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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頭一笑,遠處的火舌熾熱給他極為漂亮的臉上鐸上了一層火光,令他白壁無暇的面容極為神韻超脫,那嘴角抿起的弧度,像某種蠱惑人伸手的神明普度。
他單手勾住了她的脖子,掌手捂在她后頸,引頸一偏,就一口咬上了她的唇。
陳白起微睜眼睫,輕“嘶”了一聲,殷紅的唇珠有些刺痛。
他唇間研磨的力道松開了,沒有繼續,下墜之間,他偏移至她耳畔,呼呼的風聲之中,他的聲音卻清晰鉆入她耳中:“為了爭這天下,楚滄月死了,你都能對他下得了手,所以……你也打算殺了我為你的霸業獻祭?”
什么鬼!
誰說要拿他來獻祭了?
陳白起懶得理他發瘋,素掌翻手朝下一擊,鼓動而上的氣流風氣減緩了下墜的速度,兩人卻是在半空中中糾纏在一起落下了地面。
她片刻不遲疑,便推開了他。
兩人之間隔著幾步,后卿舔了舔潤色的唇,紅服瀾袍是一種深黯浸著月華的的顏色,而另一邊,陳白起沒有穿那件被楚滄月捅破了個洞的銀色戰甲,而是換了一件火鳳一般艷熾的紅衣戰袍,上身裹不住那令人遐想的曲線,下身寬擺細片鱗甲若白一圈,紅線蜀繡著鳳翎尾翼,光一披灑其上流光溢彩,沒有過多的修飾卻盡顯現高貴與不凡氣態。
兩人都穿著相近的紅色,一深一艷,乍一看,倒有幾分像是一對在烈火與血色之中反目成仇的新婚男女。
這一幕看呆了兩軍的戰士,他們直瞪瞪地看著,不禁露出驚奇得五雷轟頂的神情。
秦軍:為何我方太傅要去救敵方的國君?
趙軍:為何敵方統帥會去救我方的君上?
還有,如果他們沒眼瞎看錯,這兩人……他、他們剛才是相擁相緊地抱在了一起嗎?
心肝兒打顫,茫然又無措。
這是打算抱在一起拿刀互相捅對方……吧?
打了個激靈。
臥槽,總不可能他們之間有什么世人不知的隱晦私情吧!!
魏王紫皇內力深厚,自然眼力不凡,他在護城河對岸清楚地看到陳白起救后卿的畫面,也看到了兩人交頸的曖昧一幕,也是一臉訝異呆滯。
這……這是怎么一回事?
那后卿竟敢如此輕薄放肆于她,“陳芮”竟沒有一掌劈死那禍害,她到底在想、什、么?
一股郁氣像水綿花塞在胸口,他兩排白牙不爽地錯了錯。
更遠處森簇一般舉戟防護的秦軍后方,相伯荀惑長身而立,因為長年與文牘學問打交道,多少有些小近視,他雖看不太清楚上方具體發生了什么事,但也能模糊看到從鯤鵬上那抹紅影義無反顧跳下來救人的一幕。
他倏地抿住嘴角,陰沉下臉色,幽亦似水的眸垂落,顯得有些黛色哀愁,但濃稠的墨色瞳仁卻翻滾著冷意。
他曾說過,她不在乎她要娶誰,因為她的心始終是空的,但若她在心上放了一個人,那么……他還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事來。
這時透跟婭他們拍著腦袋幾個灰頭土臉地趕到后卿的身邊,口中紛紛喊著“君上”,眼底雖然有著擔憂,卻沒有過度的驚慌。
陳白起掃了他們一眼,便看出了問題,她瞇了瞇眼:“你、騙、我?”
這廝,又給她玩這一套。
后卿怎么可能會自尋短見,意外這事情都很少發現在他的身上,他承認且無恥地告訴著她:“我只是想給他們披露一件……你一直對世人所掩蓋的事實。”
事實?
她掩蓋了什么事實?
他突出其來的話語將陳白起給整得有些懵了。
他看著她被自己咬紅了的唇瓣,眼神不懷好意,但面容上卻奇異地蘊著綣綣和煦:“都到了這一刻了,你與我在世人眼里還只是一個敵對兩字便能夠概括的關系,這叫我如何能夠甘心啊。”
在她面前他從來都只稱我,不稱孤,因為他一直相信有她,他在這世上便不會是孤寡之人。
陳白起看著他,眼神有些難解。
他猩色一笑,嘴角倏地抿得緊緊的,帶著倨傲,亦像溫潤的珠玉拋擲于地,錚然輕鳴:“我要讓所有人都看著,你在這萬萬人之間,你情之所至,想護之人,究竟是我,還是他們這些。”
顯然結果令他滿意,亦不滿意。
她心里有他,那一刻身體本能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
可哪怕她心中有他,他卻擋不住她滅趙的決心。
這是在……宣示奸情之余,還順便挑撥離間了一把?
