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眼下一副沉默安靜的模樣,“狗剩”兄也擺不起臉色了,他長吁一口氣:“本不想將無辜之人牽扯進來,但偏偏事與愿違,最終需得靠你方可達成任務。”
他話音剛落,系統便響起任務提示音。
系統:主線任務“援救”,協助友軍找到南詔國皇室血脈白馬子啻,并成功將他帶出皇陵地道,接受拒絕?
陳白起一瞧這任務與她打算做的事情恰好順理成章,相當于白撿了個任務得獎勵,正打算頎然“接受”時,任務提示音又再度響起。
系統:主線任務“抹殺”,協助友軍找到南詔國皇室血脈白馬子啻,將其存在湮滅于世,令其埋骨于皇陵地道不為人知,接受拒絕?
注:主線任務“援救”與主線任務“抹殺”可二選一,拒絕的主線任務不會降下懲罰。
陳白起有幾分愕然,這次竟同時發布下兩個截然不同選擇的主線任務!
任務走向很明顯是兩個極端,結果徑渭分明,以她對系統的了解,這是出現了陣營或者大方向決擇的分水嶺,她眼下需要自行判斷抉擇。
而倒計時卻開始了計秒,供她考慮的時間只有一分鐘,她一時顰緊了眉頭。
“你怎么了?何以臉色忽然如此之差?”“狗剩兄”問道。
陳白起抬眸看了他一眼,那一刻的眼神“狗剩”兄也不知該如何細致形容,但莫名令他心口一跳,平添漣漪。
他怔愣一瞬,便旋開眼,拋開心中雜念,便聽她淡聲道:“無事。”
他又忍不住看她,只見她眉眼秀雅明麗,笑容有幾分恬靜與溫暖,仿佛之前的異樣神色全然不曾發生過。
“這皇陵地道當初修建時特請魯班弟子前來布工,前后費時數年,暗備上百個機關,一踏觸地面、墻壁便會被射個千瘡百孔,你當有何法子硬闖過去?”
陳白起雖表面無異,實則心底仍有些心不在焉,她道:“我知道了。”
“若用石子探路只怕不行,那機關著力點難以準備捕捉,若是不慎漏了,反而容易著道。”
陳白起頷首:“我不懂武,你所用的方式并不適合于我,我亦沒此打算。”
“狗剩”兄聞言方緘默下來,他背于看著她,退開位置,看她是何打算。
陳白起耳邊的倒計時有序不紊地進行著,她沉著神色,攤開手掌,只見掌中繁復的陣法流轉交疊,咒紋縈繞,一直在沉睡之的蠱王被她召喚了出來。它似剛醒,身子一聳一聳地,愈發晶瑩剔透,攤在她掌中便像個粉玉團子似的,軟糯可愛。
陳白起垂瞼,輕輕觸摸了它的觸角一下,然后看著前方,用心音吩咐:小蠱,召喚些“口糧”來替我開路。
蠱王緩緩地睜開了眼,舒展地動了動頭上的觸角,它已開靈智,可與主人互通心聲,亦可用意念趨駛。
聽了她的吩咐,它沒有裂口的位置一下張開了一張大嘴,洞口漆黑像無底漩渦,一圈圈無聲音波擴散開來。
這些音波雖說無聲,但通過腦電波傳送,卻是有一定的刺激作用,陳白起身為蠱王的主人自然有特殊,不受侵害,可“狗剩”兄卻覺得頭腦一懵,像被人拿個錘子狠狠地敲了一下,他感覺耳心發堵,太陽穴漲涌不已,于是他連忙捂住雙耳,滿頭冷汗。
根本聽不到聲音,這表示這樣捂住耳朵也無濟于事,他難受地咬牙呻吟一聲,而陳白起這才后知后覺地察覺到他的處境,便讓小蠱越過了他去。
如此“狗剩”兄才得以解脫,他雖不知具體發生何事,卻能猜到此事與陳蓉有關。
他的位置偏后,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只大約看到陳蓉掌中托著一物輪廓顏色。
當他看到陳蓉掌中蜷縮一團的“小蠱”時,便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只覺這只軟體的蟲子模樣驚奇,顏色古怪打眼,竟有幾分熟悉感,但具體在哪里見過,卻又是不怎么確定。
他一面思索,不多時,地道各處傳來稀稀簌簌、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像有什么東西從黑暗之中越聚越多,由細榍的微小聲音匯聚耳力能聞的程度。
“狗剩”兄瞳仁一緊,猛地朝腳下一看,霎時表情整個滯住了。
只見一群黑色如毯的蛇蟲鼠蟻快速擦過他的腳邊朝前涌去,他渾身雞皮疙瘩一起,下意識想避開躲遠,卻無奈地發現他的前后左右根本無地可著,這一腳只怕稍微一挪,會踩中這些不知何處匯集而來的“過路之客”。
“無須害怕,站著別動。”
溫和淡定的女聲恰好出聲安撫下他緊繃的神經。
最終,他只能忍住渾身上下的不自在,摒住呼吸站立在原處。
“這、這些你是怎么辦到的?”
