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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還有一樁喜上加喜的事,便是相伯丞相亦如期戰勝歸來,且收獲頗盛,說來他這一場前往戎族平亂,倒沒有函谷關那邊高潮迭起、峰回路轉,他用兵布局熟捻老練,對方本就有挾火趁亂之隙,而在布略戰局之上不見得有多深思熟慮,安排得萬無一失。
若是別的國家遇上這群兇悍的游牧戰馬民族,或許還會有所畏懼,然秦人啟始亦是在戰馬上爭奪的一國之地,是以拼騎兵戰力孰勝孰負還不一定。
經他翻手風云,所興不過是以鐵血手腕鎮壓住了所有反叛勢力,大刀闊斧地解決掉了潛伏的異族野心。
倒是戰報上曾有一筆,讓人觸目驚心。
上萬余降軍激哭求饒,戰力盡失,主將相伯荀惑卻毫不動容,直接下令盡數斬了其左臂右腿,殘肢送返族群見宗,只見長坡血染幾十里,伏尸數萬具,余黨得信毛骨悚然,念及家中妻兒老人,趕緊送上降書,半獻上族中珍寶財帛無數,永世臣服。
百里沛南心驚相伯先生的殘忍做法,但又不得不承認,這種做法才能殺一儆百,對方是狼,不殺到他們怕,不用血腥雷霆手段深深震撼住他們,他們往后得了機會只怕還會再度卷土重來,如同這一次他們私下的聯盟反叛。
秦先祖當初心慈容忍下來的禍端,這一次經由相伯荀惑血洗山涂,以萬具殘軀尸體為警告,當可保秦后方之境至少百年安虞。
在相伯荀惑歸期在即,陳芮亦定了搬師返朝之日,算起來路程倒是相伯將近些。
憶起她當時在朝堂之上與眾臣立下軍令狀,所行所言所訴,如今皆一一達成,她不僅跟所有人證明她不僅是武力超群,其政治軍事能力亦是無與倫比,馬塵不及,尤其她還這般年輕,其潛力無限。
函谷關處的戰況咸陽城中雖一直有斥候來往迎送,卻密而不發,但別處的探子卻無這些顧及,為安撫民心,百里沛南便不禁止貼示公告,卻不想一得了消失甚囂塵上,如今“陳芮”在秦國那是聲名大噪。
這么一說吧,秦國知名度因“陳芮”而再度翻了幾翻,之前因贏稷身亡、后卿算計而跌出強國之列,現在又因她連國力評估都躍升重擠入了強國之一。
這一次,她要成為監國,只怕是無人反對,亦無人敢反對了。
百里沛南抿起唇角,想起那日她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談的自信模樣,不禁莞而一笑。
他也亦如此,輸得心服口服。
在陳白起回朝那日,萬眾期待之中,沉重的城門被城衛列隊拉開,只見長道高高掛滿了彩色燈籠,幌旗招搖,街巷坊間名士雅客高談闊論,民眾引據接耳傳唱之聲溢滿街市,這一日,可比以往盛典更隆重狂歡。
小兒老人在街道再旁盼頭相望,手提籃中瓜果鮮花,美婦少女則彩衣娛舞,吹拉彈唱,在一片狂歡熱鬧之中以最大的熱情來迎接陳太傅的軍隊,這街頭巷尾皆是人滿為患,唯有城門口那處沒有人敢沾染,直到近午時,空曠的城門才遠遠迎來一支被城中民眾夾道歡迎的黑甲軍隊。
領頭者坐于馬上身姿挺拔昂立,蜀錦征袍軟皮鎧,身后紅披殷紅似血鋪在的盧馬上,云鬟婀娜之中展卷英姿添颯爽,陳太傅從城門口乘馬落入殷殷期盼的眾人眼中,卻莫名一哆嗦,只覺她與以往給人的感覺都不太一樣,或許是剛從戰場上廝殺奮戰中回來,那一身來不及掩藏的血煞寒凜之氣讓人遠遠看見便心底打怵。
以往只覺得惹怒了陳太傅,那可能會被她的暴打一頓,可如今這氣勢卻帶著血殺之氣,再不長眼怕是會是要命了。
空氣好像一霎時便安靜了下來,眾目睽睽,緊張莫名。
……怎么辦,好像這條街弄得太熱鬧有點不符合陳太傅如今這高嶺之花的喜好啊。
他們是不是該……就這樣安靜地離開為好,省得惹得她不高興,還是費力來拔劍砍人?