嘶——
離得近的一些人隱約聽到一聲動靜,全都倒吸一口氣。
當、當真有奸、奸情,呃,不,有私情啊這兩人之間?!
可,可不是聽說秦太傅早幾年前便已嫁人,那他們君上豈不成了……第三者?那現在,他們打是不打?
秦國這邊在護城河另一邊,隔得遠了就只能拿兩眼在看,見前方雙方人影在對峙而立,不明所以,但觀那莫名緩和下來的氣氛一時不知是該攻還是不動繼續僵站著。
“走過去。”
相伯荀惑聲如玉擊,輕扣環響,透著金玉撞擊的冷意。
他可真敢講啊。
陳白起若是往日或許還會擔心他這一番話會動搖軍心,但現在她可以隨他任之由之。
陳白起緘默了片刻,對他這番話不置可否,只忽然道:“你跟他不一樣。”
這個“他”,是指后卿在墜落時跟她提及的楚滄月。
再說,楚滄月也沒死,她只是需要做了一場戲騙過天下人,人她已經派人秘密地送到安全的地界跟他的舊部勛翟他們匯合。
后卿見她跟塊鐵坨坨似的敲不動,嚼不爛,根本吞不入腹。
這世上的女子千千萬,卻只有她最木。
“哪里不一樣,是在你眼中不一樣,還是在天下人眼中不一樣?”他嗤笑一聲。
陳白起回想楚滄月這一生,幾乎是跟楚國綁定在一塊兒了,楚國賴以他為生,而他則視楚國為責任,與樹根與土壤間的關系,缺一不可活。可后卿這邊的情況卻不同,趙國于他而言不過是實現野心抱負的一枚棋子,而趙國的那些人,貪污腐敗,一心只追求眼前利益,誰能讓他們看到價值,他們就往哪邊站,也根本不存在所謂的忠誠不二。
所以,她跟他之間沒必要死磕,只要分出勝負、攻打下趙國便能夠結束這一切。
“在我眼里不一樣,所以,我只要趙國歸降于秦,便不再于戰場上再造殺孽。”她回過頭,亦對著后方停下了打斗呆怔望向這邊聽取動靜的趙軍,如波濤聲震四海:“趙若降,放下兵器,秦不殺無械無刃之俘虜,倘若反抗到底……”
“——殺無赦!”
這三字,瞬間調動了秦軍的殺意,那響應的聲量響徹云霄。
“殺無赦!”
“殺無赦!”
趙軍那邊數萬軍隊臉一度青白交加,啞口無聲,對于陳芮僅憑一人毀掉一座池城的駭人神舉,他們心有余悸,手腳發軟,竟是興不起反抗的勇氣。
別人打架都是一刀一劍的砍跟刺,威力強的一次三四個、十幾個,她倒好,剛才那一劍,橫掃蒼穹盈滿大地,他們怕她那一劍揮過來,沒有城墻百分之一堅硬的他們就會全軍覆滅了。
再者,他們咽了口唾沫。
趙王……他好像也有些叛變了?
見趙軍握著兵器噤若寒蟬,有些畏縮的樣子,陳白起微微顰眉,不太明白他們先前昂志激勇的士氣,為何這一下便喪失了戰意。
對自己的實力跟外面瘋傳的閻羅名號一無所知的陳太傅只覺得趙軍太過膿包,不堪重壓。
她收回高壓視線,對后卿交待一句:“給我站在這里別動。”
省得一會兒他又橫生枝節,她又得掉回頭來救。
她飛身而上,噔步直升數丈,一劍化成百千道劍氣橫劈入城,本就搖搖欲墜的城門此時徹底轟然倒塌下去,火力猛躥的火舌被人攔腰截斷,里面的秦國士兵趁此空隙,潮涌而出。
看得出來他們這幾日受盡摧殘,雖說色氣不好,一個個虛弱不堪,但全都都有一股精氣神支撐著,眼睛奇異地發亮。
“太傅——”
他們激動的聲音裂云穿石,但行進奔走時卻不亂了伍隊,秦軍一貫紀律森嚴,一整隊便羅列于陳白起身后,虎將雖虛,卻猛牙利爪不減。
“你們能夠撐著等我趕來,便已算立下一功,不必羞愧,抬起頭來——”
陳白起一聲清喝傳嘯開去。
因大意被囚的一眾秦軍猛地一震,緊接著眼眶都紅了。
“志不滅,氣不餒!”