“不過一些控蠱手段。”
“狗剩”兄看著她挺直淡定的背影,隔了一會兒,他聽到前面傳來一聲:“跟上。”
“狗剩”兄回過神,便見腳邊那些蛇蟲蟻蝎類的陰暗生物像一支軍團般將漆黑的地道裹了起來,一路鋪天蓋地席卷而去。
“狗剩”兄說實話,也算是一個見多識廣,見過大世面的人,但眼下看見這既惡心又震撼的一幕,還是有些目瞪口呆。
“它、它們能聽你的指揮?”他口氣復雜地問道。
陳白起似笑了一聲:“這些渺渺生物尚無生智,自不能通語,它們只會受本能所趨罷了。”
懼怕,最原始的本能,她辦不到,小蠱卻可以,如猛虎下山,萬獸皆畏。
這條皇陵地道開辟建造至今數十年,地道中繁衍生存著的陰系生物要多少有多少,隨便一召從犄角旮旯冒出來的數量便是成千上萬。
它們像蠕動的黑色毛毯在地道內爬行,替他們在前探路,觸發任何機關都傷不著,他們則在后面則撿著便宜伺機行事,這一路,竟真的安然無恙地走到目的地明月心。
聽著前方傳來嘩啦啦的水花聲音,兩人停了下來。
她問:“到了?”
“狗剩”兄掏出一塊皮制地圖攤開,爾后,頷首:“應當是這前面,前面便是那白馬子啻所處的位置明月心。”
陳白起見是如此,便讓他先上前去查看,而她則慢行在后。
“狗剩”兄對此沒有異議,他有些發寒地越過讓出一條道的“黑色毛毯”走到前方。
待他先行后,陳白起便彎腰將蠱王放下地。
它用圓溜溜的腦袋輕輕地蹭了陳白起的手掌一下,才慢吞吞地爬了過去,來到那一群蛇蟲鼠蟻前,它倏地口張一丈,那黑巍巍的洞口如同漩渦一般產生巨大的吸力,將地道內全部的陰系生物全部都吞入腹中了。
這時“狗剩兄”終于想起什么,他回頭,剛好看到蠱王入食收口的畫面,他表情停滯了片刻,看著已飽腹變大一倍多的蠱王時,方詫異道:“蠱王?!”
陳白起沒想到他會回頭,她聽到他的話,表情有些意外,沒有吭聲。
而“狗剩”兄說完,便第一時間去看她表情,就知方才他沒猜錯。
他是如何知道蠱王的?不對,小蠱如今的模樣與當初“蠱王”時早已有了區別,一般人不可能認得出來,除非他曾見過。
可“小蠱”她只放出來過一次,之后很長一段時日它基本上都在沉醒,她甚少帶在外頭。
難不成他是在刺客盟的十二城主手中見過?
也或者,她與他應當是見過的,在六國同盟的宴會上,哦,當她還是“陳煥仙”的時候,那時宴會上見過“小蠱”的人可也不少。
果然,他下一句便應了她最后的那個猜測。
“蠱王不是被陳煥仙收服了嗎?為何會在你手中?它真是蠱王?”他問這話時眼睫半斂如鐮,眼神有些鋒利。
這蠱王的變化有些大,他一時還真沒認出來。
陳白起一時啞聲,半晌,才組織起語言:“這是大人他送我的。”
聽到這話,“狗剩”兄笑了一聲,有些涼:“送你?你可知蠱王何等珍貴?你與他究竟是何關系?”
莫名地,“狗剩”兄心底對某個猜測感到不豫,男女之間贈送如此珍貴之物,除了親密無間還有哪種可能。
“我是他妹。”
他一愣,一時沒想過這個答案。
“為何從不曾聽他提”他下意識接口,但又很快嘎然而止,他咽下話后,便干干轉移了話題:“親妹?”
而陳白起倒沒漏聽他的話,心中愈發肯定這個人肯定跟“陳煥仙”是認識的,可惜她看不到他真容,名字也是假的,假名的話,系統也是查探不到資料的。
“自不是認的,但我們兄妹之間因為一些往事牽扯一向不為外人道,所以甚少人知道。”
“狗剩”兄聽兩人是親兄妹,再一看她面容,倒是越看越與“陳煥仙”相像,那鼻子、那眼睛,連氣質都同出一轍,叫人心生歡喜。
當真是兄妹啊。
“狗剩”兄想到這,彎唇一笑,目盛炬陽,生亮:“你們兄妹都叫人驚奇啊。”
陳白起不知為何覺得他好像一瞬心情好上不少,她眨巴一下眼睛,彎腰將袖袍一卷,便將地上救抱的小蠱收回袖中。
她裝樣看了看四周,走至他身旁:“現在如何找找人?”
