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初夏的陽光有些曬。
田禹看了看低矮的萊州城墻,輕輕驅動戰馬,向南城門走去。
離開京城的時候,還是初春,現在已經穿單衣了。
田禹只帶著一起的六個校尉,去城里找大哥。
燕飛的傷已經基本痊愈,已經能騎馬。
肖家村上百口子,貿然帶去府城,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猜測。
在離城還有一段距離,有一處道觀,附近有一處拋荒的沙地。
得到道觀的同意后,田禹將其他人安排在這里扎營休息。
方琴和念杞一路累了,主動選擇留下。
~
守門的士兵見他們騎著雄壯的戰馬,馬上掛著兵器、箭筒,急忙小心翼翼地上前詢問。
田禹的錦衣衛腰牌給了魯省巡撫葉銘申,燕飛曾任田衡的親兵,有自己的腰牌,他上前向城門兵晃了一下。
城門兵其實并沒有看仔細,不過還是客氣地放行了。
路上行人熙熙攘攘,田禹放馬慢行,想起有三四年沒見了大哥了,心情有些激動。
大哥性格溫厚,還是田禹的開蒙老師。
來這里當同知后,還經常寫信給田禹,講這里的風土人情。
田禹先去府衙附近打聽,以為大哥的宅邸應該在附近。
結果竟然不在,而是在城北。
他們一路向北,越走路邊的房子越破敗,路況越差,有的路段甚至垃圾沒了馬蹄,蒼蠅飛舞。
田禹心中疑惑,大哥怎么會住得這么偏?
當田禹趕到城北,問了幾個路人。
路人都熱心地指了路,只是目光有些復雜,似乎帶著同情。
幾乎快近北城墻了,田禹才終于看到一家院門上懸著一塊木牌,上面一個隸書的“田”字。
這字跡田禹熟悉。
不遠處的柳樹蔭下,有兩個衙役坐在椅子上喝茶。
這里應該就是大哥的家了。
田禹跳下馬,打量著院子,太破舊了!
低矮的三間草房,院子里種了不少菜,還有幾只小雞在里面捉蟲子吃。
低矮的竹籬笆已經腐朽不堪,院門不過是幾塊木板拼湊的。
兩個衙役見田禹一行人站在院外打量,便起身晃晃悠悠走了過來。
一個年輕的男子從正屋里走了出來,穿著普通的道袍,頭發隨便挽在頭頂,用一根木簪別住。
他一邊走一邊回頭說話:“莫慌,‘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你看,今天的天真藍!咦,是小弟?你怎么來了?”
他突然看到了院子外的田禹,楞了一下,便手舞足蹈地奔向大門:“小禹!”
正是田禹的大哥田霍。
田禹鼻子有些酸,大哥過去很講究穿衣的,最喜歡穿白綢子,自詡謫仙。
現在卻是一身棉質的道袍,還光著腳。
大哥好像很窮!
一個衙役竟然指著田霍,呵斥道:“站出,不許出這個院子!”
另一個衙役伸手指著田禹,傲慢地問道:“咄!你是何人?可有路引?”
田霍老老實實地站住了,疑惑道:“知府大人也沒限制我的行動啊?這是吾弟,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錢豐的馬鞭子已經抽在了兩個衙役的身上,竟然敢呵斥大公子,簡直是不知死活!
大哥不是同知嗎?
怎么被看管起來了?
犯了什么事?
田禹一肚子的疑問,推開柴門,走了進去。
兄弟倆緊緊抱了一下。
田霍拍拍小弟的肩膀,笑道:“這才幾年的功夫,你好像又高了點,力氣也大了不少。”
一個俏麗的婦人走了出來,施禮道:“見過叔叔。怪不得早晨有喜鵲叫呢。快屋里坐吧。”
聲音清脆,如玉珠敲打玉盤。
田禹急忙還禮:“大嫂!”
大嫂也是布衣荊釵,幾乎沒有什么首飾。
兩個衙役被抽的沒人聲地慘叫,可是無處可逃,燕飛幾個校尉在看著呢。
逃出錢豐鞭子的范圍,就一腳踢回去。
田霍心善,有些不忍心,便勸道:“他們也是奉命行事,薄懲即可。”
田禹才點點頭,沖錢豐擺了一下手。
錢豐停了鞭子,兩個衙役躺在地上呻吟,無力再爬不起來。
~
跟著大哥進屋坐下,大嫂燒水泡了一壺茶。
看著空蕩蕩的屋子,桌椅都很陳舊,簡直是家徒四壁。
田禹忍不住問道:“大哥,出了什么事?外面的衙役是怎么回事?”
田霍笑道:“還能因為什么?我爹在南周當了大官,我卻坐了秦國的官。知府就奪了我的官印,又不許我離開萊州。”
“多久了?”
“七八天了吧。”
田禹打量著屋子,不知道該如何問:“那,這……”
田霍一攤手,“來的時候,是拿了不少銀子來。可是我不會經營,坐吃山空。”
“再加上你又不收賄賂,還喜歡款待朋友。”田禹補充道。
田霍大笑,“知我者,吾弟也!”
田禹道:“知府有什么權力拿走你的官印?你又不是他的下屬。”
同知雖然是知府的輔佐官,但由中央任命、考核,知府可以彈劾,但是不能罷免。
“亂世啊,沒那么講究了。”田霍搖搖頭,反問道,“說說吧,你怎么來了?”
兩人正說著話,錢豐已經買了酒食送進來。
田霍一邊喝酒,一邊聽田禹講出京之后的經過,驚嘆不已,直呼“吾弟乃田家麒麟兒”!
兄弟倆邊喝邊談,最后田霍已經大醉。
~
田禹將大哥扶進里屋,放在床上,除去鞋襪。
辭別大嫂,田禹出了院子。
錢豐他們已經知道了田霍的遭遇,氣憤填膺。
“殺了這狗官!”燕飛叫道。
“對,殺了他,讓大公子做知府!”
“這個知府不做也罷,殺了狗官,咱們去金陵找老爺吧!”
田禹吩咐道:“燕大哥,麻煩你留在這里,防止宵小來搗亂。其余人,跟我走,去府衙!”
燕飛很想去,但是知道自己傷口剛愈合,不宜動刀,便留了下來。
~
田禹的心情很糟糕。
大哥是個風流倜儻的人物,本以為他在這里活得很瀟灑,沒想到竟然是窮廬困頓。
大哥說自己不會經營,顯然是托辭。
大嫂很會持家,管理鋪子、經營田莊,在京城伯母都贊不絕口的。
這其中肯定有問題!
同知,一府的二把手,能打壓他的,只能是知府。
田禹怒火中燒,只想盡快找到知府,問個究竟,討個公道。