原本圍攏歡騰迎接的群眾隨著這支嚴紀清冷的軍隊逐漸靠近,一股清風掃落葉的冷酷無情撲面而來,而慢慢噤彌了聲音,心有戚戚,畏手畏腳,盡頭之處,慢慢散開了人群。
那里等候多時的人露出了身影。
只見,站在城門前是一身朝服禮袍的百里沛南與相伯荀惑在前,兩人之色,奪彩萬物,而他們身后還跟著陳牧、南燭與莫荊等人,另一側稽嬰與孟嘗君不在首位,他們身后跟一群神色尷尬訕訕的朝臣,全是當初與“陳芮”對賭立下軍令狀的,不敢在前爭鋒,權當一回綠葉襯托了。
在看到先生與山長兩人在時,他們今日是隆重打扮過,從頭到腳細致打整,本就天人之姿的兩人,如今更是“壓艷群芳”,只為前來迎接她首捷大戰歸來,這份心意全落著在今日這一舉一動中。
陳白起神情微怔,周遭事物都開始虛化,看到他們那一刻的清晰,讓她終于有一種“歸來”的感覺。
她清冷沉著的老成神色漸漸消融,朝著他們方向露出一抹清麗絕倫的笑容。
那一刻,所有注視著她的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心跳失速。
這誰遭得住這盛世美顏放大的暴擊啊。
沒有人能夠想象得出,一個在戰場上鐵血的女羅剎,在放松姿態之下,真心一笑會是這樣的讓人怦然心動。
她雖然不是對他們笑的,但誰還管這個,她那笑就像沐浴在陽光之下明媚,連空氣之中的冰凍隔膜都一并融化,變得溫柔了起來。
幾乎同一時間,相伯荀惑與百里沛南亦回她一笑,但各人心中的悸動洶涌卻無人得知。
有一種默契就叫,我懂你所想。
這一刻,他們眼中也只有她的身影,亦如她一樣。
這時,身后重制桐木奢華的馬車上,宮正抱著贏璟下來,他身后一隊尉軍開道,越過左、右丞相,迎上陳太傅的軍隊。
陳白起沒想到年幼的贏璟竟亦來迎接她,她當即翻下馬,將韁繩遞給隨旁在側的巫長庭,快步奔赴過去。
“太傅,恭喜啊。”宮正笑著道賀。
陳白起對他淺笑頷首,轉頭看向雪稚可愛的贏璟,神色一整,嚴肅單膝跪地抱拳。
“主公,臣幸不辱命,大捷歸來。”
哎呦,使不得,宮正連忙抬手,有些慌亂想讓她起身,行不得如此在大禮。
在旁明里暗里瞧見的人,都變了臉色,想法倒是與宮正相差無幾。
不看別的,端看她為父為師之位,贏璟無論記不記事,都得遵師重道免她跪禮,更何況以后小主公要依仗她的事還很多,萬不可令兩者生了罅隙才好。
在場唯有相伯荀惑對陳白起的心思拿得最準,她當眾擺出隆重的行禮姿態,倒有些像是在先禮后兵啊,看來她是打算將這“忠誠”的名頭戴得死死的,將來再在朝中借寵臣的名義好“興風作浪”,哦,不,該是乘風破浪。
但他同時也了解她,她的“野心”從不是那等欺君犯上的謀逆之心,所以她的某些心機做法,他向來看破不說破。
這頭一歲多些的贏璟講話口齒還不是太伶俐,他剛睡醒便來了一處陌生的地界,本還迷迷糊糊的,但很快他便認出了陳白起,他是打心底里喜愛依賴著她,她離開的這些日子沒來看他,他常常莫名哭泣,在人堆里尋她。
如今看到她,他是一見她便開心的笑了,露出幾顆白糯糯的大牙,有幾分傻氣。
伸手要抱,他嬌氣地喊著:“傅傅……”
這種年齡的孩子忘性大,難為她離開這么一段時日,他還記得她的專稱。
陳白起起身,亦是一臉笑容地看著他,她從宮正手中抱過了他。
他小肉手臂一下便緊緊抱住她,就跟怕她抱一下便會撒手走了似的。
陳白起笑出了聲。
這孩子一天一個樣,如今又沉了些,看來沒少吃。
君臣見過面之后,她才看向其它人,朝臣們都是有眼識的人,看懂了風向立即上前與她講話,字里句中全是贊嘆恭賀,倒是相伯先生與沛南山長沒有靠近,相伯倒不是不想與她講話,但這種明面上全是人的場合下,有些屬于私己的話便只能等她應酬完了。
而沛南山長的情況屬于特殊,他看著人群之中談笑風聲是她,莫名有種前所未有的芥蒂油然而生。
為何,所有人都能夠離她如此近,可他卻偏偏不能靠近她?
眼下臣朝之間的氣氛是前所未有的和諧,之前軍隊入城的嚴肅緊繃得到緩解,孩童沒考慮那么多,歌謠一唱起,便四處灑花歡笑。
三皇五帝夏商周
朝朝代代新人出
赫赫諸強戰不休
今朝有女名陳芮
秦國太傅震九州
這時,靜滯的迎歡會再度按下啟動鍵,停下的歡歌載舞再度走起,他們秦國君臣和睦,賢臣能臣俱有,未來可期啊,這是一件多么值得慶賀的事啊。
所以,狂歡吧,他們亦要為秦國的蒸蒸日上而揮灑汗水,傳頌歌唱,祈禱上天,佑吾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