖不知陳歲深此人深淺,但洛陽畢竟是周國國都,想來身份不明之人亦難以混入城中,但倘若能跟著他們一道入城,或許事情會進行得更加順利些。”
巨看她,見她好似有了計劃的樣子,便道:“巨一切聽女郎吩咐。”
陳白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巨,這十六族的騎兵你可與他們打過交道?”
巨仔細回憶了一下,方道:“只有幾族的族長曾隨狄戎王一道碰過一面,其余之人未曾。”
陳白起笑了:“那一切便好辦了。”
入夜前,一場風雪呼嘯而來,見天氣惡劣緊張,蠻夷騎兵也不再勉強趕路,找了一處遮風干燥的地方便打算扎營宿一夜,待明早雪停了再趕路。
這寒冬的天氣若晚上不烤個火,燒點熱湯,只怕大多數人都得挨凍受冷睡不著,于是閑著的人都被安排前往四周撿柴生火。
這種程度的風雪出行對于游牧邊野的族群而言并不困難,但卻不想路上遇上了幾頭發瘋的毫彘豪豬,箭豬,它體型肥碩,棘刺怒張,瘋起來簡單令人束手無策。
出來拾柴的一隊人為方便雙手,于是將耽重的刀具暫擱于營地,如今遇上這滿身是刺的毫彘,被它們一路追趕到慌不擇路,一個不小心便滑跌落于雪洞之中。
洞深數丈,四臂滑溜覆凍,根本難以攀爬上去。
這種天氣,天降飄雪,冰冷刺骨,倘若一直待在雪洞之中,不想方設法上去,只怕不用多久他們便會被凍僵掩埋在雪堆之中。
但不幸中的大幸,他們沒在洞內焦急多久便被一對夫婦救了上來。
救他們的是一個憨實青年壯漢,是狄戎的高山族人,他雙臂赳實有力,體魄更是一夫當關萬人難擋,他一人將他們十數人從雪洞之中拉扯上后,仍不見氣喘疲憊,便能知其力大無窮。
得他相救,眾人感激,一番交談下得知他是帶著他的妻子進山來打獵,不想遇上了大雪天不好趕路,方在就近一洞穴內休息,剛巧聽到這外邊傳來的動靜,方救了他們。
得知這對夫婦手上攢了不少完整的獸皮,正打算前往洛陽做些買賣,可得知洛陽城關最近查防得十分嚴厲,一般商人若沒有南司發放的行商通節牌,便不得入城,他們正猶豫是否先回高山族還是再等等,看什么時候洛陽才解令,如此這般才耽擱至今。
得知他們的難處,騎兵隊中一伍長考慮了一下,想著救命之恩未報,對方又非中原人士,想來也摻和不進他們的戰事中,便承諾可帶他們一道前往洛陽,只是軍中不養閑人,還需他幫著干些活。
這對夫婦手上的貨還沒變賣,本不愿這時節回族地,聽到這個建議自然頎然接受。
這風雪天,他們將人帶進了營地,起先伍長見那高山族漢子有的是把子力氣,卻發現這個漢子在其它方面也是個好手,打獵厲害,那幾頭瘋了的毫彘被他拿石頭挑刁鉆角度一下一下給砸死的,最后幾頭纏捆成一堆扛于肩上,步沉雪印,一個人給帶回來的。
有了這幾頭毫彘下鍋,他們的晚餐自然變得十分豐盛,這也令其它的蠻夷騎兵對他們的暫時加入少了微詞。
而他的妻子非常擅長烹食,煮出的熱羹味道令人垂涎三尺,這種美味他們鮮少嘗到,更令他們對這對夫婦的同行多了幾分熱情。
火烤著,又喝了肉糜熱湯,身子暖和胃亦暖和,到了夜里人便容易昏昏欲睡。
昏暗的角落,沒有多余營帳借宿的那對夫婦正蹲躲在一塊大石后方躲風。
“這些人明顯對我們還存在懷疑,并沒有讓我們入帳。”那婦人普通的嗓音此刻變得清潤悅耳,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女郎……”
“要習慣叫我阿蓉。”
化身為婦人“陳蓉”的陳白起此時沒有了往日的精致干凈,她柔亮順滑的頭發被抓扯得蓬松,扎了兩條蜈蚣辮子垂在肩上,白嫩秀麗的小臉拿顏色涂黃了一層,眉毛畫粗,嘴唇涂烏,再加上穿著一身灰褐裙襖,臃腫笨重,看起來就是一個灰撲撲極不起眼的山村婦人。
巨倒是沒有改變外觀,只換了一套獵戶的裝扮,他背著一張長弓,腰間別著一柄石斧,手臂與腰臂都纏了一圈獸皮護帶,看起來十分野性健壯。
他看了她一眼,卻覺得她還是那樣好看。
“明日巨便去幫他們修戰車。”巨道。
“你還會修戰車?”陳白起驚訝道。
以前沒見過他做過這個,想來是之后與她分別的這幾年學會的。
巨頷首。
他想只要他多干些活,早些得到蠻夷騎兵的倚重與信任,女郎就不用一直在外邊挨凍受冷了,也可早些完成任務。
他這個提議陳白起是贊同的,她道:“嗯,憑你的身份應該比較容易取得他們的信任,你也不必費神與他們套話打探,等時機成熟我自有辦法取得情報。”
“一切聽婦、陳蓉的。”
夜已深沉,等陳白起睡著了,巨便將身上的黑熊皮大衣扯來輕蓋在她的身上,讓她靠在他的肩膀,前方是一堆火,他目光寂靜,像一尊永恒不變的石像守護著旁。
這時路過巡夜的蠻夷士兵看見兩人依偎相靠,婦人安眠入睡,而漢子則一動不動地守護一旁,都露出了然地笑意。
那嬌小的婦人雖其貌不揚,但看情況這神武的大漢依舊對她是情有獨鐘啊。
手機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