“諾——”
后卿微沉著漆黑眉眼,她可真是一個英明又懂得調動軍隊士氣的好統帥啊。
他黑白分明的眼中,因天生奇異漂亮的眼型與視人時的無害,時常帶著幾分悲天閔人的慈悲,他好似在感嘆她在做無用功。
“你救得了這座城還能救得下其它三座?”
陳白起揮臂止下所有聲響,她盯著后卿,事到如今,她也知道他這人是個面酸心冷的主,攢著怪脾氣卻隱藏在一副慈悲溫和的面容之下。
功敗垂成誰都會惱,不是他一人,也不止他一人。
倘若這一次她不狠一些,令他心服口服,他以后指不定還得給秦國作妖,那時,倘若她不在……又有誰能夠阻止得了他呢?
“我當然能。”她聲淡卻斬釘截鐵。
城內的秦軍一出來如黑潮與外面進攻的秦兵一匯合,那河隆海闊之勢,趙軍那邊的人數便顯得有些不夠看了,連站落的位置都顯得狹窄可憐了不少。
這時魏王紫皇直接提氣飛渡過護城河,落在陳白起的身側,他鷹盔之下俊容嚴肅:“這座城的人救了出來,我們生擒了趙王,趕緊殺出去援救其它四城!”
這生擒了趙王幾字惹來后卿垂眉抬眼,那平靜遂寧的眼神卻能叫人打心底里發怵。
“魏王倒是好大的口氣啊。”
魏王紫皇背脊微僵,但轉逝又恢復平常,想起他佛面舉刀,下手屠城的狠辣行徑,又想到他那不由分說的種種詭譎手段,哪怕這種時刻,他仍有著令人不敢輕舉妄動的氣態。
陳白起這時出聲道:“不必。”
“為何?”他眉頭皺緊。
“自然是因為沒必要了。”
沒必要,為什么沒必要?
“你做了什么?”后卿盯著她若有所思。
“奇人異士,我也網羅了不少在麾下,你既不走正規途徑,那我們都來玩一把詭兵奇術好了。”
陳白起如霜花清透的聲音正好落入趕過來的相伯荀惑耳中,他微微怔仲,腳步緩頓了片刻。
她難道……在趕來之前便已經做好了全盤安排?
可是,這一切的發生都是須臾之間不可預計的,她是怎么做到的?
北城,一身玄衣闊袍的巫馬重羽率領著一門陰陽宗的人馬趕去,他們不似正規兵馬一般走橫沖直撞的路線,那數萬的趙軍放火燒城,他們一上來便是一頓咒術咒殺。
大軍壓境他們各設宗門陣術,合力困境于其中,江湖人向來擅長游擊戰,打得贏就攻,打不贏就繞,趙軍算是被他們整得頭暈眼花。
這是陳白起交給巫馬重羽的第二件事情。
而墨家的三千余墨俠則助秦去解救西城被困的秦軍,他們號稱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武力值一組三千可頂數萬軍隊的實力,墨劍并列所指,鋒芒畢露,完全無懼趙國守城的兵馬。
一番腥風血雨,刀光劍影,西城的趙軍無疑被驚破了膽,在戰死多半之余,自知不敵,便逃的逃,跑的跑。
最后一支南昭國巫族的數千人出發趕去了南城,他們是曾經潛伏在各國的細作、武將跟政客,是當初巫族為謀南昭國而散布在外的留存勢力,以巫長庭跟十一嫡系為首領,上千巫武為前鋒壓陣,巫師則在后方干擾進軍,一時合作無意,令趙軍手忙腳亂,不時便潰敗而退。
得知三城同時陷入三方不明勢力苦戰,且頹勢敗局之相已現,透跟婭他們面如灰色,反而后卿到了最后倒是不怒,反笑:“你過來。”
這話是對在秦軍那方的陳白起所說。
這時,相伯荀惑緩慢的腳步頃刻加速,幾步走到陳白起身邊,借著拂袖闊袍的遮掩抓住了她的纖細手腕。
“小心有詐。”他傾于耳邊說道,眼神卻望向后卿,水濛的一雙眸子卻全無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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