“人便在明月心。”他道。
他們再往前是一片環型的瀑布,視野也一下便開闊起來,明明是洞底,但上方卻有光束照射進來,讓洞壁一下便不再陰涼幽黑,而是陡峭嶙峋,高岸巍峨。
外面應當是天亮了吧。
這地底挖通連接此處,上方洪流直沖而下,珠花迸發,激起像輕紗般的雨障,煙云輕飄,而湖心中央處有一間茅草房,四周白茫茫一片,顯得格外幽靜。
他們如今站于高處,俯視下方,只覺那茅草房建地如一彎月,盛落于圓滿的湖水之中,倒是應了“明月心”這個名稱。
“人難不成在那間房中?”她問。
“此處再無它路,人除了在屋中,不作它想。”
“那要如何過去?”陳白起偏頭問他。
這四面都是渺渺的水,她可不會飛,可若是泅水之前在地上便碰上那么多的機關,若在水下,只怕會更驚險。
“這本是我的事,剩下交給我便好,你在此處等我。”“狗剩”兄說道。
便在他欲飛身而去時,陳白起眼明手快地一把抓著他的手:“我與你一道。”
他停下動作,轉過頭來。
“說好的,我幫你找到人。此處詭異,帶上我,或許關鍵時刻我還能幫上忙。”她真摯道。
“狗剩”兄張了張嘴,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笑了一下。
陳白起看他,她發現自從他知道她與“陳煥仙”是親兄妹后,便老愛對她笑。
“那失禮了。”
他低聲說完,便一把攬過她的腰,抱著她一起一落,點水躍過湖水停靠在了茅屋前。
放開她后,他讓她在原處待著,又道:“我先去探探。”
他邁步上前,沒走幾步,忽覺眼前一片刀光劍影,他噓瞇起眼,只覺冷利刀鋒旋斬而至,一錯身便分生死,他立即退后一步,正要反擊抵抗,便發現眼前一切無恙,仿佛他先前的感覺不過是臆想。
陳白起拉回他,道:“有陣法。”
他反手回握她:“陣法?”
“嗯,但這個陣法不算難,月心日滿,水生陰,日生陽,鐵戈金馬,是個天然兇陣。我先去破了它,你便可進去了。”陳白起道。
“你竟也懂陣法?”他怔然。
她想,說懂也懂,說不懂也不懂,這要看怎么個懂法了。
布陣她可不會,但破陣卻知道,這便相當于造車這么復雜的工藝她可不懂,但要如何毀掉一輛車她的方法倒是多的很。
她謙虛道:“恰好與兄長學過幾手,不敢言懂。”
“你們兄妹我還真想去拜會一下你們的父母,竟能生出如此一雙鐘靈毓秀的兒女。”他由衷感嘆道:“只要是但凡見過你們兄妹的人,只怕都會自慚行穢。”
“這夸詞可不敢當,這世上的能人可都不似我們兄妹,雖有雜學傍身,卻到底還是不及那頂尖專一之人。”
她朝他笑了笑,沒有女子的羞澀,也沒有自傲,她講的話一如她心,她真的認為自己不過爾爾,需修精而專。
“狗剩”兄看著她的目光愈發柔和,業精于勤而荒于嬉,正所謂人生在勤,不索何獲?她如此年紀便懂得孜孜不倦,當真是遠比世上許多人更通透明悟。
見他不講話,卻一直拿一種“頎慰”長輩類眼神盯著她,陳白起渾身不自在,也沒再多說什么,便留下他徑直入陣。
“狗剩”兄在她入陣之后,便一直嚴陣以待地等著她出來,順便提起整副心神以防她在里面出現什么意外,他好第一時間沖進去救人。
可沒等多大一會兒,她便原模原樣地走了出來,樣子無悲無喜,看不出結果。
“如何,可是陣法太難?”他問。
這么短時間便出來了,想來是無功而返。
陳白起抬眉,奇怪地看他:“陣不是破了,你沒瞧見?”
她回過頭,指著先前茅草屋的位置示意他看。
“狗剩”兄一怔,當即抬眼一看,只見她身后哪里還有什么茅草屋,那白茫茫的水霧隨著風起如幕如簾也掀散了去,瀑布下一片空臺逐漸清晰,隱約可見水霧縈繞中,卻有人一個被吊綁著四肢,囚困于其中。
遠遠望去,這個人很瘦,四肢修長,被從瀑布石內伸出長長的黑色鏈子鎖著手與腳,他的頭低垂著,一頭黑發如墨逶迤一地。
他身上穿得也很單薄,也沒有穿鞋,赤足于湖畔,一層薄薄的白色長衫,被水汽打濕沾貼于皮膚肌理上,如另一層冰肌寒玉之膚,長頸如天鵝,精致的鎖骨下,露出如玉雪白的胸膛。
似察覺到有人來了,鎖鏈晃動起清脆的響起,他緩緩抬起頭來,清風拂動他額前碎發。
那一剎那,“狗剩”兄竟感到有幾分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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